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界伏擊自己的傭兵胡彬,果然就是洪承略!
怪不得身法、刀法,還有仇恨噴薄欲出的眼神都那麼熟悉。
“過去兩個月他不出手,是因爲有顧忌。”
洪承略在敦園就認出他是賀靈川,卻沒有當場手刃仇人,因爲他正等着再上戰場立場的機會。
大事當前,只能暫時放下私仇。
那麼反過來說,當洪承略終於掙到這個機會,深藏已久的仇恨還能壓得住嗎?
“我猜,他要在向東出發前跟我清算舊賬。在靈虛城動手風險太大,弗界就最好不過了。”
鏡子唉了一聲:“我以爲,你在敦園就已經說服他不尋仇了。”
賀靈川好笑:“他這種人意志堅定,怎麼會聽仇人說幾句話就改主意?”
“可他找你復仇……”
“他找我復仇,是認爲我好殺。”賀靈川洗完臉,往牀上一躺,“他找我復仇,以爲是給阿金一個交代,其實只爲求自己心安。”
阿金之死,多方面都有責任。
貝迦有責任。
霜葉國師有責任。
拿寒鳩散給阿金的伍青有責任。
賀家父子有責任。
阿金自己有責任。
洪承略當然也有。
他不給愛妻報仇,心中的愧疚、憤怒和痛苦就始終無法平息,日夜都要折磨他。
可是他不能向貝迦和霜葉國師復仇,更不能揮刀自刎,就只能找餘下的目標泄忿。
敦園會面,賀靈川就聽說伍青已經死了,因爲好殺。
在洪承略原本的印象當中,賀靈川也應該是好殺的,幾刀完事就替阿金報了仇。
他的心,也才能安寧下來。
所以哪怕賀靈川說的道理他都懂,他也不會放過賀靈川。
鏡子聽完這些,立刻就改口問:“他已經離開靈虛趕赴前線,這對我們是好是壞?”
“當然是好事。”賀靈川想也不想就道,“知道我根底又盯着我的人離開了,我們的計劃又減一重阻力。”
大事爲先,他和洪承略之間的仇恨糾葛,他可以先放下。
……
次日,靈虛城謠言滿天飛。
什麼青陽國師倒臺啦、被斬啦,什麼帝君要撤銷青宮,目前青宮門人全部被拘拿下獄啦……越傳越是有鼻子有眼。
實際上,連伏山越這樣的不老藥案第一苦主,都沒能從凌霄宮弄到一點消息。
王宮上空禁止飛行,違者斬。因此蒼鷹只得無功而回。
而在這場風暴的正中心,凌霄宮和天宮,竟然都出奇沉默,不對外透露半點風聲。
所有人都推斷,這雙方要麼正在斡旋,要麼已經達成協議。
結果近傍晚時,松鼠從大樹上跳下來,險些砸在賀靈川臉上。
它遞來一個意外之極的消息:
我得離開靈虛城,馬上!
——童衛。
賀靈川大驚,因爲“童衛”就是董銳的化名。
好端端地這貨爲什麼突然要走,還急得跟火燒P股一樣?
賀靈川的計劃裡面,董銳在首尾各佔重要一環。他要是走了,賀靈川的墟山計劃還沒開展就得胎死腹中。
這怎麼可以!
“他在哪?”
松鼠說,這次過去隱蔽地點,正好看見董銳在收拾行李,外頭那幾個護衛已經換了一批新的。
“走。”賀靈川沒有二話,藉着昏暗的光線甩掉同心衛,飛快下山。
這就要說到董銳的住處了。
他原本住在西兌區地柳巷,離翩想山莊實在太遠,就算騎岩羊一路飛奔,也得兩個時辰。賀靈川經常要找他商量計劃,這麼一來一回佔用四個時辰,太不方便,並且地柳巷的居民看誰的眼神都像看賊,於是喊他搬家。
董銳原先不願,但賀大少是個有辦法的人,董銳被他說煩了,也就半推半就。他買下的另一處宅子距離翩想山莊只有二里地,岩羊擡腿就到。
奚雲河對董銳的遷宅也抱疑問,但後者理直氣壯說這裡的房子更大更好,自己來靈虛城是替霜葉國師辦事,憑什麼天天蜷在一個不見天的小破院裡?
當然他事先把蝸蟾另外換了一處近郊安置,說是那裡野生夏枯草更多,露水更飽滿,奚雲河也就懶得管。
對他來說,董銳就是給蝸蟾治傷的大夫,不需要怎麼理會。不老藥案已到關鍵時刻,理所當然佔走了霜葉國師和奚雲河的全部精力。
然而,現在局勢又起新變化。
賀靈川很難不把董銳的臨時離開,跟昨天城裡發生的大事聯想在一起。這二者之間,多半有什麼關聯。
特麼的,這真是看戲看到自己頭上!
董銳買下的宅子,隔壁就是一間車馬棧,因爲經營不善倒閉,一直沒找到接盤俠就空置了。它的後院很大,院牆很高,地面全是爛泥,牆角的雜草已經過膝高。
有些草葉明顯是被壓伏,賀靈川也在地面上找到一點黏液痕跡,已乾透、會反光,看着有些眼熟。
不難猜出,這個棄置的院子拿來做什麼了。
賀靈川趴在車馬棧的圍牆往裡看,董銳的宅子裡有三個守衛,的確臉生,有意無意站在董銳屋子周邊,成“品”字形將之包圍。
他換個角度,透過窗子能看見董銳正在屋裡踱來踱去,神情焦躁。
想潛進屋子,他至少要打倒一個守衛。
眼下絕不是動武的好時機。
賀靈川想了想,召出眼球蜘蛛,低聲對它道:“去找董銳。”在守衛巡邏經過以後,他把蜘蛛拋向窗口。
這小東西太輕,他不得已用出一點真力。
小傢伙落在外牆上,八爪齊動,刷刷兩下就溜進窗裡去了。
董銳正好停下來倒水,剛拿起杯子,耳邊忽然有人聲道:
“董銳。”
他嚇得手一抖,杯裡的水都漾出來,可是左顧右盼,屋裡哪有人?
“在這裡。”眼球蜘蛛一下跳到杯沿上,衝他揮了揮前爪。
董銳才發現,這不是朱二孃交給自己那一隻。
“把你的眼球蜘蛛丟出來給我!做個交換就能對話了。”
還、還能這麼用?董銳一怔,掏出自己的眼球蜘蛛,低語兩聲,就走到窗前,把它丟向對面的院牆。
很快,這小東西翻過牆去,找到了賀靈川。
他把蜘蛛放到耳邊,屋裡的董銳幾乎也是這個動作。
兩人都拿着對方的眼球蜘蛛,自己說話對方能聽見,對方說話自己也能接收到,這樣就可以在不驚動守衛的前提下,開展即時通話了。
“能聽見嗎?”賀靈川找了個角落縮好。
“廢話!”好好的兩個眼球蜘蛛,硬是被他玩出了新用法,但董銳沒心情誇他,“大事不妙!奚雲河剛來找我,說青陽國師向天神指證,我就是她獲取神血的來源!我不能留在靈虛城了,他讓我馬上撤離!”
青陽國師……竟然去污衊董銳?這消息太勁爆,賀靈川被震得腦袋嗡嗡作響,一時竟接不上話。
看來青陽國師昨天逃出青宮、潛入天心島,也見過了帝君。
她只有一次說動帝君的機會,竟然把董銳這貨給牽扯進去了?
這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邊兒的兩個人,青陽國師甚至都不知道應該董銳的存在!
等一下,等一下!
在他看來,天神在意不老藥案的主要原因,一是要維護神威,二是想弄清青陽國師的神血來源。連在號稱無奇不有的靈虛城黑市都弄不着的東西,青陽國師想煉售不老藥就繞不開它。
說白了,靈虛聖尊在內的正神們就想弄清,青陽國師是不是跟某位神明暗中勾結!
如果青陽國師真這麼幹,她也萬萬不能承認,這樣背後的神明還有可能想法子撈她一把;
如果她把人家供出來了,人家也不會善罷干休。那以後她可能就是腹背受敵,下場不知會多麼悽慘。
因此,她得想個辦法矇混過關。
最好的法子,就是找個手裡就有現成神血的倒黴蛋,栽贓。
賀靈川忍不住撓了撓頭。
爲什麼青陽國師會知道,董銳手裡有神血呢?
樹老根深,這女人果然備有後手,不好掰倒啊。
“喂,你聽到沒有?”董銳沒聽到回覆,低吼一聲。現在他危在旦夕,按從前脾氣肯定是二話不說直接開溜,今回臨走前還給賀靈川打了個招呼,很仁義了!
“聽到。”賀靈川按了按太陽穴,只覺腦仁兒作痛,“你想怎麼走,用蝸蟾?”
“當然。”董銳理所當然,“蝸蟾在手,哪裡都能走。”靈虛城這麼大,官方不可能把整個城池都安上反遁術陣法,並且時時開啓。
“奚雲河已去郊外給我調蝸蟾過來。它一到,我就走。”董銳說到這裡,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你替我向朱二孃說聲抱歉吧,她的委託,我做不來了。”還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何止是朱二孃的委託?他這一走,賀靈川自己的小算盤也會被耽誤黃了。
當然,賀靈川要偷取摘星樓神器、也就是大方壺蓋的目標,並沒跟董銳說過。
現在怎辦纔好?董銳這一走可真是天南地北,無處覓蹤了。
賀靈川眼珠一轉,抓緊道:“你不能走!”
“啥?”董銳警惕起來,“爲什麼不能走?我幫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