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銳長吁一口氣:“我還以爲千幻那老東西沒死透,識海里又生波瀾。”
朱大娘則道:“千幻的識海真像個蠆盆,先後進去那麼多個,最後只有你出來了。”
伶光也是滿懷欣喜,可它是剛跳到賀靈川肩膀上就噌地一下就彈開了,指着他後背疑神疑鬼道:
“這披風哪裡來的?”
它記得清清楚楚,賀靈川在千幻識海戰鬥時只一襲九幽大帝的黑甲,再出來時,怎麼背後就多了一條披風?
一面渾黑、一面血紅的披風,繫帶處是一顆拇指大小、暗紅色的寶珠,正好就垂在賀靈川胸前。
並且這披風給它很凌厲的感覺,令它不願觸碰。
賀靈川伸指一彈披風:“老實點。”
神奇的是,被他彈一下之後,披風就老老實實垂了下去,不再飛揚。
朱大娘瞧出了蹊蹺:“咦,這珠子寶光很足。”
賀靈川也不藏私:“這就是千幻識海中的盤龍孤城。”
“孤城?”這珠子就是一座城?朱大娘一驚,“它就是大衍天珠?”
“不錯,千幻一百五十多年前從盤龍城奪走它,自己又在顛倒海中煉化了六十年,卻沒想到最後會物歸原主。”賀靈川也很感慨。
他不清楚,盤龍城破之前的大方壺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把大衍天珠拱手讓給了千幻真人。
或許它很清楚,大衍天珠只有落入千幻手中,才能繼續留在紅塵洗煉?
如今大方壺讓賀靈川帶出大衍天珠,大概也是出於同一個目的:
讓這枚珠子跟着他,繼續遊歷人間。
伶光指了指披風,滿眼警惕。
賀靈川答疑:“這就是血魔。”
“啊?”衆人異口同聲,萬萬沒想到。
入鏡之前,血魔是一團紅霧;在盤龍孤城裡,血魔是一頭怪模怪樣的饕餮;怎麼現在變成一件樸實無華的披風,套在賀靈川身上?
伶光奇道:“你沒把它消滅?”
賀靈川笑了笑,隨手一按大衍天珠,釋放出血魔。
結果身後的披風就虛化爲一團紅霧,朝小猴子撲去。
血魔嫌它講話不中聽。
伶光吱地一聲,躲到鬼猿身後。
賀靈川只一招手:“別嚇伶光,回來吧。”
紅霧就慢吞吞飄了回來,重新在他身後化作披風。
“我與它簽定契約,它從此就附在這件披風上,與我共同戰鬥。”披風是他從爻國都城拍來的法器,有些妙用,但一直閒置。在大方壺的幫助下,血魔成功附著到披風之上,這便是虛實相合,媒介就是這顆大衍天珠。
血魔的本事,在顛倒海內已展現得淋漓盡致,即使在仙魔大戰中也有建樹。若非遇見妙湛天這樣的對手,若非遇到賀靈川這種不講道理的選手,它本該大殺四方的。
伶光擔憂:“容留這種東西,不會折損陰德嗎?”
它秉着救死扶傷之心,始終看這東西不大順眼。
“說反了。”朱大娘接話,“放走這東西纔是業障。賀小子控住這等天棄之物,不讓它出去爲非作歹,反而是好事兒來着。”
董銳斜眼看着賀靈川,疑問幾次到了嘴邊,還是沒忍住:
“老蚌說你是盤龍城的亡魂,這不是真的吧?”
邊上萬俟豐等黑甲軍立刻豎起了耳朵,有些話他們不方便問,但董先生問就合適了。
賀靈川反問:“你看呢?”
“扯犢子呢,看你也不是苦大仇深的模樣。”董銳撓頭,“不過你經常神神叨叨,這倒是有的。”
賀靈川常有神來之筆,常常如有“神”助,他和朱大娘並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打探罷了。
誰還沒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但是被千幻這麼一揭露,賀靈川的秘密好像有點……太大了!
“深仇大恨,不需要時時刻刻表現出來。”仇恨不是用嘴說的,要沉澱它、品味它,把它轉化爲前行的無盡動力。
“我就是賀淳華的長子,如假包換。”賀靈川知道,得給他們一個準信兒,才能安他們的心,“不過是無意中得了盤龍城的傳承。但今日之後,我們跟天魔恐怕誓不兩立。”
他對千幻所言,對妙湛天所言,昊元金鏡前的觀衆都聽見了。
董銳嗤笑一聲:“從前就不是了?”
從炸燬天宮摘星樓,一直到佈局閃金平原,他再遲鈍也知道賀靈川是衝着天魔去的。這一趟顛倒海之行,只不過是進一步挑明。
万俟豐等人更是以手按心,凝聲道:“我等誓死追隨主公!”
賀靈川點點頭,看着鏡子邊上肖文城的遺體,輕輕嘆了口氣:
“人不可貌相,肖文城入鏡之前先與我定契,就是做好了回不來的準備。”
朱大娘奇道:“我看他唯唯喏喏,真不像敢衝爆妙湛天的人物。”
“這位肖掌門指揮大型戰役的經驗不豐富,做事猶豫有顧忌,但有一點值得稱道,便是敢負責任。你看他對千幻唯命是從,對幻宗愛護有加,唯獨不把凡人放在眼裡。”賀靈川呼出一口氣,“爲什麼做事猶豫有顧忌?除開性情關係,也是因爲身上的責任重大。”
“不必負責的人,當然可以肆無忌憚。”在他原先的世界,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爲什麼最容易被拿捏?不就是因爲對上對下都要負責,一身軟肋?“呵,混不吝的,也未必就是真英雄。”
說完,他輕輕拍了拍鏡子:
“幻宗。”
……
肖文城被賀靈川召喚之前,把幻宗人馬安置在顛倒湖畔。
昊元金鏡光芒一閃,賀靈川和朱大娘的到來,立刻引起了幻宗門人的注意。
他們沒走出兩步,前方即有人喝道:“站住!”
聲音很緊張。
賀靈川一看,正是他們初入顛倒海時,送他們上石龍峰的修士魯靖等人。原來前後那麼多場大戰,他們也活下來了。
眼下顛倒海的局勢讓他們一頭霧水,看向賀靈川的目光就複雜難明,不知如何應對。
賀靈川溫和道:“大天魔妙湛天已然伏誅,我找你們劉長老。”
這是喜訊,也是警訊。
妙湛天都死了,魯靖也見過這幾位的修爲身手,單憑自己哪裡應付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