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山越笑道:「我沒那麼閒。今天過來是想問問,你在風魔山沒說完的下半截話兒。」
「什麼話?」
伏山越一攤手,掌心躺着那隻小木瓶:「你知道這裡面是什麼東西?「
他的手下聞言,一臉驚訝。
這木瓶裡裝的不是龍髓嗎?少主費了多大力氣親自搶過來,爲什麼現在反要去問個外人?
「誰告訴你的?」
賀靈川這話一出口,伏山越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手下忍不住道:「少主,這人莫不是在胡說八道?您別信他。」
伏山越慢慢轉頭,盯着他問:「那我該信誰?信你伏冀,還是信伏鳩?「
伏冀臉色大變,張口欲言,伏山越忽然一掌拍在他天靈蓋上,將他直接打暈過去。
賀靈川不悅:「小心點,血濺到牆上了。「
他清清楚楚看到,伏冀滑下來時嘴角蹭牆,留下了一道血痕。
伏山越對自己人也這麼狠?
「啊抱歉,清理內務。「伏山越找手巾擦了擦手,「讓你看笑話了。「
「我不僅看笑話,我還替你出了力。「賀靈川先前佈置在屋內的機關,都讓伏冀生受了,「爲什麼帶他來我這裡清理門戶?」
借他的力氣清理自己的手下,這人很會佔便宜嘛。
「順便而已。」伏山越收起吊兒啷噹,換上正色,「瓶裡到底是什麼東西,請你不吝賜教。」
賀靈川坐得四平八穩:「情報有代價,你懂的。」
「你要什麼?」
「看你有什麼了。」賀靈川攤手,「你若是窮到只剩錢,我也可以勉爲其難。」
伏山越有些驚訝。這種人缺錢?
賀靈川保持微笑不變。缺啊,怎麼不缺?
他是敦裕的賀大少時就缺錢,現在孤身來到貝迦,口袋裡能動用的就是從前沒花光的積蓄,可謂坐吃山空。
他還有修行之路要走,每一步都得花錢。
所以,談錢太俗,不談錢太緊。
「明白了。」伏山越從懷裡掏出兩張銀票,放在桌上,「這是二百兩,我身上現有就這麼多了。」
他是出門殺人的,不對,談判的,怎麼會多帶銀錢在身上?
「你的命,就只值二百兩?」不要這麼作踐自己。
「不能給個友情折扣?」
賀靈川微笑:「友情從來不打折。」
伏山越也有些無奈,要說暗器他身上多的是;錢嘛,倉促間去哪裡搞來?「你的目的地是哪?」
「靈虛城。」
伏山越想了想:「再加靈虛城佔地五畝的大宅一套!「
賀靈川笑了:「佔地五畝,也好意思自稱大宅?」他在黑水城的舊宅,佔地有二十五畝,是伏山越這套的五倍之大。
伏山越嘴角一撇:「在靈虛城,它就是!」
說到這裡,他狡黠一笑:「其實我不必確切知道這是什麼,只知道它不是龍髓,就足夠了!」
只要知道自己的確被誤導了,那就夠了。
賀靈川不爲所動:「不知毒物性狀,你怎麼回去設局反殺?「
這話精準打到伏山越的痛處,他下意識呲了呲牙:「二百兩和一套靈虛城的大宅,外加我欠你一個人情。」
「這機會可不常有。」他告誡賀靈川,「別急着拒絕。」
「那行吧,但你還得回答我幾個問題。」
其實他倆都知道,這兩個條件根本無足輕重,只不過是雙方要握手言和而已。
沒有死仇,也沒複雜的利益糾葛,何必下死手呢?
何況伏山越此時想對付的人,也根本不是賀靈川。
「你問吧。」
「你和赤哪國君是什麼關係?「還是那句話,當世的魃比他原世界的熊貓血還希有,不得不讓人有所聯想。
「他是我父親。」
果然。賀靈川眨了眨眼:「魃也能生孩子?」說
到底,魃不就是……死人?
死人還有那方面的活力麼?
不過賀靈川也在孫茯苓借給自己的那本《中古奇譚》裡面看過,魃初生時不喜日光,關節僵硬、臉色慘白,只有修爲逐漸深厚以後,才能面色紅瀾、行動如常,那時和活人就沒有太大差異,甚至又有了脈搏,但其實修行方式已經完全不同。
有了脈搏就有身體機能,或許……嗯?
「他自己也很驚訝。「伏山越淡淡道,「我母親是人類。「
他父親曾經也是人類,就沒有生那啥隔離了。
「你既是赤鄢國王子,爲什麼要搶掠自己的使者?」
「我聽說,山羽國君私下贈給我父王的東西,對我的修爲增長極有好處。「伏山越笑道,「父王不可能給我,所以我自己來取。」
賀靈川表示同情:「聽起來,你和父親關係不太好。」
「還行吧。」伏山越笑容不變,「他也就是恨不得我死而已。」
「父慈子孝啊。」賀靈川感嘆一句,「那是爲何?」
「這是我的家事,不便分享。「伏山越下巴朝他一揚,「我回答的問題已經夠多,輪到你了。」
「你那木瓶裡裝的不是龍髓,而是一種毒液。「賀靈川把五斗櫃上的油燈撥亮,「我見過它打到人身上的效果,中者無治。」
「毒?「還以爲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伏山越反倒有兩分失望,「我不畏毒。「
魃這種生物,天生就是百毒不侵。
「這不是人間的毒物,而是神子所產。「賀靈川問他,「你可知道津渡母?「
他在風魔山聞到瓶中香氣,就分辨出來了:鍾勝光倚重的謀士溫道倫之子溫荇,被津渡母第九子打傷後,傷口就散發這種獨特的甜香。
所以瓶裡是什麼,還用細說嗎?
伏山越茫然搖頭:「那是什麼東西?」
「不是東西,是神明。」賀靈川一攤手,「需要一個活體做試驗。」
伏山越指着邊上的手下伏冀道:「你看這個怎麼樣?」
賀靈川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原來這廝留下伏冀一命,就是打算將他當試驗品。
伏山越隨手取一枚銀針蘸了點瓶中液,針尖銀亮如舊,並沒有變黑。
他就拿這針頭刺了伏冀一下,後者仍在昏迷,並沒有反應。
伏山越顯然是耐性不太好,乾脆又連束劃數下,分別在脖頸、大腿、腹部等地。
又過數十息,賀靈川忽然道:「起變化了。「
伏山越摸出一把匕首,在針刺的地方颳了刮,觸感僵硬,或者說堅硬,柔軟的皮膚已經變成了另一種東西。
唔,真是木頭?
他再檢查幾個鍼口,發現各處均出現了木化的跡象,並且向着全身擴散。
伏冀也在異樣中醒了過來,大驚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伏山越晃了晃手中木瓶:「你替我試用了。「
伏翼掙扎着趴地:「少主饒命!」
「是誰傳遞假情報,說山羽國送來的禮物是龍髓?」
伏冀吶吶不成聲。
伏山越喃喃道:「我待你們不薄,爲何要背叛我呢?「
伏冀拼命求饒,
這時他的手腳已經動彈不得,而伏山越不爲所動。
直到伏冀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座木雕,他才拍拍伏冀肩膀:「這種毒,沒有解藥。「
並且隨着血液流動速度加快,生效也更快。
現在任誰站在伏翼面前,也只會覺得匠人手巧,雕得栩栩如生,連面部的痛苦表情都這麼真摯。
伏山越看得暗暗心驚。
賀靈川問他:「你覺得,自己喝下這東西能夠倖免?」
魃身能抵抗劇毒,卻未必能抵禦木化之效。他的臉色不好看:「我也用鼠兔做過試驗,但當時是讓它們口服。「
「蛇毒遇血發作,但吃下去反而沒甚大礙。你讓鼠兔吞服,或許效力不會那麼快發作。」賀靈川提醒他,「再說,你確定做試驗的鼠兔沒被人調包過?」
伏山越說不出那個「沒」字。
他想了想,又問:「津渡母到底算什麼神明?「
賀靈川遂給他科普津渡母及幼崽的特性。
伏山越聽完也不吱聲,好半天才長長吁出一口氣:「原來是這麼回事!「
「山羽國君爲什麼送這種東西給你父親?「賀靈川問他,「或者這玩意兒在路上被調了包?我聽說山羽國使者在路上遭賊了,花了兩天時間追回失物。」
「我不清楚。」伏山越搖頭,「但我會弄清的。」
他又道:「眼下山羽國的官軍被反叛的新軍打得節節敗退,需要赤鄢國的助力。「他看過那封信,據信所述,除了這件龍髓之外,山羽國君還給他父王開了一張禮單出來。
賀靈川好奇:「赤鄢國可以出兵幫忙嗎?」
「當然不可以,這屬於山羽國內政。其他妖王只能隔山觀虎鬥,不能直接下場。否則靈虛城和其他妖國必加嚴懲!」
賀靈川倒是留意到「直接」這兩個字:「那就是可以間接幫忙嘍?」
什麼規則都有漏洞可以鑽,貝迦也不可能例外。
「錢、糧、物,都可以藉着通商等各種名義往友國戰場上輸送,只要策劃得好,還能派少數強手前去支援。對於這些,靈虛城可不好管,有時也會睜一眼閉一眼。「伏山越聳了聳肩,「無論最後誰打贏,只要向靈虛城稱臣納貢,得到神明認可,就能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