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醒來的馬錢子第一句話的注意力還是在蘭玉笠身上,仍舊爲她着想。想要安撫她一個微笑,可牽動臉頰的傷口,表情有些扭曲。
脣瓣顫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兒,笑容有些變形,微微側頭整理好表情後再次看向馬錢子:“簽了這份休書吧,你我二人並不適合。”
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般,馬錢子只是盯着蘭玉笠一言不發,不如確切的說,他現在連張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就連呼吸,都感覺渾身疼痛難忍。
怎麼可能,他一定是受傷太嚴重,所以導致連蘭玉笠的話都聽錯了。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你我二人雖有夫妻之名,卻沒有夫妻之實。其實你心裡很清楚,我腹中的孩子是秦龍的,不是你的。”
此話一出,蘭老爺的表情比先前聽到蘭玉笠有身孕更加吃驚,但隨後表情緩和下來,反而有一絲喜悅,嘴角微微上揚。
“不,我的孩子,我的……”勉強說話所導致的後果,就是一口血腥涌到口頭,不管他怎麼用力想要吞嚥下去,可還是從口中滲了出來。
“夠了!”蘭玉笠大聲喊道,眼淚徐徐滑落:“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就算你可以接受這孩子,當這個孩子的父親,可是你也要問問我願不願意。”
馬錢子盯着蘭玉笠,眼睛一眨不眨的。血跡沾染了他整張臉,模糊了容顏。嘴巴一開一閉,似乎在說不要說了幾個字。
抿了下脣,擦去臉頰的淚水,和馬錢子的視線對上:“你不要在這樣糾纏我了,我很困擾。你這樣只會妨礙我成爲刺史夫人。是,我就是這種嫌貧愛富的女人,不然我也不會揹着你和秦龍私會。”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甚至一點一滴的心思都沒有。你也知道,我和你成親三年,我的情毒從來沒有復發過,這就證明。”
“趕緊簽了休書,離開蘭府,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
一字一句,無形的兵刃將一份本就守護不易的愛情,一片片凌遲,不留下一絲生還的希望。
淚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順着臉頰滑落,滴答在地上。馬錢子可憐的,甚至沒有尊嚴的祈求:“不要啊,不要啊。”沙啞的嗓音甚至都讓人聽不清他說些什麼。
強忍着淚水,淚花在眼眶裡打轉兒,蹭的一下上前,抓起馬錢子的手,毫無預兆的按在了那封休書之上。馬錢子無力的搖頭掙扎着,可爲時已晚。
休書上,分明的一個血飲,將他所有的心力都抽了去,無力的成大字仰面躺在地上,閉上雙眼,任憑淚水肆意流淌。
終究,還是守不住……
咬牙,狠心,站起身,舉着那休書,睥睨的目光看着匍匐在她腳邊的馬錢子:“從現在起,我和你毫無瓜葛。”最後補刀的一句,爆破發音,吐出一個滾字。
對於蘭玉笠的行爲,蘭老爺很是高興,滿意的點點頭。
蘭府的下人毫不客氣的將被打的半死的馬錢子扔出了大門,身體和地面再次親密接觸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五臟六腑晃動的移位般。
唯一帶來的裝草藥的揹簍被無情的扔在他旁邊,還有他精心栽培的草藥,被糟蹋的不像個樣子。
“砰”的一聲,蘭府的大門在他身後關上,隔斷了他們的兩個世界。
天上,飄飄然下起了雪,今年入冬後的第一場雪,下的那麼淒涼。
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跪坐着,小心翼翼的,呵護般,將那些草藥一一放進揹簍中。掛了彩的臉根本看不出他原先的容貌,擡頭看向灰濛濛的天際,腫脹的眼睛只能透過一個縫看清事物。
仰起頭,冰涼的雪花落在臉上,給滾燙的傷口降降溫。
苦笑出聲:“報應啊,報應。”
一步三晃,步履蹣跚的向前走去。
在馬錢子被趕出蘭府的時候,蘭玉笠因情毒發作,哭着昏厥過去。
宿醉醒來,只覺得頭痛欲裂,睜眼才發現身處自己的房間,對於昨天發生了什麼,他是怎麼回來的,周小史全然沒有任何印象。
擡頭朝屋外看去,天色昏暗,莫不是尚未天亮?
冷嘲一笑,天亮與不亮關他何事,草藥找不到,玉響救不了,這般苟延殘喘,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咚咚咚,屋外傳來綠柳着急的呼聲:“少爺起來了嗎?老爺喚少爺去前堂接見貴客。”
“不見!”然後翻身將被子矇住腦袋,繼續睡。
可是綠柳卻不依不饒,一直敲着門板:“少爺,老爺都着急的迎出去了,若怠慢了這位貴客,我們周府承擔不起這個後果啊。”
一掀被子,猛地坐起身,不耐煩的說:“究竟是什麼人,這麼大的架子?我爹不是說再也不見客嗎?”
“晉王,晉王來了。”
這個名字如雷貫耳,身爲魏朝的人,怕是沒有人不曉得這位王爺。司馬氏一家獨大,纔是真正的掌朝者。周小史瞪大了眼睛,這傢伙怎麼會無緣無故的來周府呢?
晉王已經走到院內,周老爺才率領一干衆人迎上來。尚未靠近,距離晉王一百米左右便下跪高呼:“參見晉王——”
司馬炎沒有發話讓他們起來,只是朝跪拜的一羣人中看去,似乎並沒有看到周小史的身影。許久的沉寂讓周老爺提心吊膽,讓綠柳這個丫鬟叫個人,怎麼半天都叫不來!
忽而遠處的視線中出現一襲白衣身影,隨着他的步伐,周身衣襬飄然如仙。走進一看,更是被他的容貌所折服。凝玉般的肌膚,明眸善睞,嘴角的微笑,是這陰天之中唯一的太陽。
昨夜見周小史雖已知道他容貌不凡,今日一見,只覺得完全被他吸引過去,移不開目光。
“參見晉王!”挨着父親身邊,周小史下跪叩拜。
晉王走上前,特地扶起周小史,然後對周圍人說:“都起來吧。”
“謝晉王——”
雖然低着頭,但是周老爺可以明顯的感覺到晉王一直盯着小史看,心裡涌上一陣不祥的預感,怕是來者不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