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星自然不知道衆仙的記憶居然會出現缺失的情況,他的仙體乃是肉身成聖,仙界罕有,十分特殊。
他的記憶中的《開天經》來自下界,印象十分牢固,不會磨滅。
在鎮南關時,廣源真君曾說,一般下界飛昇之人,在進入虛空渦旋之後,凡體便要逐漸消解,哪怕曾經在凡間修煉至金剛不壞,也絲毫抵不住大道法則的侵銷,原因在於要以天雷的形式,清除凡間濁質,目的也是不讓凡體進入仙門。
他卻是特殊,百年的修行一直以肉身越發精純爲特徵,在人界時便獲得各大派宿老評價:萬古不可思議。
因他所在的宗門雖然堪稱高妙,卻從無肉身成聖的記載,如今飛昇成功,想來當今人間修真門派會把他當做謫仙降世吧,或許這才勉強可以解釋得通。
他剛到上界,便發覺人間修行的一切神通法力都無法施展了,雖然還存有那些現成的氣機,但還要以仙界的靈氣重新鍛鍊才能恢復。
至於凡間的記憶,至少在目前還是清晰的很,那個什麼“太上開天經”,一路上回憶多次也是不明所以,只是漸漸感受到了其中的真道意蘊。看來周身的穴竅經過仙光的洗禮,比之於下界又是不同,明顯提升了無數倍的敏銳和靈覺。
說來也怪,衆仙人似乎也想不起來,陸西星在下界看過“太上開天經”的事,一路上竟無人來問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緊跟在神王鴻辰身邊的緣故。
。。。。。。
一連行了數日,經過許多有名的仙都大城,也經過許多仙山洞府,江海龍府,少不得有各路神仙相邀。
鴻辰頂着巡迴使的名頭,在羣仙看來,那也就是御史嘛。奉旨巡天,尊貴無比,自要好生接待。
鴻辰知道如今的他某種意義上代表天庭,也就不多做推辭。大道唯真,羣仙的根本性情就含有天真之意,幾乎不分老幼,皆有赤子之心,愛好新奇,他們自然也願意去到各種府邸,體會此處風物人情,品嚐各地佳餚美味,樂此不彼。
陸離更是如魚得水,一到宴席之上,眉飛色舞,忘乎所以,吃相驚人,陸西星不禁目瞪口呆:原來仙人的日常多姿多彩,並不是下界所想像的那樣子,一個個木頭木腦,終日枯坐哩。
這宴席上的仙果神蔬滋味甘美,遠非下界可比,然而令他不解的是:怎麼會有肉食呢?天界也有畜牧殺生取食嗎?在鎮南關他就發現了這個問題,只是那時興奮于飛升成功,一切都覺得恍如夢中。如今他猶疑卻不敢多問,小心翼翼嚐了嚐,那叫一個美味!而且蘊含巨量的仙元養分,對於仙體十分滋補。
陸離吃的高興,還會大放厥詞,指點江山,評點美食,自述在化羽天吃過某物,可堪極品美味。。。
唐璜、純陽、鴻辰在通天城時,聽多了這貨的酒話,還不覺得,那些仙人以及陪酒的當地仙靈都驚得不行,以爲咄咄怪事。警幻仙子只好出來打圓場,說這傢伙胡說八道呢。
那些仙人也有聞得天庭掌故的,猜到就是那位奇仙親臨,頓覺大感榮光。經過幾日宴飲,奇仙陸離名聲遠揚,仙界無人不知,絲毫不在鴻辰之下。
每每宴會結束,主人早已備下館驛,仙子都是婉拒,只說不必打擾。
每當夜幕降臨,仙子總會率衆人尋到附近一處仙山,就在山上宿營,想來仙子事前已經算好了的。
這時,警幻仙子便會取出一副畫卷,往空中一拋,頓時化出一座富麗堂皇的宮闕,殿宇林立,依着山勢自然錯落,小橋流水,飛檐斗拱,精緻華美。雖遠遠不及天庭的宏大偉岸,也絲毫不遜於一般仙城的格局氣象。
這副畫卷名叫“乾坤圖”,實可包羅萬象,自成天地,依着使用者的修爲不同,所演化的仙界大小也不相同。
依着警幻仙子元仙巔峰,準金仙的法力,足可以演化更大的天地。
乾坤圖乃是未央大帝所賜之物,爲的就是這次出巡。
有了這件法寶,衆仙不必自己施法,變化洞天福地,直接入住便是了。但是仙人性情高逸縹緲,自然會各展神能,巧施變化,在自家殿宇裡面營造一番。
這不,唐璜所居的那座別院就出現一座微縮的仙山,只有數千丈方圓,一派荒古久遠的神秘氣息,他老人家身處其間,十分愜意,正在盤膝入定,兩道白氣如龍,只在他口鼻進進出出,頭上灰濛濛一片荒古氣息,不知道他的混沌氣演練到什麼程度了。
警幻仙子居住的庭院,仙氣盈盈,落英繽紛,宮娥采女,笙歌燕舞,仙子修長的嬌軀斜倚在榻上,美目微闔,似乎小憩。
室內香菸繚繚,一隻白鳥立在描金畫風的樑上,細長精巧的鳥嘴梳理着羽毛。
“嘎嘎嘎”,白鳥猛然大叫幾聲,震動羽翼,直飛而去。
衆仙娥錯愕,警幻仙子睜開美目,掃視天穹,若有所思。
不一時,有一赤一白兩隻大鳥飛入庭院,追逐盤旋,似在嬉戲打鬧,到了仙子面前,紅光一閃,一個紅衣童子拜倒:見過仙子姐姐!
那白鳥也顯出童子形,笑嘻嘻,傻呵呵。
仙子一看,原來是羽翼仙中的赤羽仙,“你來此作甚,莫非也是奉了大帝旨意?”
怪不得心中隱隱翻動,原來卻是有事情。
“稟告仙子,赤羽的確奉旨而來,卻是說與純陽仙君、青城真君的,還請仙子安排。”赤羽恭敬道。
“原來這樣,白鳥,你去喚鴻辰神王還有純陽仙君、青城仙君,嗯,其餘衆仙也一併喚來,去吧!”
白鳥撲棱着修長的翅膀,如閃電般去了,不一時正堂中羣仙聚會,純陽仙君、青城真君出班聽旨。卻是未央大帝召喚純陽仙君、青城真君速回天庭,說有要緊的事情。
宣旨完畢,二人面色猶疑,來探聽鴻辰和仙子,天庭忽然召回,到底所爲何事?
仙子搖搖頭,表示毫不知情,她又問赤羽童子,出天庭之時,可知還有誰一併傳旨。
赤羽十分聰慧,知道仙子的意思,回憶道,不但他領了旨,羽翼仙中還有多位也同時從大帝那裡接了旨意,我問了藍羽兒,她說去百花仙府傳牡丹仙子哩,其餘的也各有去向,散佈仙界。
純陽仙君、青城真君只得辭別鴻辰等人,依依而別,只是純陽仙君面露喜色,怎麼也掩蓋不住。唐璜哼了一聲,似乎有嘲諷之意,陸離立刻白了他一眼,鴻辰很厚道,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警幻仙子和衆仙娥待二仙去的遠了,都不禁莞爾竊笑。
大家都知道純陽仙君和牡丹仙子相好,若是奉得同一旨意,豈不美哉!
“道侶?”仙界也有道侶嗎?陸西星在好事者唐璜點破原由之後,又是震驚無語。這天上事,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啊。
鴻辰和陸離對視,同時搖頭,強如他兩的神念靈覺,絲毫感應不到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大帝匆忙召回二人。
一個純陽金仙,一個執掌迎真殿的老牌主官,這兩人之間莫非有什麼關聯嗎?饒是羣仙智慧廣大,一時間也猜不透。
純陽仙人是天庭中散淡的上仙,平素無事可爲,自從鴻辰在通天城入了紫宸宮,他就拋下了自己在天都護城之中的仙府,幾乎以神王府爲家。
至於青城真君,鴻辰降臨此界後第一位打交道的仙人,大儒風範和藹可親,平時以教育培養仙界接班人爲己任,兢兢業業,尤其神王夜降太玄山餘脈,引得化仙池復現,一次性收攏仙童八千餘人,解了天界存續之憂,這些日子來,每天又有數量不等的仙童出世,按說青城真君忙都忙不過來,當初又怎麼會安排作爲使團成員離開天庭呢?
這樣一想,鴻辰更加覺得蹊蹺,莫非天庭有大事?
一夜無話,第二日警幻仙子收了“乾坤圖”,羣仙繼續行程。
沿途平靜,直到二十餘日後,衆仙到了一個地界,前面出現一處奇麗景象。
茫茫天地之間,忽然變得虛幻而彌矇起來,有一個黃衣女子出現在虛無之間,這妙齡女子面前擺着一架織機,正坐在那裡一心紡織。
織機上雲霞繚繞,做五光十色,既沒有織就的錦緞,也沒有待織的絲線,卻是有絲絲縷縷的紅光從高天流轉而來,傾瀉在織機之上,她好似在以織機梳理光線,織就乾坤。
織女腳下又有浩浩蕩蕩的青冥,彷彿不見於底的虛雲,顯得這織女好像踏足於虛境之上,頭腳兩端皆空。
衆仙以仙眼看時,似乎有無盡蒸騰的水氣上衝,從虛境衝到織女腳邊,又和經過梳理的那些紅色光線交匯在一處,激起一片青玄之氣,越發顯得高深莫測,意境悠遠。
衆仙知道這是天地異象,便按住了雲頭,不再前進,只在心中思量。
警幻仙子駕前,白衣童子一個人蹦蹦跳跳玩的沒心沒肺,那赤羽已經和純陽、青城一道回返天庭去了。
他見羣仙愣怔發呆,不覺好笑。
“不就是一個織女姐姐嘛?有什麼奇怪的,仙界裡面不多的是嗎?不說別處,單說西王母的雲母天裡面,就有好多織女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