竹苑山莊後院。引路的管家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者,穿過亭臺花園,將這些客人引到一排竹舍前。
“諸位,請先到這裡稍事休息片刻,老奴這便派人準備浴湯。”管家打開一間房門,將衆人請進,隨後急匆匆離去。
這是一間裝飾簡單的客房,一牀、一桌、幾把竹椅,空間很大,因此顯得極爲寬敞。
“古怪,古怪……”左青城反覆唸叨着,隨後面色一凜,“你們兩個,出去守着。”
“你看出什麼了?”葉子胤輕聲問道。
“沒有,這竹苑山莊不簡單哪,武士成羣,訓練有素,莊主身份神秘莫測,我怕這裡頭有鬼,對咱們不利。”
“沒錯,最重要一點,這山莊能立於兩國邊外不受軍隊騷擾,其中緣由耐人尋味,那夏柏竹修爲不低,比穆弘更加難測。還有一點,他們能認出赤風馬,必然見過穆弘,卻不肯表明底細,只怕其中有詐,今夜大家要格外提防。”林峰面色凝重,看着兩人說道。
“好!等一下沐浴更衣,我便守在公子房前。”左青城冷哼一聲道,“看這幫人耍什麼手段!”
葉子胤說道:“不用,有柳雲他們在,沒事。我看那莊主不似惡人相貌,待人懇切,該不是你們所想那樣。”
林峰笑道:“子胤莫把人想得那麼簡單,若天下人都以相貌論善惡,世間就沒有幾個惡人了。咱們在此稍待一日,我料想車重樓必會找上門來,到時候再借他之手闖過鎮南關。”
“嗯,就依林兄。”幾人正商談着,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卻聽那管家低聲吆喝着:“都小心點,別打翻了。”
不一會兒,管家便進來相邀,衆人相視點頭,各自入房沐浴更衣。這一路上風餐露宿,極少有機會洗個熱水澡,林峰領着烏騅,懷着幾分輕鬆心情推門而入。
“請公子更衣!”房中,兩個丫鬟俏立在大竹桶旁,其中大半桶熱水霧氣騰騰,旁邊還有一應洗具,毛巾、皁角、絲瓤、一盆熱水、兩個熱壺,碼放整齊。
這大戶人家就是不一般,洗個澡還要人伺候着,林峰臉上微微泛紅,擺了擺手,“你們出去吧,我自己來。”
兩人猶豫一下,脆聲道:“是。”
關緊房門,林峰鬆了口氣,轉頭看到烏騅賊溜溜的眼珠,笑道:“你要不要洗洗?”
“大哥你自己享受吧,我討厭下水。”烏騅找個角落趴下來,閉上眼,很快便鼾聲如雷。
洗去污物,換上一套新衣,林峰推開房門,四處看了看,左青城已在子胤房前閉目端坐,其他兩個房間的燭火已滅,想來柳雲、廖楷二人已經睡下。
這一晚確實將他們折騰壞了。但林峰卻睡意全無,回味與那穆弘一戰,心中若有所悟。戰場上,穆弘實力明明不如自己,卻幾乎立於不敗之境,靠的不僅是他那詭異戟術,還有殺伐果斷的氣勢,這種‘勢’集合跨下戰馬,更讓人難以阻擋。穆弘正因有赤風寶馬、加上神兵金甲相助,纔將戰力發揮得異常卓越。
“對!古代猛將,正是依靠寶馬神兵,使人、馬、槍三者合一,從而將殺傷力提升到一個無法想象的高度,纔有一人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林峰想通這一點,心中豁然開闊,擡頭看去,不知不覺已走到花園深處,月光從雲層中露出半邊臉來,照在那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茉莉花蕾上,潔白如雪。
“這莊主也是位雅士,能將莊園打理成這樣,該不是什麼大惡之人,或許我真是顧慮太多了。”林峰自嘲的笑了笑,看看離清晨還有兩三個時辰,便在一處亭臺中就地打坐調息。
黎明時分,兩騎棗紅大馬從山外飛奔而至,一身夜行黑衣的騎手逕直衝向大堂,很快夏柏竹父女便從後院急速走來。
“魏三、魏九,情況如何?”夏柏竹踏入廳堂,劈頭便問。
“回莊主,威虎關守將穆弘今夜被人斬殺,我兄弟二人去時,關上正亂作一團,抓了個士兵盤問得知,今夜曾有妖魔在威虎關上空廝殺,後來不知所蹤。”
“果真如此!喜事!大喜事啊!魏三,你速乘‘盜驪’前往衢淮,將此事報於王爺,對了,你稍等一下,我再寫封書信,你一併帶去。”夏柏竹喜形於色,剛要去書房,又想起一事,轉身說道:“彤兒,你速去探探那林公子的來歷,必要時可以誠待之。”
“是。爹爹。”夏彤愣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動。
……
竹苑山莊後院深處,這裡種植着大片思湘竹,竹林茂盛幽香,箭葉鋒利似刃,在這片竹林旁的空地上,身着白衫的林峰正聞雞起舞,將梨花槍耍得如影似風。
“槍是死的,人是活的,若做到人、槍、馬合一,首先要人、槍合一,人、馬合一!”
“練槍非一日之功,須持之以恆。待到化境,自然水到渠成,急不得。”
心中轉着這些念頭,林峰越發舞得起勁。
“嘙——”一記‘出水蛟龍’帶着氣勁指向竹林,銳響之下穿透一排思湘竹,咔咔咔咔的聲響一直傳到遠處。
“公子真有雅緻,一個人大清早便耍槍舞劍,不愧爲江湖豪俠。”從花園小道中,夏彤輕笑着走出來,光彩頓時將那些初初綻放的百花比了下去。
“原來是小姐。方纔我不小心失手,將這竹子擊傷,實屬罪過。”壞了主人的東西,又被當場撞見,林峰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微微紅着臉低頭抱拳謝罪。
“呵呵,林公子武藝高超,那竹子礙事,又怎能怪你。只是不知,你這槍法出自何處?”夏彤走上前來,手中握着一柄細細翠綠長劍。
“哦,這槍法名爲正陽槍,怎麼,小姐也對槍術感興趣嗎?”林峰心中警惕了一下,慢慢擡起頭來。
夏彤咯咯一笑,揚了揚手中長劍,道:“我們夢樑人喜好騎馬射箭,腰佩長劍,身背鐵弓,用槍卻是不行,夏彤只是好奇罷了,公子莫要多慮。昨夜見公子那赤風馬異常神駿,夏彤很是羨慕,一夜未曾睡好,今日一早便來尋公子,想試乘一下,不知是否可以……”
林峰暗自鬆了口氣,笑道:“當然可以,只是那馬兒性烈,小姐可要當心。”
“那,公子能否伴我一同前往馬廄?”夏彤展出一個美麗笑容,讓林峰無法拒絕。
“好,走吧。”林峰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人一前一後走至外院,左邊小路通往僕舍竈房,右邊大道通向馬廄畜欄,周圍皆有花草竹木點綴。沿平整的石板路行走百丈,眼前豁然開朗,兩排乾淨整潔的馬廄依次坐西向東排列,卻聞不到腥臊味道。
林峰咦了一下,問道:“小姐,爲何這麼多牲畜,卻和人住的地方一樣乾淨?”
夏彤神秘一笑,說道:“馬兒也有馬兒的喜好,只要多加疏導,爲它們提供良好飲食,休息好,睡眠好,再加上我們悉心照料,讓它們養成良好習性,自然不會像一般人家那樣髒亂。”
“哦!”
“原來養馬也有這種玄理,投其所好,順其心意,看來世間萬事,都有其精妙玄奧之處。”
林峰正在揣摩着,夏彤已從馬廄中牽出那匹寶馬‘赤風’。
綠衣翠劍,寶馬佳人,自晨曦中緩緩向他走來,驚豔的讓他說不上話來,美麗的讓人忘記呼吸。
白天看去,赤風馬異常雄壯的體型才完全展露出來,體高近一丈,身長丈半,步伐優美矯健,脖頸上的鬃毛華麗如獅子一般,皮毛赤紅如血,神駿異常。
夏彤那苗條的身段在馬下更顯得氣質動人,別有一番巾幗不讓鬚眉的架勢。
“林公子,你我結伴同騎如何?”溫和陽光下,夏彤那嬌美的容顏有着別樣的羞澀和誘惑。
“啊……不,不,小姐一個人騎好了。”林峰忙道。
夏彤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嘴角輕揚,又說道:“馬廄中還有幾匹好馬,我替公子選一匹好了,正好乘着它們出莊兜一圈,馬兒和人一樣,每日鍛鍊必不可少。”
“好,那就有勞小姐。”林峰接過繮繩,目送夏彤向那第二排馬廄走去。
定了定神,他拍拍赤風那寬厚的背部,輕聲念道:“不許使性子摔人,不然給你好看。”
赤風馬打了個重重的響鼻,眼睛炯炯發亮。
夏彤自馬廄中牽出一匹白馬,同樣神駿,只是比赤風略矮一些。
“這是的盧,雖比不上赤風,也是難得一見的千里馬,林公子請。”
“好馬!真看不出,你們這竹苑山莊也會有如此良駒。”林峰由衷讚歎着。
“呵呵,公子是說,我們山莊不配有的盧馬麼?”兩人並肩走在石板道上,夏彤語調輕鬆的說道。
“啊,不是,小姐誤會了,我是說,這的盧馬和赤風一樣罕見,能同時出現,實屬不易。”林峰急忙解釋道。
夏彤咯咯笑了起來,兩人牽馬走出正門,正巧遇上一隊巡院莊丁,夏彤上前討了兩張大弓,順手拋給林峰一張。
“林公子,山中多有野獸,若是能碰上不妨獵了。”
“好!”林峰嘴上應着,卻有苦難言,他哪裡會用弓箭,就連騎馬,也是昨夜纔剛剛上手。
兩人翻身上馬,很出乎林峰意外,駿馬都沒有焦躁不安的表現。
夏彤在前,林峰在後,兩人踏着露水向山林奔去。
“駕!”長槍、駿馬、鐵弓!紅顏相伴,縱橫馳騁,林峰心中說不出的暢快,幾里路下來,心中快意無比,禁不住仰頭長嘯!
夏彤在前方回頭一笑,嬌叱一聲,舌綻春雷,赤風撒開四蹄,猛烈在山道上狂奔起來,眨眼就消失在密林中。
好勝之心大起,林峰雙腿收緊馬肚,繮繩急抖,振臂怒喝,長槍在前,刺出一朵朵梨花。
山路狹長且窄,兩旁樹木倒退如飛,衣衫鼓盪,狂風拂面,身體似乎也變得輕盈許多。
的盧馬好像特別熟悉這條山道,遇到拐彎之處不需林峰指令,動作行雲流水一般,風馳電掣!
“咦!這馬鞍上還有掛槍所在,想得真是周到。”
快馬加鞭!轉過幾個山彎,夏彤的英姿便映在眼中,山巔巨巖上,翠綠的背影長髮飛揚,駿馬昂首挺立,朝霞掩映之下,有一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清爽美麗。
“駕!”林峰意氣風發,一口氣登上山頂。
“林公子,你看那裡。”夏彤將馬鞭指向遠處。
林峰定神一看,頓時,他看到了一幅無比震撼的畫卷。
萬馬奔騰,勢若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