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二十一艘,其中五艘是從仰善羣島借來的,您也知道了。”事到如此,鹿飛煙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中小船六十七艘。”
賀靈川一轉眼就換算出來了,刀鋒港的貨運大船每艘至少能載三四百人,小船和中船是十五到六十五人,取箇中間數四十,那麼每次全裝滿佰隆人就能運送一萬個左右。
得來回運送四五趟,才能把這四萬人從風暴灣全接走。
在這期間,鹿慶浜和万俟通還得頂着雅國的火力送人上船。
這還是最理想的局面。
現實情況是,佰隆人還沒趕到海邊,雅國人就先到了,燒的燒,殺的殺,餘下的船全被嚇跑了。
就算鹿慶浜和佰隆人隨機應變,把大隊人馬拉去盧汀灘,就算鹿慶浜再次跟海上的船隻取得了聯繫,但願意過來、有膽子停在盧汀灘接人的船隻,也是少而又少!
這裡半數船隻都是百列向刀鋒港和商會租借的,船主水手平時主要開船跑商,偶爾也會幹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但讓他們頂着雅國正規軍的怒火硬來?對不起,幹不了!
人家是來賺錢的,不是來賣命的。
所以一天一夜過去,鹿慶浜和万俟通也只運走了兩千多名婦孺!
這個進度,大大低於預估。
而死守盧汀灘造成的傷亡人數,又因爲戰鬥的慘烈而直線上升。
賀靈川也把眼球蜘蛛放到禽妖背上,親自察看海岸上的戰鬥。
不得不說,佰隆部族哪怕在這等絕境中也堅持戰鬥,沒有崩潰,更沒有投降。
反觀百列的士兵,戰鬥意志就是不如人家堅定,有些還想偷跑,被鹿慶浜親手斬殺。
當然了,鹿飛煙也給哥哥送去飛訊,內容都用暗語寫成,只有他們兄妹能看懂。
那信很短,就一句話,但足夠鼓舞人心:
“我找賀島主搬救兵,哥你再堅持一天,我們就到了!”
鹿慶浜看完,轉頭就告訴万俟通:“我妹妹從刀鋒港搬來的救兵,再有幾個時辰就到!”
這消息很快傳遍軍中,衆人士氣大振。
這是絕處逢生啊!
這劑強心針打下去,疲憊的身軀又重新長出了力氣。
兩個帶頭人也適時轉變策略,收縮爲全面防禦以減少傷亡,爭取士兵能夠輪流休息。
就這樣艱難度過兩個時辰,海面上還是靜悄悄,只有霧汽越發濃重。佰隆人望眼欲穿,去質問鹿慶浜:“這還要多久!”
兩次三番,鹿慶浜都告訴他們:“快了快了,再堅持一下!海上行船,沒法子那麼準時。”
海上航行,誰摸得準有多少種意外?佰隆人也無話可說。
就這樣,居然奇蹟般地堅持了近十個時辰。
鹿慶浜絕不是惡意作弄他們,如果從開始就實話實說,告訴佰隆人援兵還要十個時辰才能抵達,他們一定堅持不下來。
這便是意志的力量。
但堅持十個時辰之後,百列精兵和佰隆人也都疲憊欲死,連鹿慶浜自己都有些動搖了。
賀島主到底靠不靠譜,他還來不來了?
但他對越發絕望的手下和暴躁的佰隆人,反而要加倍堅定。
俗稱死鴨子嘴硬。
鹿慶浜很清楚,一旦他面現不豫,這支聯軍立刻就會崩潰!
等待增援期間,賀靈川也藉着眼球蜘蛛再去觀察接下來的對手,臉色越發凝重。
烏祿的軍隊訓練有素,進攻盧汀灘顯得遊刃有餘。他們好像並不急着拿下百列人和佰隆部族,而是各隊之間輪流侵擾。
賀靈川看出,烏祿對於最後的勝利很自信,這時就不想跟陷入絕境的對手拼損耗了,改用水磨工夫,要把對面兩支軍隊的力量慢慢消耗殆盡。
鹿飛煙說得沒錯,這人打法謹慎,想以最小代價來獲取最終勝利。
如果讓万俟豐與之易地而處,這場仗恐怕在半天之前就打完了。當然,付出的代價也會翻上數倍。
賀靈川不喜歡這種沉著冷靜,跟他自己一樣喜歡打伏擊戰的對手。
但烏祿的打法卻有一種缺點:
戰鬥的時間拖得越久,意外就越多。
他圍堵鹿慶浜和佰隆人,自信難有疏失,可以耗到對方力盡而輕取戰果。
那麼,賀靈川就有機會了。
他正思忖,下方的雅人軍營冷不丁射上幾箭,都衝着禽妖而來,很準。
禽妖嚇得啊啊大叫,拔高飛走,再不敢近。
但就這短短几次盤旋,賀靈川已經大致看清敵軍的分佈、兵力的分配。
還有,敵軍人數約莫在六到七千之間。
這個數字足夠打一場攻城戰了,但烏祿卻只用來追趕一支手下敗將。
難怪他用起車輪戰術那麼從容。
賀靈川暗歎一口氣。
這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別忘了,雅國軍隊還有元力相助。 既是悍將精兵,那麼烏祿軍隊的元力就一定不弱!
也就是說,在人數相等的前提下,己方與烏祿軍隊交戰,天然就落在下風。
這個麻煩該怎麼解決或者抵消呢?
就在他思索期間,眼球蜘蛛的視野中,忽然有個身影急速放大!
它的動態視覺已經很優秀了,這時也只來得及看見一雙巨大的、佈滿細鱗的利爪,而後搭載眼球蜘蛛的禽妖,就發出了淒厲的尖鳴聲!
金雕,居然是好大一頭金雕。
它在半空中就把這頭禽妖扯得七零八落,染血的羽毛到處紛飛。
好在眼球蜘蛛個頭太小,遇襲瞬間就往外彈跳,金雕專心對付禽妖也沒空搭理它。
最後,眼球蜘蛛落在海岸線的大樹上。它舉起毛茸茸的螯爪擦擦眼睛,給自己壓了壓驚,然後飛快鑽進樹葉底下。
這廂賀靈川也是一個激靈,揉了揉眼睛。
這視角,金鷹的爪子好像快刺到他眼皮上。
“對方也有禽妖,是一頭金雕。”這年頭,軍隊要是沒有一兩頭禽妖充當空中哨兵,好像都說不過去,“幸好我們的船隊遠離海岸線,它暫時還發現不了。”
裘虎凝重道:“不妙。雕的視力極好,某些鷹隼還有看破迷障之能。我們的船還沒靠岸,恐怕就被它發現了。”
賀靈川目光微轉:“那就先想法子把它打下來。”
還有禽妖偵察放哨,烏祿手下的兵種挺齊全啊。
很好,行動成功的難度又上一個新臺階。
賀靈川思索良久,才轉問万俟豐:“烏祿不太擅長水戰,對吧?”
“是。雅國疆域多不靠海,烏祿出身訖訶部族,和我們一樣都是內陸的勇士。”
賀靈川沉吟:“他從百列那裡繳獲的大船,就泊在風暴灣隨波起伏,雖然派人守船,卻不懂得下帆。呵,晚點就要變風向了。”
要是把帆布收起,船也沒那麼好被偷走。
可見,烏祿根本不是海邊人,對這一套不瞭解。
賀靈川目光閃動:“烏祿和他的手下都不懂船,不懂航行。這一點,倒是可以利用。”
但是這些雅國人又不需要上船,懂不懂有什麼關係?鹿飛煙心裡嘀咕,卻不形於色。
跟船三天,她覺得這位賀島主很有想法,而且總能不動聲色地辦成。
賀靈川再問万俟豐:“你呢?練了半年的海戰,你現在水性如何?”
“比不上老閔和老黃,但去幹些海盜的勾當,沒問題!”万俟豐立刻答道,“不僅是我,我這裡也有數十人精通水性!”
“好,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
不久以後,朱大娘、董銳外加兩千護衛隊趕到,與賀靈川匯合。
賀靈川第一時間就把万俟豐等佰隆人派了出去,然後開始掐算時間。
黃釗擡頭望天,讚歎一聲:“今晚的天氣可真好啊。”
濃雲密佈,海上又起了霧,可見度不及五十丈。
當年賀靈川攻打蜈蚣島上的三道海盜,也是趁着這樣的好天氣一擊功成。
“等了十個時辰,就等大霧來開場。”賀靈川也不是剛到仰善羣島的愣頭青了,如今觀察海上天象比誰都老練。
今晚的行動貴在隱秘,有霧相助,他就如虎添翼。
又一頭禽妖飛到,帶來了盧汀灘上的壞消息:
“不好,不妙,万俟通身受重傷!”
衆人一驚:“怎麼回事?”
“他率衆去奪風暴灣的船隻,結果身中數箭,有一箭射在心口。他被部下搶回,性命垂危!”
董銳忍不住道:“這麼明顯的陷阱,万俟通看不出來?”
鹿飛煙搖頭:“就算明知這是陷阱,他也非搶不可。他們太需要大船了。”
她是帶兵打仗的人,深知有時不得不爲。
明知是陷阱,還得捏着鼻子往裡跳。
雖說她給兄長送了信,但万俟通不可能把希望都寄託在這個飄渺的“賀島主”身上。他多爭取兩條大船,能逃出生天的族人就多上千個。
烏祿使的是陽謀,拿下鹿家十幾艘大船卻不燒燬,也不駛走,就是繼續泊在風暴灣。鹿慶浜和佰隆人登高望遠,包準能看見這些船靜靜浮在水面。
他們也的確看見了,眼紅得很,若有這些船投入接運,他們至少已經運走一萬多人。
万俟通組織兩次進攻,想搶來船隻,可惜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