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妙湛天馬上會更強大！”它驚魂未定，“我們快走！就算出了識海，妙湛天也未必能在顛倒海逮着我們！”
“機關！”賀靈川咬牙切齒提醒它，“快開機關！”
從他的角度看，牆上的機關被妙湛天的身體擋住了，他是完全夠不着。
但四腳蛇猶豫了。
“你……”肖文城剛迸出一個字，嘴裡還嚼着血魔肢體的妙湛天撲到肖文城身邊，一把擰下他的胳膊！
賀靈川平時怎麼掰叫化雞的雞腿，祂就怎麼掰肖文城的胳膊，同樣都是嘎嘣一聲。
肖文城痛得渾身發抖，眼睛死死盯着大天魔，左手突然扣住賀靈川胳膊：“魂契！你記着……”
他手腕上有個藍色的鏈鐲。
賀靈川也有一個。
這就是兩人入鏡前定立的魂契，人在契在：如果此戰過後兩人都活着，就各自離開、互不追擾；如果自己死在盤龍孤城，活下去的人就要照管對方的人馬。
這時妙湛天總算離開原位，賀靈川一把抄過邊上的火把，透過柵門縫隙，投向牆面上的機關。
大天魔尾巴尖一動，但沒有阻止，眼裡露出一絲狡黠殘忍。
得給肖文城一點希望，否則這些仙人都有同歸於盡的大招。
吞掉血魔身軀對它就是及時雨。久違的力量從妙湛天身體深處迸發出來，在啃食肖文城胳膊的時候，祂的斷臂殘肢就已經開始生長。
反正祂的傷勢很快就會恢復，基本立於不敗之地。
形勢已經逆轉，嘿嘿，祂又有什麼好着急呢？
嗯，一會兒先殺賀靈川！
賀靈川投擲的火把，精準打在機關上，柵門咔嚓一聲打開了。
他再揮刀，就是匹練般的寒光。
妙湛天往後一躲，賀靈川就給肖文城扔下兩朵小白花：“吃掉！”
他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蚱蜢，一死俱死，賀靈川也不藏私了。
緊接着賀靈川衝前兩步，衝着妙湛天脖子接連出刀，卻被祂兩下格開。
他能感覺到，對手的力量變大了！
賀靈川可是在昊元金鏡裡見識過妙湛天生吞自己妹妹，知道這是它補充魂力的手段。
血魔的魂力不輸給大仙人，對於此刻的妙湛天來說，必定大補！
方纔三打一，對手是滿身窟窿眼兒的妙湛天，他們還打得好生艱難；現在血魔身軀被對手吃了，賀靈川這一方的人數減一，並且能扛住天魔進攻的主力肖文城也重傷在身！
不管怎麼看，他們獲勝的機會一下子渺茫。
賀靈川看了肖文城一眼，對方剛把具羅花吞了，掙扎着站起來，渾身是洞，面透死灰。
形勢有多嚴峻，肖文城半點兒都不會錯估。
“今天，我一定會把妙湛天留在這裡！”賀靈川的聲音透過面具，斬釘截鐵，“肖掌門，記着我們的魂契！”
在大天魔消化提升之前，在這白駒過隙般的寶貴時間內，他們一定要擊敗妙湛天，不管任何手段，不計任何代價！
否則，就沒有然後了。
他們沒有，他們的同伴、他們的門人也都沒有了。
他話裡的平靜和決絕，反而讓肖文城動容。
半個時辰之前，面對白子蘄的勸降，賀靈川也是這樣說的。肖文城總認爲他背地裡另有盤算，表面才那麼慷慨激昂。
但在這裡，他們仨處境極其不利，賀靈川再一次舊話重提。
還是那麼堅定，好像這就是他非做不可的目標。
現在回想，賀靈川答應他的事，其實最後都辦到了，辦得遠比他們這些幻宗長老更好。
這個人狠辣險毒、陰謀算計，但說到做到！
並且他是人類，堅定地站在反天神的這一邊。
肖文城恨他入骨，可是——
可是如果只有一個人能夠活着離開盤龍孤城，在妙湛天和賀靈川之間，他的選擇根本不需要猶豫！
鏡前的董銳叫了起來：“慢慢慢着，他提魂契是什麼意思！”
先前賀靈川安撫朱大娘，說自己有殺手鐗才進盤龍孤城。難不成……
賀靈川深吸一口氣，下一刀更快、更狠、更凌厲。
不計安危，不用留手了。
大天魔不防他突然變速，長刀竟被盪開，賀靈川欺身而上，浮生刀穿透胸甲，捅進了它的胸口。
妙湛天另一隻手還未長出來，但反應極快，尾巴一擡，猛地將他掃開。
賀靈川的話，祂也聽到了。
不對勁，絕不能給他近身的機會！
不過經歷連番大戰，妙湛天的戰甲也是傷痕累累，只聽“當”地一聲，這片胸甲卡在浮生刀上，也被帶飛。
賀靈川被抽斷兩條肋骨，但一聲不吭，回身就撲了上去，周身隱放紅光。
這時身邊金光一閃，句芒劍越過賀靈川，直取妙湛天心口。
卻是肖文城揀回自己武器，反手又擲了出去。
他自己一個浮光掠影，從側面把賀靈川撞開一丈遠，趁着妙湛天舉刀拍開句芒劍，一頭懟在祂胸口上。
那是慧星撞地一般地決絕，放棄任何防禦，不作任何閃躲。
纔有一句話，在賀靈川耳邊輕飄飄響起：
“你不夠格，滾遠點！”
區區一個修行者，就想炸死大天魔？呵，笑死人了。
畢竟是幻宗羣仙的二號人物，魂力強大，肖文城拼盡全力，這一剎那迸發出來的力量與速度，把妙湛天猛然撞飛出兩丈遠，滾到臺階以下！
他則用獨臂死命箍住大天魔，保持一個零距離接觸。
妙湛天驚怒，哪料得到他突然發瘋，趕緊低頭去啃他腦袋。現在的肖文城毫不設防，祂只要搶先咔嚓一下，危機立解。
在祂印象當中，在過往的歷史當中，肖文城喜歡躲在人後，哪裡敢這樣犧牲！
不過祂嘴剛張開，緊緊抱住祂的肖文城，全身突然爆發出耀眼的白光——
機會只有一次，他把握住了。
整個南城門樓猛地一震，煙土飛揚。
但這一次，衝擊來自城牆內部。
昊元金鏡也是強光乍現，觀衆下意識轉眼，但下一秒又趕緊看回去。
怎、怎麼樣了？
人人手裡都捏着一把汗。
……
肖文城一記玉石俱焚，賀靈川只來得及雙手護頭，然後就順着夾道被炸飛出好幾丈遠，後背磕磕撞撞七八次，落地時腦海一片空白。
好在這種狀態沒持續幾秒，他就被喉間鮮血咳醒過來。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身體差點散架，左手也被炸斷，軟趴趴垂在身側，根本擡不起來。
肖文城自爆時，距離賀靈川有三丈以上，並且是在臺階以下。就這樣，還炸掉了賀靈川大半條命。
另外那半條，是鏘龍甲全力替他保下來的。
他顧不得別的，踉踉蹌蹌往前衝。肖文城自爆的那一段夾道被開出了天窗，地面也多了個大窟窿。天光打進來，照亮滿地狼藉。
肖文城消失了，除了神魂自爆的威力之外，什麼也沒留下。
不對，那把句芒劍還插在牆上，映着天上的微光，澄清無暇。
賀靈川肅容，對着它揖手爲禮，一拜到底。
“肖掌門高義，賀某敬服！你我有約在先，賀某一定遵守！”
肖文城的抉擇，他很意外。
正因意外，才格外佩服。
話音剛落，句芒劍一寸一寸化煙而去。
昊元金鏡前，衆人鴉雀無聲。
王福寶忽然往鏡邊一指：“你們看，他、他……”
肖文城原本神魂入鏡，身軀就盤膝端坐在昊元金鏡邊上。賀靈川這一拜之後，他坐姿不變，但是忽然垂首，鼻中緩緩垂下兩條玉筋。
仙逝。
四千年鏡花水月，一朝悟空。
……
而在盤龍孤城之中，賀靈川又吐了口血，忍着眩暈往自己嘴裡塞進兩朵小白花，就在廢墟瓦礫中搜尋起來。
肖文城不能白死，他們的任務一定要完成。
但他在周圍走了一圈，四下裡死一般的寂靜，都沒發現妙湛天的蹤影。
祂是不是也被炸沒了？
極大概率。
南門樓又是一陣晃顫，周圍牆面發出咔嚓聲響，開始解體！
賀靈川手按牆面，感受到它的哀鳴。
這個老夥計堅持了幾十年，終於也撐不住了。
他走了兩步，正要從破洞跳上城門樓，衣襟處突然發熱——
神骨項鍊起反應了。
它還生怕賀靈川沒注意，顫了兩下。
賀靈川心頭一跳，腳下一頓，轉身走了兩步，神骨項鍊越發火熱。
他一彎腰，神骨項鍊又跳了兩下。
難道？
賀靈川屏息，忽然提起浮生刀，猛地刺進牆壁！
南門樓全面潰塌，這裡又被肖文城神魂爆過，牆體已不再堅硬。
牆壁另一側傳來一聲慘叫，熟悉但短促。
賀靈川立刻踢倒牆體跳過去，卻見地上坐着一人。
妙湛天。
祂胸口被炸出一個大洞，不僅露出森森骨頭，內臟也一塌糊塗。
臉皮和鼻子都被炸飛，眼睛也少了一隻。
堂堂大天魔，被炸成一團血肉模糊，唯一閃亮的就是祂額頭上那半截刀尖！
原來肖文城的犧牲也還是沒炸死祂。妙湛天傷重若此，還能爬出廢墟，藏在牆壁後方，魂力之強韌令所有人乍舌。
如果祂能瞞過賀靈川，或許就能在盤龍孤城垮塌後返回現實，再想盡辦法逃一條命。
可惜啊，它終究瞞不過彌天的神骨項鍊，功虧一簣。
賀靈川低下頭，端詳祂的死不瞑目。
對於大天魔，對於天魔界，對於盤龍城過往的歷史，他還有很多疑問，但妙湛天也給不了答案了。
就在他注視下，妙湛天的身軀同樣化作黃霧，嫋嫋不見。
靈虛大天神妙湛天，就此隕落。
神骨項鍊終於不再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