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由虛入實的追捕
也不知過了多久，賀靈川忽有所覺，睜開了眼。
夢魘果然不聲不響回來了，正在他身邊飄來蕩去，也不知是不是盯着他看。
對這東西，賀靈川從來不願掉以輕心。他不動聲色：“找到線索了？”
“你自己看吧。”
說罷夢魘就化成一團煙霧，霧氣慢慢化開以後，中間居然漾出一幅畫面。
先是藍天，而後是遠山，清晰得好像幻燈片兒。
畫面又變了，寬闊的道路，前面好幾匹馬車。
這時有女子的聲音加入進來：
“康兒別探頭，小心別人撞到你！”而後視野就被拉進一輛馬車裡，對面坐着個年輕婦人，素衣布裳。
“慢！”賀靈川卻伸臂擋住他，“你不能去，否則岑泊清再趁機逃走怎辦？”
居然還會壓水花。
原本寧靜的下河灣，居然出現了無風浪自涌的奇景。
吳楷一家傍晚就已經登船，又是順流而下，比他們早了不知多少個身位，現在追趕還來得及嗎？
不止一人有此疑問。
馬伕舉着燈籠走在前面，母子則跟在後面。
畫面一轉，人都下車了。
事不宜遲，賀靈川半夜出行。伏山越劃給他數十兵馬跟隨，還有一個姓陸的伴遊跟了過來。
他們能指望魯都統嗎，還是田縣令？
沒獲罪之前，岑泊清還是靈虛城的上官。
他在太子特使面前說什麼走私的渾話？
銀子可是好東西。
賀靈川率衆抵達時，夜色已深，只有兩盞漁火還亮着。
這就是半城官兵的追捕對象。他在仲孫謀遇害後，第一時間命人帶孫子出城，先後躲過伏山越和岑泊清的抓捕。
城北只有一條大河，沿山蜿蜒，兩岸地勢平緩。
這不就是江豚嗎？
爲首的江豚個頭比其他同類要大上一半，皮膚灰裡透青。它剛從水裡探首，衆人心頭就響起一個柔和的女聲：“鎏河水族願爲太子效勞！”
但速度快得像魚雷。
白沙矍早年的船運無論漁貨還是客流都從這裡走，但修好了上河灣後，運力都遷移過去，下河灣的渡口就冷清了，只有客運才走這兒。
當然衆人也看清了水靈的真面目：
“你怎麼……”伏山越一愕，但隨即道，“可靠？”
他還來不及多想，就聽嘩啦一聲，渡口河面炸出水花，這幾個身影居然跳了出來，在半空中打個旋兒，復又入水。
但說渡口距離塢場極近的，那就只有下河灣了。
四人居然走到一處渡口。
賀靈川知道，夢魘給自己看的是吳楷孫子記憶裡的畫面片段，興許就是白天的見聞。
白沙矍多水，有湖有沼又有河。這裡就是河灣中段，風小，二三十艘漁船都泊在這裡，艙裡有光透出。
他業務如此純熟，連賀靈川都誇了一句：“你領路領得不錯。”
“猶如親見。”
除了在盤龍城行軍時，賀靈川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豐沛的元力。勿庸置疑，這是伏山越作爲未來國君的身份象徵之一。
他這麼一提醒，伏山越也迅速冷靜下來：“行，我盯緊他。追回吳楷的任務交給你了。務必——”
多虧他道兒熟，出城就選了近路。野路子的狀況不如官道平順，夜行本來難免磕磕拌拌，可是陸伴遊能記住前方每一個溝，每一個坎兒，讓大家能在黑夜裡保持疾行。
賀靈川當即去敲伏山越的門。
畫面只到這裡，就變回灰霧。
“要麼放了我，要麼給我找個住處，趕緊的！否則我以後回不到現實也幫不了你。”夢魘放完話就消失了。
他一字一句：“務必將他逮回來！”
才砰地敲了一下，門口侍衛阻攔：“待我們入內通傳……”
現在他跟伏山越是一條線上的蜢蚱，如果不能抓回吳楷定罪，岑泊清乃至大司農在事後必然反撲。
賀靈川點了點頭。
“上游都是野林，上溯百里纔有人煙，往那裡走多累。”陸伴遊搖頭，“在那裡渡船的，基本都是順水走。這幾天晚上都沒有風，他們走不快的。”
嚴格來說，具羅樹枝並不是它安居之所，而是進出盤龍古城和現實的快速通道。
“那有可能，但順水走又安全又省事，還不容易被人攔截。”陸伴遊咧嘴一笑，“平時他們也順水運些私貨……呃！”
壯小夥兒就去船邊問，只問了兩艘就找到願意載客的船家。
漁火重新亮起，於是賀靈川看見燈光照亮的水面下，有十三四個身影正朝岸邊快速靠近，最長不到兩丈，最短才六尺，在他見過的水靈當中體型都排不上號。
所謂伴遊，其實就是導遊。白沙矍到處都是觀光勝地，有錢的客人又多，於是催生出專門伴遊導覽的生意，從食宿、車馬、景點觀光，反正客人提出的一切要求，伴遊都有辦法滿足。
緊接着侍官蹲下身，把牌子摁在河水裡一通攪和，同時低叱一聲：
“鎏河水靈，速來覲見！”
“什麼事？”身邊微風閃過，伏山越自己跳出來了，還是下午那身常服，頭髮一絲不苟。
灰煙在屋內盤旋兩圈，滿心不樂意。
賀靈川不理會，反去問陸伴遊：“這是什麼河？”
漁民們吃住都在船上。
賀靈川指了指具羅樹枝：“行了，進去吧。”
但賀靈川顯然沒打算好好給他們解釋，只是從懷裡抓出一塊黑雲形狀的令牌，交給跟隨在後的侍官：“你來。”
“會不會逆流而上，去了上游？”
地方？什麼地方？
方纔畫面背景那座山，彷彿在城北，從角度看又不是正北。
侍衛請示他：“大人，我們要分作幾船？”
體型也……挺像的。
“水靈，水靈來了！”
他有逢客吹噓的習慣，話不經腦，但說出口纔想起眼前這位主兒可不是普通人！
夜色深重看不見對岸，河灣又是洄水靜流，衆人只能偶爾聽到浪花拍岸。
走了十幾步，前方迎來一個老人，頭髮半黑不白，眼角下垂。
牌子被侍官拿在手裡就開始發光，赤中帶金，灼灼其華。
它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我探到吳楷行蹤了。”賀靈川也不繞圈子，開門見山，“天黑以後，他在城北外的河灣搭船。”
吳楷把孫子抱在懷裡，安撫兩句。
圓頭圓腦酒樽鼻，銀灰身體流線型。
得太子特使一句誇，他下半輩子穩了。
所謂日有所見，夜有所夢嘛。
陸伴遊頓時眉開眼笑。
陸伴遊道：“那自然要順流而下了，比較省力，船還走得快。”
很快就有船民叫道：
數十匹駿馬蹄聲隆隆，奔馳在無人的街道上，半夜擾人清夢。
這姓陸的是田縣令白天給太子找來的，說是對整個縣城瞭如指掌。
他自己也在魯都統圍困岑府時趁亂逃走，一家人在荒野渡口重新匯合。
如果伏山越離城，岑泊清再像上回那樣集結突圍，誰敢真正上前阻攔？
他也知道河灣在哪，於是伏山越令其跟隨賀靈川。
旁人恍然，原來賀靈川打的是這個主意。但他通過伏山越的令牌召喚水靈，可不像鳶國的國師孫孚平、苦竹縣令召喚本地山澤水靈那麼麻煩，還要各種作法。
但小細胳膊拗不過大腿，它最後還得怏怏進去。
“我是太子特使。”賀靈川忍不住伸手摸摸它的長鼻子，滑溜溜地，“重犯乘船在逃，從這裡順流而下，你幫我找找。”
灣裡休憩的漁船難免被波及，熟睡的漁民都被晃醒，紛紛爬起來察看。
賀靈川擔心：“會不會中途上岸？”
“目標已經上船，會往哪裡去呢？”
婦人又道：“不許吵鬧！只要到地方，爺爺會給你買好吃的。”
荒草悽悽的野路走到盡頭，便是下河灣。
“鎏河。”陸伴遊笑呵呵，“早年有人在河裡淘出過金子，大家就給它取了這個名字。”
吳楷！
這時已是傍晚，太陽落山但黑夜未臨，周圍都是荒地，路邊的野草茂盛，蘆葦比成人還高。賀靈川卻聽到了水聲。
“不用。”
賀靈川眉毛都沒動一下，懶得跟他計較。陸伴遊趕緊道：“特使大人需要包船嗎？我有辦法找到最快最好的船！”
大概因爲這裡是妖國，山澤水靈比其他國家的更勤快，更不敢懈怠？
侍官站起來後，方纔被攪起的水浪不僅沒消停，反而越發波瀾起伏，水浪一陣陣拍岸，一波更比一波急。
“沒了，我只打探到這麼多。”夢魘表示無奈，“小孩子腦袋空空，裝不進多少東西。”
“那還等什麼，走！”他知道賀靈川有兩把刷子。
這貨也沒休息嘛。
“請太子特使示下，重犯有幾人，什麼特徵，乘的是什麼船？”
賀靈川一指下河灣的船隻：“兩男一女，外加一個七歲男孩。船是從這裡僱的，船燈米黃色，上面寫着一個劉字，左側船舷有個很大的缺口，船篷頂用藍白色的雜布補過。”
這是吳楷孫子記憶裡的畫面，孩子好奇多看船身兩眼，就被賀靈川注意上了。
他已經把最重要的船體特徵說得很明白了，水靈點了點頭：“這就去辦。我在河中族人衆多，料想不難尋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