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仙台。”
說話間二人騎鶴穿過薄霧落在蓮花狀的圓臺上。
敖淵將墨婉從鶴背上抱了下來,墨婉眸底因剛纔的迷亂眼裡水煙縈繞,迷離動人心絃,兩頰紅潤如霞,更加惹人憐愛。
墨婉看着這不同尋常的留仙台,果真仙家寶地。花樹如葉繁密,衆人或仰,或臥、或席地而坐,好不自在,一粉色水裙的女子素手如藕,撥弄着琴絃,原來方纔的琴聲出自她的手筆。。
酒盞更是精美絕倫,有碧綠夜光杯盛滿血紅色的葡萄美酒,有素白花紋陶瓷裡滿溢瓊漿玉液,有銀製細藤走龍半盞桃花釀,一旁泉水叮咚作響,後面便是懸崖萬丈爲襯,渾然天成的美景奪人心魄。
“敖少,你們可真慢!”巫冷斜倚在錦榻上,衣衫凌亂。
隨着巫冷的這聲音,所有人停了下來,看着這一對男女,男子玄色暗夜長袍垂地,鳳眸深邃如深淵,薄脣殷紅嗜血,高貴不可一世,女子一襲月白色水裙,淺色海棠花清麗孤隱,眸底層層水霧氤氳,如寧靜的大海無波無瀾,淡然靜美。
墨婉看着舞凰,孤鳳都在一處,飲酒作樂。
剎那,一道清音打破寂靜,所有人望了過去,一女子紅衣似火自紅紗飛下,歌聲婉轉,如澗溪玉石,高挽的髻上步搖在日光下閃閃耀眼,墨婉聽不懂這歌什麼意思,不過看所有人羨慕地望向敖淵,便也猜出一二,這女子不會對師父在表白吧。
趁師父出神期間,向一邊走去,提了那翡翠玉壺斟了一杯,清洌而不苦澀,微微酒香中摻雜了花香,不錯,不錯。
歌聲真切動人,雖聽不懂大意,但所有人好像入魔了般安靜無聲,歌畢,女子向敖淵走去,紅衣翩翩,玲瓏嬌小的身材,精緻的五官好像在哪裡見過,哪裡呢?哪裡呢?墨婉覺得自己想破腦袋都有可能記不起,她這記性真是絕了。
對面一男子拱手笑言:“這留仙宮宮主花一清一展歌喉,真是天籟之音。”
還沒等墨婉反應過來,對,花一婉,花一清,二人是有什麼關係呢?
恍惚間好像看見一青色身影一閃而過,雲生,好像就是雲生。
墨婉起身就要追過去,敖淵突然走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臉色並不好看。
“敖少,這是?”紅衣女子走至他們身旁問道。
“我的徒兒,墨婉。”敖淵壓抑着怒氣說道。趁他稍不注意,她就躲在一旁,花一清都明目張膽像自己示好,她竟然不爲所動,這下要是不抓住她,應該早追着那青色身影跑了。
“師父。”墨婉看人完全不見了,垂下腦袋站在師父旁邊。
“這就是你收的徒兒,怎麼……”花一清欲言又止,所有人都聽出來她的言外之意,這女子確實無武氣,一般而言,有天資的凡人最起碼是有武氣的,而墨婉身上一點都探尋不到,所有人都有些尷尬。
“敖少,這是我新釀的桃花酒,我記得你最愛了。”花一清說着替敖淵斟了一杯,遞至脣邊,敖淵還盯着一旁出神的墨婉。
墨婉也暗自哀憐着,怪誰呢,我天資本來就差,這幾日跟着師父,不是吃,就是睡,還有玩,哪裡教過她。心情也頓時低落不已,看來,這天人的世界與自己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
師父也被昔日好友叫到一邊飲酒作畫,那花一清殷勤備至的模樣,加之一副好容貌,當師孃綽綽有餘,可是心裡悶悶的,並不單純爲了當衆被指出自己沒武氣,真的就和白塵說的一樣,自己就是個笨女人。
看着眼前這羣人縱情歌舞,飲酒作詩,舊友見面如故,自己恍如離鬼,在陽間打着傘看着人間的喧鬧,提了那銀壺徑自朝林中走去。
一路花樹萬千,卻沒賞景的心情,眼看着就要撞上海棠花枝,本能地停住,這一路走來,只有這海棠花開在盡頭,脫了鞋襪,躺在海棠花樹,既恨自己無能,又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堵住胸口。
“墨婉啊墨婉,好好學本事,就不會被欺負了。”
“父親,娘,我好想你們,好想,好想。”
“雲生,綠綺,好想你們。”
“什麼破地方?”
“什麼破師父?”
“一手遮天就了不起了嗎?”
……
墨婉一壺酒下肚就已經不知天地了。不知想到什麼委屈事,淚水不斷,蜷縮在一處。心裡抽搐着疼痛,自己真是無能。
這胡言亂語和嗚嗚哭聲惹來了惡獸——鬼羅,這樹林原本就是留仙宮禁地,墨婉誤闖入林,現在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中聞到腥臭味涌入鼻腔。
墨婉單手撐起身子,噁心反胃,看見一雙雙赤紅的眼睛,黏稠的黑色汁液順着嘴角留下,豬臉象身,四頭圍堵四方。
墨婉竭力保持清醒,咬破了舌尖,鬼羅聞見血腥發瘋了般嘶吼,紫蘭從袖間醒了,看見這兇猛的鬼羅,作出戰鬥的架勢,“主人,我們今天看來得死在這裡。”
“紫蘭,沒事的,沒事,你不用管我,你自己逃命吧。”墨婉強裝鎮定,她不想拖累別人。
“主人,我想逃也逃不出去啊。”紫蘭看着一臉酒氣的墨婉,剛要呼喊,卻發現這林外好像設了屏障,看樣子好像設下不久,難道是有誰故意要殺了主人?
不容多想,兩頭鬼羅猛撲了上來,紫蘭被撲到地面,眼看四頭鬼羅就要撲上去嘶咬,墨婉情急之下跳下樹枝,護在紫蘭身上。
一頭鬼羅猛撲到墨婉身上,鋒利的牙齒就要咬下脖頸,墨婉反手用胳臂擋了過去,鮮血頓時噴涌而出,皮肉已經翻了出來,墨婉也無力抵抗,聞到血腥的鬼羅狂如鬼魅,對着脖頸就要咬下去。
“再見父親,娘,綠綺,雲生,還有師父。”想起前一瞬間敖淵失望的眼神,心裡抽搐的疼,師父,我死了,你就沒有這麼笨的徒弟了,一世英明神武得以保全。
突然,一把青劍刺向血朋大口的鬼羅,墨婉睜眼看到的是熟悉的身影,雲生,雲生。
“婉婉,快跑。”雲生開始看到她與敖淵騎着白鶴而來,看她應過的極好,一會兒,便見她提着一壺酒進了這樹林。
他跟着剛進來就發現一道屏障與外界隔開,仍他怎麼用力都破不了,只好跟着進來,聽婉婉哭泣獨飲,才知是受了委屈,心裡悔恨自己無能爲力。
雖然婉婉無心,可是他十多年的心思哪是一朝一夕就斷了的。
突然,四隻鬼羅朝四方潛伏過來,剛想着帶她
脫險,卻發現鬼羅震地自己血氣上涌,昏睡過去,剛醒了過來,便看見墨婉渾身是血躺在地上,腦中轟地炸開。
“雲生,別管我了,你快走。”看着四頭鬼羅都與雲生糾纏在一起,心急如焚。
“婉婉,要死也是在一處的。”雲生喊道,身上已滿是血跡,衣衫破爛。
墨婉的傷口一動就撕裂般疼痛,冷汗早已浸透衣衫。
留仙宮內,巫冷找墨婉卻不再,花一清今日笙歌不斷,衆人也都興致高漲,巫冷剛準備過去提醒他的小徒兒消失可已有一個時辰了,被花一清擋了回去。
巫冷尋了一路,走至樹林,發現有一絲不對勁,這屏障設得有些古怪,應是不久前,連裡面的鳥啼都聽不到,花一清。
巫冷蹙緊了眉頭,這樣就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花一清今日,是爲了除掉墨婉,想通這一切,巫冷打破了屏障,敖淵,這次英雄我來當,要是你那徒兒知道你在歌舞昇平,那可就好玩了。
輕搖摺扇步入樹林,剛走了幾步,嗅到血腥味,腳下加快速度。
飛身至樹林盡頭,一青衣凡人還在拼死搏鬥,劍法凌亂不堪,望向身後的墨婉,已倒在血泊中,巫冷雖知這女子不是他的花一婉,仍處處狠招,殺向鬼羅。
鬼羅看着兩個同伴已被斬殺,慌忙逃命去。
巫冷也不願戀戰,望見青衣男子性命還在,飛奔至墨婉身旁,地上的人臉色蒼白如紙,昨日偷酒玩鬧的鮮活歷歷在目,今日奄奄一息,好不心疼。
剛準備抱起,身後被猛然一掌,玄色長袍的男子一把推開巫冷,單膝跪在地上,肩膀顫抖不止。
巫冷擦掉嘴角血跡,冷笑着,“敖淵,你說,她要是知道你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她的命卻要靠別人來救,這徒兒不如送我如何?”
“婉婉,婉婉。”敖淵看着氣若游絲的墨婉,婉婉,對不起,我再也不留你一人了,再也不。心裡好像活生生被挖掉了一塊,撕扯着疼痛,手上源源不斷輸着靈力。
墨婉的氣息漸漸便穩,臉色紅潤恢復過來,蟬翼般的睫毛緩緩睜開,看見敖淵的一剎那,嘴角扯出上揚的弧度。
“師父,救雲生,雲生。”
巫冷看着都快沒命的墨婉,還在擔心別人,又添了一絲好感,“那小子休養數月就好。”
敖淵輕輕抱起總算保住性命的墨婉向外走去,爲她蓋上自己的長袍。
“師父,你再換個徒兒吧。”墨婉靠在敖淵胸膛,平靜說着。
這話對於敖淵確是晴天霹靂,“婉婉,你在怪我嗎?”
“師父,我想回人界了,與師父無關。”墨婉意識到自己最懷念的還是人界的那些日子,雖不驚心動魄,但卻無怨無悔,若是他執意不讓自己離開,只能說是自己看走了眼,這幾日的相處,發現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壞。
“好。”一想到自己再遲一會,墨婉就要沒命,恨不得這個渾身是血的人是自己,都怪自己,都怪自己,沒有將她放在身邊,和她賭氣。
墨婉也不再言語,花一清、舞凰、孤鳳看到墨婉渾身是血,都涌了過去,“滾開。”敖淵厲聲呵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