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怕嗎?”我點燃一支菸,自己吸了起來,緩解了自己的一些緊張。
a先是點頭,又是搖頭,沉默了一會,“怕死想活,後悔自己的做的一切,想父母孩子,想朋友什麼的也是正常的,你看看現在的我,”他指了指自己的鐐銬,“全是枷鎖,你說能舒服嗎?”
“爲什麼會有殺人的念頭呢?”我繼續抽菸,拿出紙筆開始記錄。
a示意我給他煙,他抽着說,“仇恨唄,這種仇恨一旦激發起來,就會無限的擴大,越想越難受,像個氣球一樣充滿了腦子,我徹底受不了的時候,就想殺了他們,覺得女的(a前妻)對不起我,那個男的也是壞蛋,破壞了我的家庭,殺他們的前夜我喝了好多酒,壓抑的情緒又立刻出來了,拿着刀就去了,腦子裡只有憤怒和仇恨,我到了地方翻牆就進去了,他們還在被窩裡睡覺,我先殺了男的,幾刀他就不動了,女的醒了男的就死了,我問她,跟了我是不是悔了?”
我聽着他的描述很簡捷,乾淨而利落,不由得後背全是汗,這是多麼殘忍或者說無知。
“可她已經和你已經離婚了,孩子也跟了她,你當時不是什麼負擔也沒有嗎?做這一切,問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呢?”
a聽了我說的,看出來他有些臉色黯然,他喃喃說道,“老弟,我要是當時能這樣想,就不是現在鐐銬在身的樣子了。”他接着說,“我問她後,我現在回想她可能是懵了,一直哭喊,也或者根本沒有聽進去我問什麼,我殺紅了眼,照着她的肚子就捅了下去,一直到她不動了,我也不知道刺了多少刀,就這樣我的氣力全用完了,壓抑感全沒有了,因爲我知道,我的一切也都完了,兩條人命。”
“沒想過跑嗎?”我問。
a笑笑說,“想過,可是跑到那裡是個頭啊,畢竟犯了罪,早晚得回來償命。所以我就在他家,等到了天亮,守着那兩具屍體,然後撥打了110。”
“你不害怕嗎?守着屍體。”
a接着抽菸,“談不上害怕,我也不清楚,我覺得很累,就是那種幹完一種大事,一下子卸下來所有負擔的累,人是懵的,覺得腦殼裡都是空,直到警察來了,我去開門,我還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殺人就像做夢一樣。”
我知道,這是人在殺人之後的一種典型的大腦思維應激反應,有的人反應遲鈍,感覺是在做夢,這種人一般比較憨厚,而且在日常生活中是長期自我壓抑的性格,正是因爲有這樣的自我壓抑的性格養成,纔能有這類事情發生。
“既然你後悔了,且認知到錯誤,就說明你真的就改變了,面對你的判決,我看你也已經接受了,是嗎?”
a笑笑說,“不接受也得面對,我還是那句話,兩條人命因爲我去了,我得償命,你說我有可能不被覈准死刑嗎?”
我答,“這個我真不知道,畢竟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可是我覺得你應該能想到結果,你不止一次說兩條人命了,不是嗎?有個事情,我想和你說,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a說:“你說,我能接受。”
“你想過沒有,你前妻爲你生了兩個孩子,你知道她懷胎十月,然後到生都是經歷着生死的關卡嗎?女人生孩子,就是經歷生死的,一個不慎,人可能就沒有了。”
a沒有回答我,一直沉默。
我接着說,“你可曾反思過自己,爲什麼她會離開你,還一直要帶走兩個十幾歲的孩子?”
a繼續沉默,我一直等待他說什麼。可是我等到的是民警提醒我,時間到了,還有就是a眼角泛着的淚花,或者是我的問題,他心中早有答案。
看守所民警來提他回監舍,他突然回頭和我說,“要是像你說的真有靈魂,我願意給他們謝罪,要是真的有來生,我想變成鳥,因爲它們可以飛,自由的飛。”
我點頭,說了句好走。
緊接着便是腳鐐發出的沉悶而響亮的聲音,直叩我的心門,而窗外,我還能聽到樹枝上的鳥,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
自由最可貴,外面的世界最美好,像小鳥的世界一樣。
再後來,我聽我朋友說,a在不幾天之後就被最高法覈准了死刑,執行了槍決,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恨我,一直到他被執行,他都認爲他會被注射,不管怎樣,希望他現在已經做完自己的懺悔,變成外面樹上的那些鳥兒了吧。
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家裡石榴樹上的鳥叫的很歡,或者某隻鳥就是那個a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