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兩猿再循小路返回天樞峰，與團隊匯合。
再往後的天宮建築，就沒崇仰殿那麼誇張，雖然造型依舊奢華，但內飾不再通鍍黃金。這些建築各司其職，老葛也是一一介紹過去。
應該快到摘星樓了，賀靈川特意落在後頭東張西望看景，實則召出眼球蜘蛛，低聲問它：“你確定，東西就在墟山？”
蜘蛛嘰嘰幾聲，意思是朱二孃的遺蛻肯定在這裡，肯定就在墟山地界之內，但具體位置不明，它的感應被極爲強力的結界隔開。
這個說法，與董銳一致。
好，很好。
能確認朱二孃遺蛻就在墟山，他今天上山的任務就完成了一半。
此事確定下來，他才能着手後續的計劃。
“結界？”天宮裡有結界，那是意料中事。賀靈川喃喃低語，“向巖明明說過，十多年前翻修墟山時，這裡明明不藏法器遺珍。嗯，除非我們要找的不是藏品。”
“這裡有那麼多陣法、結界，需要用到的法器、靈物肯定不在少數。”賀靈川左顧右盼，謹防人來，“老朱的寶貝，用在這裡好像很合適呢？”
“有道理。”鏡子哎了一聲，“怎麼找出它的位置？”
“重修墟山工程浩大，參與的役夫、工匠數量驚人，並且完工距今不到二十年，這些人很多都還活着。”
鏡子不屑：“做力工的，能知道什麼？”
“陣法再浩繁，也要人來幹。”墟山上的陣法，不可能隨便擺幾塊磚頭、幾叢花草了事，那一定也是正兒八經的工程，“莫要小看他們，關鍵得找對人。”
賀靈川又道：“老向說過，墟山大陣對應天上星辰，陣眼內放置異寶生效。那時我就懷疑，這件東西就是朱二孃的寶貝。”
他說到這裡就嘆了口氣，唯一比潛入靈虛城寶庫偷盜更難的，大概就是從墟山法陣裡挖出朱二孃的遺蛻了吧？
好活計怎麼都讓他趕上了呢？
鏡子乾脆問：“你想怎麼找？”
“先弄清楚，我的推測是不是正確。”賀靈川不得不謹慎，“要是搞錯，我的命就得交在這裡了。”
“還有，那個陣眼在哪？”他接着思忖，“陣法據說是天神和帝君共同參商出來的，但領導一般只提要求，充其量指導一下方向，具體的細綱細則，也就是陣法如何打造、如何防護，肯定是底下人在幹。”
那麼他要做的，就是找到知情者、參與者。
當初他在白沙矍就問過向巖，老頭子嘴嚴得很，怎麼都不肯說。但是岑泊清被捕以後，白沙矍的赤鄢官員都覺得特別解氣也特別爽氣，對賀靈川好感大增。後來他幾次找向巖聊天，後者都卸下了心防，終於有一回說漏了嘴，稱自己在靈虛城督造工程時，結交過幾位好友。
他也沒說出具體名字，但其中一人複姓“宰父”。
這個姓就特別少見。
和向巖一樣，這位宰父大人已經致仕，但好像還住在靈虛城裡。
“給墟山製造的陣法，那都是絕密中的絕密，你有把握問出來？”鏡子提醒他，“小心打草驚蛇。”
賀靈川笑了笑：“誰說我要當面問了？”
在靈虛城，保全自己是第一要務。
很快，老葛就領着隊伍走到一條白玉長階前。
長階又寬又直，共八十一階。衆人站在階底仰望，上方建築敦厚高聳，通體雪白，屋頂卻是月白。
“那就是摘星樓。”
那就是號稱天神的地上居所，連貝迦妖帝也要來恭敬覲拜的摘星樓。
它高踞山巔，跟雲霧幾乎難分彼此，又被斜陽映出了一身金紅，所有來客，包括賀靈川見了，都覺高山仰止，心生跪地膜拜的衝動。
這白玉階上，的確有很多人一步一叩首，虔誠到目中無人。
賀靈川也打算拾階而上，但他才走了兩步，神骨項鍊突然大熱！
或者應該說是劇燙。
溫度再高一點，能把他衣襟燙出個洞來。
這意思清晰無誤了：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特別想要！
這種變化反而讓賀靈川一怔，停下了腳步。神骨項鍊喜食異寶，但從未表現得這樣急切過。
摘星樓上有寶貝，它非要不可！
明明白白的佔有慾。
但這是什麼地方？
賀靈川原本就心懷鬼胎，對所謂的“天神居所”提起十二分警惕，眼下有此異變，邁出的下一步反而縮了回去。
與此同時，他右掌中忽然多出一物。
他下意識擡腕一看：
浮生自現。
這把刀與他融作一體，只有對敵時纔會被他召出。
這一刻卻不召而來，並且刀身微顫、刀柄冰寒刺骨。
賀靈川感受刀意竟是層層盪漾，彷彿白玉階的盡頭、眼前這座摘星樓裡，隱藏着不可名狀的大恐怖！
“餵你走不走呀？”後面的遊客不滿，“不走別擋路，跟塊石頭似地。”
白玉階上人多，大夥兒都被人潮推着往上走，賀靈川這一停下就擋了後方的路。
他一側身，這人嚇了一跳：“還拿刀出來，你什麼意思！”
賀靈川衝他露齒一笑：“抱歉。”
這人被沒褪盡的刀氣衝撞，硬生生打了寒噤。
就在這時，邊上的塔樓裡奔出幾名宮衛，執戈攔在衆人面前：“天宮急務，暫不通行！”
“哎？”衆人怨聲載道，眼看摘星樓就在前方，怎麼突然不讓進了呢？這可是本程的重中之重，沒有哪個客人不想去的。
姜陶也是一邊抱怨一邊問老葛：“摘星樓經常關閉嗎？”
老葛被擠得吱哇亂叫：“你問我？你怎麼不問摘星樓！”
高霽林則問宮衛：“軍爺，這摘星樓要關閉多久？”
宮衛目不斜視，也就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知。”
衆人抱怨聲中，賀靈川也擡頭望向摘星樓，這座大殿氣勢恢宏，彷彿立於衆生之上，那種浩蕩威嚴的氣勢，言語形容都是蒼白。
讓神骨覬覦不已的，是什麼東西？
讓浮生刀頻繁示警的，又是什麼東西？
天神的秘密，或許連同妖帝的秘密、貝迦的秘密，都在上面了。
可惜他不能親上。
從別人那裡旁敲側擊問到的，怎及得上親眼所見……咦？
賀靈川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怎麼糊塗了呢？
他不能上，但眼球蜘蛛可以啊！
人人都能去拜覲的地方，誰會留意這個小奸細？
他趁着宮衛沒留意，屈指一彈，把小眼線彈去一名遊客後背，讓它搭一程順風車。
這名客人在宮衛阻路之前就已經登上了白玉階，因此幸運地沒被攔下，可以繼續前往摘星樓。
就在這時，白玉階側邊一座二層高的塔樓裡，忽然走出十餘人來。
爲首的官服男子有些面熟，後面跟着的兩人大概是他的侍從，其他的金甲全是天宮侍衛。
這十餘人急匆匆登階而上。
有天宮侍衛開道，所有人都給這男子讓道。
很快，他們就消失在白玉階頂，進入摘星樓中。
賀靈川這才收回目光。
前不久，這個人才在敦園發賣會上大出風頭。賀靈川對他印象很深，因爲他以八十七萬兩銀子的天價，買走了首岸真仙的半截劍頭。
他或許是代表“家裡有礦”的柯家出手，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析出劍頭裡的無垠金，還是就把它當作一件珍貴藏品。
賀靈川想起伏山越所言，天神會定期召喚柯家，也就是說，柯家人奉神諭定時上山。
這也是他家榮寵無限的源泉。
今天，他恰好就遇到柯嚴明上山了？
被宮衛攔住的遊客問：“我們還不能上嗎？”
宮衛面無表情。
這意思就是不能嘍，老葛於是道：“老站這裡也不是辦法，我們先到亭子裡歇歇腳，等會兒看看！”
於是團客們慢慢後退，到白玉階邊上的長亭裡落腳。
大概是知道好飯不怕晚，神骨項鍊也平緩下來，不再燙人。
賀靈川面向摘星樓坐下來，開啓眼珠蜘蛛的視野。
它搭乘的客人很年輕，腿腳利索登階快，好像純看風景而來，不像其他人那麼一拜一叩首。
賀靈川與眼球蜘蛛共享視野，發現他們很快登上白玉階，邁過三丈多高的宏偉大門，進入摘星樓中。
樓外寒風瑟瑟，白雪覆地，樓內卻溫暖如春，微風拂面。
往下看，衆人大驚失色：
摘星樓大門之內，居然藏一個巨大的熔岩池！
其直徑百丈，岩漿翻滾，攪出陣陣金紅的光芒。
難怪這裡暖和。
看來門後即便設置陣法，也是防止熱氣或者毒煙逼人。
從門後到對面，以一條石樑相連，寬十丈，路面平直，只要不自己作死，通常掉不下去。
通常。
其實賀靈川來路上就聽老葛說過，這裡每月都會有遊人失足。
行走在活火山中的體驗太特別了，常人難遇。經常有遊客在石樑邊緣探頭探腦，或者娃子蹦蹦跳跳、縱橫來去。
當然，掉下去的人，沒了就是沒了，最多是嗤地一聲冒出股白汽。
誰敢跟天宮索賠？
反正這裡不加護欄。
眼球蜘蛛搭乘的這班車，不對，這個人膽子很大，也走在邊緣探視岩漿池，整得眼球蜘蛛有點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