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夏天的鮮紅,你舞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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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遙,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顧綾蘿?”
“皇兄你知道的,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告訴我吧,你是不是喜歡她?”
“不喜歡。”只是她與沁儀很像很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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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京城郊外某個掩藏在草堆樹叢裡的破廟。
一個身形健碩夜行衣裝扮的男子,從容地拿着一個方形黑布包走進破廟。
正躺在破爛佛像下的,嘴上叼着一條狗尾巴草的身影悠然地直起身,吹了兩聲口哨,問道:“交易嗎,兄臺?”
來人並未說話,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以及一張紙,搭在方形布包之上,以內力撥送推給那月色下臉上有條怖人疤痕的男子。
李響瞄着上面寫着的送去寶親王府字樣,以及高面額的銀票子,眼睛瞬時放光:“好的,交易接受,兄臺你……”
話音未落,來人一個轉身已然消失在李響跟前。
“我去,是鬼麼!”李響叨唸了一聲,低頭瞄着黑色方形布包,反正錢收了,爲防有詐,還是拆開來看看吧,畢竟送去的是寶親王府。
李響搖了搖黑色方形布包,三下兩除二的把布包擦掉,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精緻的錦盒,再打開錦盒,裡面是一張寫着“素花毒葉”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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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漢城郊外百里崖下樹林,鳳沁儀的墓碑前。
碧魯格蘇一襲黑色銀繡祥雲錦衣袍越過重重屏障走至墳前時,一抹淺藍夾帶灰白裹銀邊錦衣袍的男子,已站在了墓前。
“東方笑遙,我說過,你沒有資格站在沁儀墳前。”碧魯格蘇眼眸稍冷,聲音也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東方笑遙頭也未回,靜靜地望着在陽光下剔透得閃閃發光的墓碑,脣角微揚:“夏至是我與沁儀作過約定的日子,我答應過她,那一天會去看她在宮中表演歌舞。”
碧魯格蘇神色漸沉漸冷,所有的回憶都在腦海中翻飛,那喜愛穿着紅衣起舞,宛如花一般的女子,他的太子妃,卻因爲他的失策,沉睡在這冰冷的崖底裡。
東方笑遙能清晰地感知地到身後碧魯格蘇散發出來的冷意,那些冷意穿透陽光的溫暖,直直地插入他的心底,讓回憶隨同着血色一般的長裙衣袂起舞,那銀鈴般好聽,像歌一樣的笑聲,已在腦海中重複千百遍,每一遍都在撕扯着他的心:“可我卻在夏至到來之前,親手……殺了她。”
他的太子妃不是東方笑遙殺死的,只是他親眼目睹沁儀墮崖,卻不能向她伸出任何援手。
因爲東方瀟然要她死,從來不會抗拒東方瀟然話語的東方笑遙就這般,親眼看着那些殺手將沁儀逼迫到崖邊……
回憶太痛,痛得他太悔恨。
終究有一天,他會讓東方瀟然將他失去的還回來。
他要等他坐於高座之時,再將他摞翻在地,要他死進比地獄還深的黑暗裡,讓他向沁儀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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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肌膚如雪,容顏絕色,身穿紅色長款水袖舞衣的女子,在悠揚的曲調裡笑着旋轉,那翻飛的紅色水袖時而如海浪,時而如游龍。
“沁儀,夏至之禮,你想要什麼禮物?”東方笑遙席地而坐地欣賞着女子肆意地起舞。
“禮物嗎~唔~你到場便好!”鳳沁儀將甩出的長袖收起,皺皺眉頭又展露燦爛笑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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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爲什麼——爲什麼非得沁儀死?”
“鳳家老頭太頑固了,不給點厲害他不知道該聽誰的話,還是說你情願死的是碧魯梭月?他們母子兩,二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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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遙,別傷害他,求求你,梭月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寶貝,你不能傷害他——”還是那一襲隨時就可以起舞的紅衣,鳳沁儀淚流滿臉,傷心欲絕地望着拿着匕首,一臉冷然殺意的東方笑遙,她的半個青梅竹馬。
“沁儀……”東方笑遙眼底是掙扎,是難過,是看得心眼女子悲傷的受傷。
他不想他們死,不論是沁儀,還是梭月,他只想他們好好的,即使他們不是在他的身邊,他也只是這樣守護着他們,可他答應過母妃,這一生都要追隨皇兄,這一生都要陪伴皇兄!
“沒關係,我死吧,只要我死就好了,能夠陪伴阿蘇至此,我已經很開心了,能夠爲阿蘇生下梭月,我已經滿足了,這像偷來的時光,我已經死而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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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她相處的每一個片段,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就連她跳崖之時,朝他揚起的那一抹完全不怪罪於他的寬恕笑容。
痛。
心痛得快要無法呼吸。
東方笑遙擡起手,疼惜至極地撫摸着心心念念過無數遍的名字。
碧魯格蘇一個旋身走過去,冷漠地推開他的手,望着東方笑遙絲毫不掩飾悲傷難過的眼眸,他道:“事已至此,你還這般模樣,不覺得很可笑嗎?”
“如果可以,我情願死的那個是我。”東方笑遙望着碧魯格蘇,卻在透過碧魯格蘇望着從前喜歡挽住碧魯格蘇手臂的鳳沁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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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儀,你爲什麼要喜歡碧魯格蘇?”
“嗯?爲什麼啊?我也不知道誒,只是自我懷疑我是不是喜歡這個面癱怪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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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儀。”
“嗯?”
“沁儀。”
“幹嘛啦?”
“沁儀。”
“東方笑遙,你怎麼啦?”
“沒什麼。”不要嫁給碧魯格蘇好不好?
望着她幸福得好像擁有了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東西一樣的神情,他最終還是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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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們兩個幹嘛啦?這麼大塊地方,一個坐一邊就好啦,幹嘛要搶——”鳳沁儀氣鼓鼓地瞪着眼睛,睨着在一旁爭吵個不休的東方笑遙和碧魯格蘇。
“沁儀,你是本殿的太子妃,怎可以隨意在別的男子跟前起舞?”碧魯格蘇斜睨着在太子府,早已經不把自己當客人的東方笑遙。
“笑遙不是別的男子,他是我弟弟。”鳳沁儀瞄着吃醋也還是面癱樣的碧魯格蘇笑起來:“好啦,你們不要這樣嘛,待會一起去清風灣吃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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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遙,笑遙,我有了,大夫說我有了——”
“那不是很好嗎?”
“嗯!我想生個男孩呢!”
“你太爲碧魯格蘇那死麪癱着想了,按我說生個女娃娃比較好,像你。”
“誒~我可不想有個小娃子和我搶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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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
“碧魯格蘇那死麪癱還沒掛呢,你怎麼就提前給他哭喪了?”
“你幹嘛要這樣說話,都說他受傷了,還是很嚴重的傷!”
“孕婦不能太過傷心,好啦,我代你跑一趟,去看看他的情況嚴重不嚴重行了吧!祖宗!”
“還是笑遙最好了,你快去快回,我等你消息!”
“等什麼,孕婦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和無憂無慮,你該吃吃該睡睡!”
“好嘛好嘛,你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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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說我肚子尖尖的,一定是個男孩兒,你說,孩兒喚什麼名好?”
“先取個朗朗上口的乳名吧,像小貴子之類的。”
“哎,東方笑遙,你找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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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真的,真的好美好美。
可就是因爲太美,他至今還不能忘記。
梭月喚顧綾蘿孃親的時候,他竟有那麼一瞬間的晃神。
就因爲梭月的喜歡,所以他願意就這樣相信着,顧綾蘿就是鳳沁儀派來安撫他們傷痛的。
所以,就算爲了找素花毒葉幾乎死掉,他也無悔,因爲,他竟然想就此還碧魯梭月一個情,就這樣離去,去陪伴一個人在另一個世界孤單寂寥的鳳沁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