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命不該絕,絕不會隕落在這裡!
鴻辰忽然產生出這樣奇怪的感覺。
不可能!他的氣息已經極其微弱,眼下不過強撐而已,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別說有星辰法陣的鎮壓,有二十多位元仙境以上的強者隱匿於虛空,隨時準備做致命一擊,就是隨便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玄仙、飛仙,恐怕也能一指點死他。
大帝交給的任務已經完成,他一刻也不想在待在這裡,他的心在呼喊:快些遠離這裡的罪惡,遠離空氣中瀰漫的陰謀氣息,去呼吸陽光下的新鮮之氣。
“我知道你很想走!但是我有幾句話送給你:你是第一個對我不抱偏見、不報成見的人,你會用一顆真心,自主決斷事情,你不會人云亦云,我很欣賞你,因爲從你身上,我好像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保重吧,年輕人!你要聽我說:天道有常,九爲至陽,從一而九,生生不盡。十,不是個好數字!第十大金仙,不是個好事情,我若是你,就會逃離!”
什麼?鴻辰震驚無語!他很想衝過去,雖然他已經站得很靠近。
但是他不能失態,畢竟仙魔有別,他有使命在身。
彷彿心願已了,彷彿是要徹底結束這段不尋常的對話,妖人緩緩將整個身子沉浸在一片水與火的交融中,彷彿在享受溫湯沐浴。
但是鴻辰知道,那樣很痛苦,這種靈與肉的“洗煉”或許遠比一切刑法都慘烈。
他知道無法讓他再開口了,他帶着無限複雜的心緒,默默轉身,口中輕輕吐出兩個字:“保重!”
飛下壇城,召喚警幻仙子和陸離,收了神幕,一行三人緩緩離開這裡。
那柄黑色古劍悠然轉動着,不知道哪來的永動之力,妖人浸入的那處水火交融處,涌起一些晶瑩的泡泡,不知道是淚珠還是嘆息之氣。
。。。
到了來時的那個層面,火獄的最上一層,仙子取出一截水晶,上下光華沖霄,形成一個八尺方圓的天柱,仙子當先進入,鴻辰和陸離會意,同時步入其中,那光柱破開空間,不一會,眼前景象變換,三人又來到了情天司仙殿。
大帝閉目凝神,看不出什麼變化。
陸離和神王都生出同樣的感覺,大帝在這裡只是等了一小會,而他們在火獄已經度過了好一陣子。
“鴻辰,怎麼說?”大帝直截了當。
鴻辰也很乾脆,對着仙子一躬,對着陸離一躬,兩人會意,不等大帝示意,就要離開仙殿,等在外面。
“慢!”未央大帝伸手阻止了他們。
“該知道的總歸要知道,朕既然叫你們來,自是信任你們!”
一陣沉默,氣氛凝重,仙子和陸離在火獄沒有聽聞鴻辰和妖人的談話,但是不代表他們沒看出什麼,鴻辰的一路沉默,足以說明事情的分量。
鴻辰此刻只想着早點解脫,遠離是非。
有了大帝的明示,他便將與妖人的見面經過講了一遍,並無半點遺漏,當然最後那幾句話實在是不能說的,就算大帝早就以無量神通覺知在先,想來也不會點破。
畢竟那幾句話只是妖人和鴻辰的私話,且鴻辰當時並未作答,也沒有刻意的舉動,即便有心人要欲加之罪,也患無詞。
鴻辰想到的這個“有心人”不是大帝,而是他沒來由假想出的一個人,那人,或許就是親手策劃這一切悲催之事的仙人吧!
從妖人講述的故事裡,鴻辰聽出了問題,那就是天庭和大帝並非永遠一體,似乎有某種勢力橫亙在大帝之外,阻擋了那位本來可成就第十金仙的“妖人”,並且生生逼得他和天庭決裂,從前途無量的仙人變成如今徹徹底底的魔。
“是朕,是朕對不起他啊!”聽完神王的講述,未央大帝默然許久,終於喟然一嘆!
鴻辰震驚無語,怎麼,難道大帝承認是天庭之過,甚至是自家之過?
警幻仙子幾乎落淚,她實在不相信那妖人的一派胡言,也無法理解,大帝爲何不正本清源,反而自我抹黑。在大帝與妖邪之間,她當然相信大帝,就算大帝親承其事,在她來看,也不過是有說不得的苦衷罷了。
“父皇,不是這樣的!您快說,不是這樣的,您一定事出有因,情非得已,是這樣嗎,父皇?”
她實在不能接受,大帝在她心目中是那樣崇高正派,怎麼會如妖人所言,作那種不堪的所爲呢?
陸離暗自叫苦,恨不得立即尋個水源洗清耳朵。
我怎麼也捲進來了,本奇仙的人生哲學一向是置身事外,天庭的事情不攙和,每天喝酒,享用美食,和鴻辰他們縱意玩樂,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仙生啊。
可是任他心底叫苦,也知道,這時候不能不說點什麼,既然到了仙界,認了神王作朋友,再要裝啞巴,扮清純,一塵不染是不行的,大帝都染了,神王都染了,你還能不表個態?
“大帝,那妖人只是一面之詞,不管過去怎麼說,他現在就是妖魔無疑,因此,過往再是如何,也不重要了!”
“你是爲朕和天庭開脫?哎,陸離,不必了,朕不是那種文過飾非的人,朕更不是下界那種昏君!錯了就是錯了!不過朕改過的方式,你們不一定懂,不一定懂!”
“那人,原來的確是仙人,那時候無有尊號,叫做無塵子,一身修爲,可惜了!”
“朕不能去見他了,覆水難收,有些事情做過就是做過了,再難挽回。”
大帝這樣說,鴻辰和陸離頓時無語,難道大帝這是蓋棺定論了麼?
大帝輕輕拂動衣袖,鴻辰、陸離知道會面終於要結束了,他們各懷心事,又都有些如釋重負,默默向殿外行去。
“你們在殿外等我一會!”,仙子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鴻辰、陸離對望一眼,出了殿外,默然肅立。
仙殿內灑下清輝,隔絕了內外,無論是大帝所爲還是仙子所爲,已經都不重要了,鴻辰他們自是知道,在妖人這件事情上,父女兩個有話要說。
。。。
仙子終於流下兩行淚水,她內心惶恐,無法置信,甚至她很想立刻去到火獄深處,結束那個妖人的性命,唯有如此才能發泄她的怒火,消去大帝聲名的污點。
大帝輕笑道:“傻孩子,不必亂想,那些有爲之事也莫要做!”
警幻仙子的心意,他自然看得清楚。
“父皇不想解釋嗎?從頭到尾都是您的錯,那妖人就沒有半點不是?女兒絕不相信!”
大帝露出痛苦的神情,“一念之差!有時候顧惜一個人,就會傷到另一人,再好的一件事,也會有負面的影響,就像陰陽對立相成,善惡變幻不定。
無塵子這時候冒出來,看來事情遠不如想象中的簡單,這風雲聚會,都是一時之選啊!”
警幻仙子有些聽不懂,不過品味大帝的語義,似乎並不如何自責,她本能覺得這是大帝的某種暗示,不禁心頭暗喜,哦,大帝果然是有苦衷的。
她的心緒果然好受了些,然而很快又有一個疑問,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警幻仙子,忽然問道:“鴻辰和陸離都是初到天庭,爲何父皇如此信任他們?元謨天尊他們很懷疑鴻辰的身份。我這樣問,只是也有疑惑,不能釋懷!”
“幻兒,你知道,化仙池廢棄,是我天界不可承受之事。鴻辰一來,化仙池便重現,僅此一條,他就是我天界的同道中人。”
“就憑這啊?”警幻仙子心道,這或許只是巧合,大帝爲這化仙池費了無數心思,這鴻辰的功勞還能高過父皇嗎?
“難道還不夠嗎?化仙池在天庭建立時便已存在,據說出自大羅混元金仙的造物之道。化仙池毀壞後,朕神遊物外,萬般追尋,也找不到仙池的流源,更不要說觸到它的運轉道機。”未央大帝龍眉鳳目,望着星空之下的浩瀚仙界,似乎有些出神。
他繼續說道:“鴻辰、陸離二人應運而來,我斷然不會看錯。天界眼下看似太平,實則暗藏危機。所謂見一葉而知秋,幻兒,朕一身關乎整個天界,你境界不夠,到底不懂的。”
“哼,人家只是元仙,哪裡懂那麼多。可難道那些大金仙也不能爲您分憂嗎?況且,女兒覺得天界好的很哩,您看,這化仙池也重現了,鴻神王卓爾不凡,可以爲天庭效力,還有這個叫做陸離的,其實也算個厲害的人物。”
“九大金仙,仙界翹楚!可惜存在太久遠了,老了,變了!”
“只要父皇不老就好,您看您滿頭黑髮,哪有一點老了。”警幻仙子在大帝面前完全收起了嬌橫,只剩乖乖女的樣子。她心思說細緻也細緻,說簡單終是簡單,哪裡聽得出天帝話外之音。
“癡兒,癡兒,天界終有毀壞之日,爲父也有老去的一天,這就是天道啊!”大帝愛憐的看着這個女兒,輕嘆一聲。
。。。
不多時,鴻辰、陸離等到了仙子出來,她似乎哭過,猶有淚痕。
仙子依舊取出那支紫薇聖花,說是趕回天庭,還有一杯仙酒可飲。
她原本是要開個玩笑,緩解下彼此的心情,然而她強作歡顏,看着一點也不喜興。
鴻辰、陸離勉強笑笑,算是應景。
三仙復入虛空,這一次卻是道路不同,出了情天星域後,也沒有那片無盡奪目的光海,也沒有忽而白晝、忽而黑夜的異時空道路,好似走了一條嶄新的通途。
不多時,仙都玉京遙遙在望,鴻辰不禁感嘆仙界之奧秘無窮,這紫薇聖花的神奇。顯然,這條歸路是某種空間捷徑,也算得上是周天最大虛空之外的一個異空間,只是更加神奇,更加無法捉摸。
三仙眼前的仙都,依舊籠罩在一片赤色雲氣之中,縹緲虛幻,其間隱隱透出仙光、燈火,瑰麗而神秘。
這回鴻辰終於看清了它的全貌,此時的仙都就像是一個仙桃,又像是一顆神奇的道果,和前幾日封仙時,鴻辰服下的那枚仙果有些形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