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3章 點子扎手
震耳欲聾的爆炸,還掩蓋了另一種細切的破空之聲:
就在親衛被掀飛、薛宗武閉眼的瞬間,有人從側邊的樹林裡躥出,直撲薛宗武。
這人奔跑的速度有點怪異,重心前傾,好像隨時都會往前栽倒,卻出奇地快、出奇地穩。正前方有一棵大樹橫倒,山莊的下人這幾天都沒來挪走,這人翻越落木時手腳並用,雙手在木頭一搭,雙足跟着一蹬,輕盈得像豹子。
斷木反而助他一個加速掠過五丈距離,手中分水刺閃着一縷幽光,直取薛宗武咽喉!
爆炸、氣浪、強光、暗襲,一切都配合得恰到好處。
出手這人更是拼盡全力,刺尖都冒出半尺長的罡氣,要畢其功於一役。
然而他還是小看了薛宗武。
薛宗武眼都沒睜開,眼看就要命喪九幽,偷襲者這一刺卻像紮在實心軟球上——
薛宗武與他之間,突然多了一層看不見的壁障,如有實質且很有彈性,偷襲者的全力一擊就像拿棍子打球,反而把薛宗武給頂了出去!
他不知道,這是薛宗武身上一件特殊的法器自動生效,稱爲“一帆風順”,其實是帆狀的護符,能在關鍵時刻卸去外力、保護主人,集保護、逃生於一體。
但它每用一次,間隔時間就是一刻鐘。
翁星出擊的力度有多大,就把薛宗武送得有多遠。
他可是下了死手,薛宗武騰飛兩丈距離,落地時也睜開了眼,看見了偷襲者。
這赫然又是一個黑衣人,同樣頭戴面具。
不出所料,幹這事兒得有同夥。
此時,第一個黑衣人也從林中躥出,默不作聲上前來攻。
時間寶貴,狙殺薛宗武的窗口期,也就這麼短短几息。
不過好消息是,薛宗武身邊那層軟球似的屏障也消失了。兩人猜測,那要麼是法器,要麼是神通,不能每時每刻生效。
他二人的進攻配合得天衣無縫,絕對打出了一加一大於四的效果,以薛宗武之強悍,一開始沒搶到先機,這麼幾息過去,居然還陷於被動。
這兩人服飾低劣、口號搞笑,但手下的工夫真地好強。以薛宗武多年戰場搏殺的經驗,乍一應對這兩人爆發式的猛烈進攻,竟然有些應接不暇!
他都懷疑這兩人是不是故意扮豬吃虎,要讓他料敵以輕。
但他心念一動,身上就煥出淺青色的光。
元力!
他作爲爻國名將,又站在爻國的土地上,雖然沒把十萬兵馬帶在身邊,依舊可以調配相當濃厚的元力。
它讓薛宗武耳聰目明,反應、武技,甚至抵抗神通的能力都更上一層樓。
兩個黑衣人的動作,在他眼裡看來,突然就變慢了半籌。
高手之爭只差毫釐,這半籌的遲滯,對薛宗武來說就相當寬裕。他身後有虛影一閃,黑暗中劃過一道寒光,劈向翁星腰腹。
這一下突如其來,翁星招式用老回防不及,翁蘇不得已刺尖下撩,替他擋去一擊。
原本連綿如山洪爆發的進攻,一下子就空檔了。
半息,僅僅半息的錯位。
雖然翁蘇另一支分水刺也來補位,但薛宗武抓住這半息時間回過勁兒來,強勢反擊!
對面兩人這纔看清,原地居然又多出一個“薛宗武”!
高矮、胖瘦、衣着、神情都跟原主兒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同樣使一對手斧,同樣武技非常凌厲。
分身術!
一個薛宗武已經很難對付了,現在又冒出來一個。
翁氏兄弟的頭皮有點發麻。
起手偷襲那兩下,是他們精、氣、神匯聚一擊的巔峰,務求石破天驚的效果。
可是薛宗武被他們佔了先手,又是以一敵二,竟然絲毫不慌,等到用出元力、搶回主動權,更是隱隱然要壓他們一頭了。
這忘八蛋是真可恨,修爲武技也是真硬啊!
並且薛宗武的護衛雖被爆炸干擾,但扛過了首波氣浪衝擊,立刻就要爬起來救主,留給翁氏兄弟的時間不多了。
好在他倆也不是省油的燈。
這麼劇烈的爆炸過後,必定緊跟着濃煙滾滾。如果是光天化日,旁人都會看見,爆炸掀起的煙塵不獨是黑灰色,還有詭異的淡綠。
跟着濃煙一起瀰漫全場的,不僅是刺鼻的硝煙,還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
這種臭氣,就像滿屋子臭魚爛蝦被三伏天的驕陽炙烤了整整五天,然後拉開密封的屋門,那一瞬間釋放出來的恐怖。
無以名狀,中人慾嘔。
地上的護衛們剛爬起來,一聞到這麼獨特而又驚人的味道,又紛紛彎腰、大吐特吐。 惡臭引發的生理反應,幾乎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
這回就連薛宗武的副將和親兵也中了招,他們身上的元力可以抵禦許多神通,甚至削減了爆炸的傷害,但對於嗅覺攻擊卻沒什麼抵抗力。
尤其人在面對危急時,呼吸總會不由自主加快,這就中招中得更快。
翁氏兄弟又多爭得一點寶貴的時間。
這煙霧的氣味,與賀靈川的香糰子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同之處在於,綠煙的主要成分是北地巨蜥的唾液和胃液。這兩種液體都帶有刺激性惡臭,北地蜥的胃液揮發出來,對普通生物的皮膚有很強的腐蝕作用。
薛宗武卻戰鬥如常,並無不適反應,甚至還對手下一聲大吼:“屏息,都屏住呼吸!”
他從爆炸一開始就屏住呼吸,調勻內息進行戰鬥。每遇危險先屏息,這是他早年在青臬山修行養成的習慣,這些年來不知道救過他多少次。
濃煙開始瀰漫全場,周圍的能見度越來越低,三人以快打快,三丈外的衛兵就看不清了,只瞧見前方偶爾冒出一兩個火星子,代表着雙方兵刃相擊。
薛宗武越打越是驚訝,這兩個冒牌貨確實有兩下子,比他帶在身邊的兩個副將都強,加上天衣無縫的配合,五分本事也能發揮出八分來。
但他現在更有一重疑問:
他原以爲這兩人是青陽的手下,在霜溪擄殺錢宇、搶走賬薄,爲的是替青陽收集薛宗武的罪證。
可這兩人居然跑到小桃山莊來刺殺他!
這就怪了。青陽要他的命有什麼用?
在公堂上檢舉薛宗武,進而削爻王面子、減爻王權威,纔是青陽這個老妖婆要乾的正事兒。
謀全局者都是通盤考慮,薛宗武和她的矛盾還沒有激化到下死手的地步,她何苦這麼幹?
那麼,這兩個就不是青陽手下嘍?
也就是說,賬簿子不是青陽搶走的?
是了,他始終覺得霜溪事件有哪裡不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可現在他終於想到了!
青陽若想當庭指證薛宗武,除了物證之外也該留下重要人證,爲什麼會殺掉錢宇?
把他劫走就好了呀!
錢宇可是薛宗武用了多年的老人,只要他張嘴指證,別人肯定會信。
所以——
結論很明顯,殺錢宇、盜賬簿的人,跟青陽沒有關係!
想通這一層,薛宗武整個人都輕鬆了。
那幾個賬簿子落在別人手裡有什麼打緊?莫說是幾個不清不楚的賬目,就是整本賬目都有問題,他也不怕任何人去爻王面前檢舉——除了青陽。
薛宗武的親衛當中也有術師,見濃霧始終不散,惡臭沁人心脾,於是捏了個法訣大吼:
“風來!”
喚風訣很好使,他一捏訣,憑空起了一陣大風,把園裡的小樹都颳得齊刷刷搖頭。
但滾滾濃煙還是彌而不散,那股子惡臭也風吹不走。
他們自然不知道,翁蘇手中有一件寶物名爲“菸袋”,用它鼓出來的煙,可以在狂風當中堅持五十息而不散。
它只有一樁缺點,就是往內存儲比較費勁,需要主人自行灌煙進去。
轉眼間,濃煙已經擴展到方圓十丈,別人站在煙團外頭,根本瞧不見裡面發生了什麼。
薛宗武大吼一聲,兩下逼退翁氏兄弟,自己大步往外衝去。
煙吹不散,他走就是了。
他有腿啊,爲什麼一定要在煙團裡跟對方死鬥?
何況他也發現這濃煙不對勁兒,除了驚人的惡臭之外,袒露在外的皮膚和眼睛還有輕微的刺痛感。
這煙,對皮膚居然還有腐蝕作用!
小桃山莊的護衛也忍不住了,紛紛逃離煙團範圍。
他們沒有元力,哪怕有一點真力護體,但煙霧對他們身體的腐蝕性依舊很強,有兩人用潰爛的手捂着眼睛往外跑,再痛也不敢張嘴,就怕舌頭也遭殃。
薛宗武的手下終於克服了痛痛快快吐幾場的衝動,奔來援護。能遮蔽普通人視野的濃煙,對他們沒有多少迷惑作用。
這段時間,翁氏兄弟對薛宗武發起最猛烈的進攻,卻都被他擋下來了。
而隨着時間推移,隨着對手的親衛加入戰鬥,這種優勢的差距只會越拉越大。
並且薛宗武明知道以守代攻、拖到親衛一擁而上纔是最優解,然而以一敵二時還是大開大闔,絲毫無懼。
這份自信和氣度,只有戰場上的生死搏殺才能磨鍊出來。
等到他身上的光芒更勝,翁蘇就知道此行沒有勝算了,當即大喊一聲:“不打了,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