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裡還拿着那顆赤紅的寶珠。
珠子上的暗紋，依舊散發微弱的光。
忽然之間，賀靈川明白了：
千幻真人在自己的識海中苦煉大衍天珠，爲的是參悟珠子裡那一點生機。
祂想在大道上百尺竿頭再進一步，真正由虛化實，缺的正是這一點“生機”衍生出來的無窮變化。
大千世界，本就是因爲生命的存在和變化纔多姿多彩。
然而在大衍天珠爲賀靈川展示的秘史中，珠子雖然在盤龍城南門上待了十幾年，但汲取的“生機”還不夠，不被大方壺採用。
這就讓鍾勝光的如意算盤落空。
當時盤龍城已到窮途末路，鍾勝光爲城民謀得的一線生機，就是在大方壺裡開闢空間，引衆人避亂安居。
因爲世間已無他們立足之地。
可是彼時的大方壺還辦不到這一點，鍾勝光只能退而求其次，“即便存在，也不再是活人面貌”。
於是盤龍荒原的亡魂、盤龍城的英靈，都被大方壺吸納。
那裡面的確有一片空間，卻不是給活人準備的。
賀靈川想起千幻和妙湛天對戰時說過的話，彌天曾經從古神那裡獲取了部分神格，“死亡神格”。
古神神格的強大，從奈落天身上就可見一斑。
所以，會不會是大方壺利用神格之力，爲盤龍城的英靈們重新構築起一個虛無的亡靈之城，讓鐵血悲歌在另一片空間得以延續？
從這點來說，攝魂鏡成天喊它“鬼城”，好像也不無道理。
想到奈落，賀靈川心頭又是一動。
鍾勝光和大方壺爲什麼屬意他，爲什麼把神骨項鍊和火種都傳承給他？
會不會是因爲，賀靈川和奈落天有關呢？
方纔他也聽到鍾勝光說了，希望繼任者更聰明、更堅韌，更關鍵的是，得有好運氣。
想掰倒天魔，那的確需要逆天的運氣。
而賀靈川從來都是福將。結合他以前從其它小天魔獲得的情報，賀靈川一直懷疑，奈落天在分身被大方壺吃掉之後，很可能丟失了“命運”神格。
三大古神的神格，生命、死亡和命運，大方壺或許已經沾到了兩個。
“生命神格”會在哪一個天魔手裡？
是不是因爲大方壺拿不到生命神格，所以才需要大衍天珠蘊育的“生機”呢？
生，死，還有生死之間的命運，豈非就是構成大千世界最重要的芸芸衆生？
賀靈川拿起大衍天珠，對腳下的渾沌道：
“這個，你吃不吃？”
說罷，將珠子放到渾沌的後背上。
千幻真人拿到大衍天珠之後，就把它拿去爻國，經受了九十年的紅塵洗煉，然後才帶回顛倒海煉化。
九十年也不短了，如今大衍天珠裡聚集的生機，能不能滿足大方壺的要求？
雖然他腳下這個傢伙沒鰭也沒手，但他相信，只要渾沌想吃，就會有辦法拿到它。
十幾息過完，大衍天珠只在渾沌後背上滴溜溜打轉，就是沉不下去。
它並沒被收走。
渾沌還是不想要它？
那就是還嫌不夠唄，這個傢伙，到底需要多少紅塵裡的生機？
沒奈何，賀靈川只能將珠子收了起來。
看來，這個任務要交給他了。
該怎麼出去呢？他走了好久纔到渾沌的腦殼邊緣——其實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渾沌的腦袋——往下一望，水至清，但渾沌下方垂落一條又一條鎖鏈，直通海底，像個巨型海藻羣落。
這些都是渾沌隨身攜帶的鎖鏈，少則十餘根，多則百千根，主打一個隨心所欲。但它們平時靜謐無聲，只有在出擊時，或者捕獲到獵物的時候，纔會發出動靜。
才說到動靜，賀靈川就聽到鎖鏈相擊的啷噹聲。
“什麼東西？”這片識海除了他之外，還有別的活物？
一根鎖鏈從海里擡起，落到賀靈川跟前。
鏈尖捆着一樣東西，或者說，一隻四腳蛇。
“血魔？”賀靈川微微一哂，“你也跑出來了？”
妙湛天神隕之後，血魔當然也覬覦千幻的身子。但這裡是原屬於千幻的識海世界，它想像控制其他妖怪、人類那樣控制巨蚌，實在太過艱難了。
單槍匹馬，誰能開動一艘遠洋鉅艦？它本就不是妙湛天那個水準的大天魔，又在先前的戰鬥中受了重創，現在亟待休養。
所以它最實際的想法就是溜了溜了，拿回自己失落兩千多年的自由。
不過大衍天珠代表的盤龍孤城坍塌之後，它跳入識海，剛找到出口，就被渾沌鎖拿住了，根本逃不出去！
血魔雖然強大，但它的體量放在渾沌面前，實在不值一提。
“爲什麼！”它想不明白，“這東西爲什麼會攔我？”
“原本不會的。但千幻和妙湛天都死了，這識海無主，暫時就由它——”賀靈川足尖輕輕點了幾下渾沌，“——來託管。”
簡單來說，在千幻和大天魔都消亡之後，無論賀靈川還是血魔都沒有控制識海的力量，所以賀靈川就讓大方壺暫時接手千幻識海。
誰能誰就上。
那麼這片識海就如同渾沌之海，它想拿誰就拿誰，就算是個蒼蠅都跑不掉。
這就是賀靈川戰勝妙湛天之後，給自己爭取來的短暫紅利。
“你們人類真是言而無信！”血魔怒了，“先前明明說好，我幫助你們幹掉妙湛天，你們就還我自由！”
“那是幻宗和你定下的交易，不是我。”賀靈川兩手一攤，理直氣壯，因爲他當時確實只是個旁觀者，“誰承諾就是誰兌現，這是最基本的契約精神吧？”
血魔氣絕。
它怎麼會知道，當時強大不可一世的幻宗就在幾個時辰內急速凋零，自己反而落到這個、這個東西手裡……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渾沌？
但賀靈川知道，大方壺想吃掉血魔也就是一口的事兒，現在卻把它放到自己面前，那就是說……任由賀靈川處置？
是了，大方壺經歷過的物事當中，最不缺的就是滔天的血孽，它對血魔可能真沒興趣。
這東西該怎麼利用呢？賀靈川往前兩步，低頭觀察這隻四腳蛇，近得幾乎貼臉。
血魔被渾沌控制，根本傷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