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茯苓搖頭輕笑：“份內之事。”
桔彤色的火光映在她臉上，鍍上一層暖光，讓她看起來真像清新可人的鄰家女孩。
她其實是側坐對着賀靈川，只讓他瞧見完好的半邊臉。
當然，這傻子根本沒看出這點小心機。
她拿出一根豬肉腸，放到火上烤。
這是山下酒樓的招牌，那酒樓的名字就叫“山下”。灌腸用的香豬肉，肥瘦比是三比七，再加少許澱粉和梨酒，不僅烤起來香氣撲鼻，吃着彈牙醇厚，還有水果的清爽。
“我們所做的不過錦上添花。你手下這支新組建的隊伍，最需要的還不是這個。”
“哦？是什麼？”
孫茯苓抓出紅蘿蔔啃了一口，咔嚓：“你纔是大統領，你告訴我呀。”
賀靈川摸摸鼻子，笑而不語。
是的，玉衡城剛拉拔起來的這支軍隊，眼下最需要一場勝利。
軍隊的信心，是在一次次勝利中建立起來的。
但眼下的時機又不是很合適，上過戰場的士兵佔不到三成。
話說回來，戰爭總是突如其來，怎麼會等你真地準備好了呢？
“你好像不怎麼開心？”孫茯苓很敏銳，“明明才升職大統領。是出了什麼事？”
賀靈川心頭一動，轉過幾個念頭，忽然問她：“你認爲，凡人真是命由天定麼？”
孫茯苓不假思索：“我只信事在人爲。”
“爲何？”
“如果命由天定，那麼你我這樣的人、盤龍城裡的人，又該多麼絕望？”她說着絕望，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絕望，反而無比堅定，“所謂命運，本不該由別人，甚至不該由天意說了算。”
她的堅定，自然而然，不摻一點造作。賀靈川看得明白，她是言出由衷。
“對比紅將軍和神明，哪位更厲害？”
“神明？”孫茯苓奇道，“人類的力量，可以和神明媲美麼？”
“哦，是我沒說清楚。”賀靈川補充，“天神降下來的分身，和紅將軍相比，誰更了得？”
“哪一位天神？”她很嚴謹。
“比如……”是個正神就行吧？“百戰天？”
他在崇神殿見過百戰天的雕像，後來百戰天神降盧詩詩，把他和朱大娘攆得滿地亂跑。
光聽名號就知道，這一位戰力強悍。
“靈虛的三十六正神之一？”
“對。”
孫茯苓手託下巴，想了好一會兒：“我覺得，還會是紅將軍勝出。”
賀靈川凝視着她：“爲何？”
“紅將軍的強大，不止於戰力。”孫茯苓好像沒留意到他的目光，“當然這只是我個人推測，也是我的希望。”
她輕輕一嘆：“紅將軍要是能打贏所有天神分身，那該有多好？”
“所有？”
“那樣一來，鍾指揮使就不必殫精竭慮，盤龍城也不必受困一隅。”
賀靈川擡頭看着天上星辰：“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鍾指揮使的心願，或者說目標是什麼。”
鍾勝光治下的盤龍荒原和玉衡城，軍民可以過得渾渾噩噩，但他本人一定有清晰的信念。
賀靈川想起身上這三件套的來龍去脈，鍾勝光親睹淵國的悲慘下場還執意接手，目標何在呢？
“咦？”孫茯苓眨了眨眼，“不是守土有責，給西羅人一片天地麼？”
“不止罷？”賀靈川往西一指，“否則，區區一條茵河怎麼能阻止我們攻下金檮國？”
鍾勝光和彌天，並不想率軍歸國。
“鍾指揮使的目標，很重要麼？”
“當然，這關鍵到我們如何打造玉衡城。”賀靈川伸了個懶腰，“時間緊，任務重哪。”
“放心吧。”孫茯苓寬慰他，“我想，你無論做什麼都會事事順意，如有神助！”
“無論做什麼事……”賀靈川歡天喜地，“你真這麼想？”
他眼下的的確確有要務待辦，不過是在現實裡。
她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好，好，承你吉言！”賀靈川輕籲一口氣，喃喃道，“千萬要順利纔好啊。”
就在這時，半空中傳來噗噗振翅聲。
緊接着，一個身影落到孫茯苓身邊的樹杈上。
是那頭遊隼來了。
“多虧你們點火照明。”遊隼撲扇翅膀，爐子裡火星直冒，“這山上可真夠黑的。”
它夜視能力不佳。
“有什麼情報？”
“魯慶讓我過來遞個消息，陸家幫和球花盜，昨天今天都走了不少人，乘船走的。”
魯慶就是賀靈川來路上逮到的盜匪。他們打劫商路，結果被大風軍撲個正着，人死了一多半，硬氣的都沒了，還有幾個被丟去礦山幹活。
而這個魯慶，則是在賀靈川的好言“勸說”下，幡然醒悟，決定爲他們回瀧川臥底。
他的匪幫已被打散，回去後只能另找勢力投靠。
可惜這個傢伙和他原本的匪幫，在瀧川都是不入流的角色，這次回去後也加不進大幫，只能在外圍換了個小團伙繼續打雜。
他被賀靈川看中的唯一優點，就是心細，總能觀察到不少細節。
比如這回，玉衡城派在瀧川的臥底還沒發回消息，他就先有了發現。
賀靈川把栗子翻個面兒：“精確點，多少人？”
“都走了有一百多個吧，沒法子細數。其他兩、三個匪幫的人，好像也走了一些，看起來沒那麼嘈雜了。”遊隼伸爪子撓耳後，“就這兩天走的。”
“往哪個方向？”都乘船離開，那就不是去商路打劫。
“魯慶跟着其中幾個，跟了一小段，怕被發現不敢再跟了，但這些人是往北行船的，並且全副武裝。”
“往北。”賀靈川和孫茯苓互視一眼，她朝眼前的玉衡城燈火呶了呶嘴。
“往這裡來？”
“魯慶不敢確定，反正他們是向瀧川北部前進。”
孫茯苓拈起梅肉，一塊一塊餵給遊隼：“辛苦了，多謝你。”
賀靈川給遊隼使了兩個眼色，它還老神哉哉站在樹杈上，他忍不住了：“你沒別的地方可去？”非要在這裡製造噪音和羽絮？
“我本來就住山上！”遊隼就着孫茯苓的纖纖玉指，又吞了一片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