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天賦

“正要向您報告,貝蒂夫人,情況大概是這樣……”,談到專業問題,德卡子爵不由正了正自己的身體,臉的表情更加嚴肅認真。

原來,治安廳的調查還是卓有成效的,從事發到第二天午後,治安廳連夜開會,所有的現場分析和案情推斷都已經完成,德卡大人甚至已經將兇手的範圍縮小在一個小方向之內。

首先從現場看,根據事發地地型和環境,專家們都認爲,這是一個精心選擇的伏擊地點。

貧民區人員混雜,有大量低級傭兵生活在這裡;區內道路在夜晚光線黑暗,彎彎繞繞,並且又髒又亂;傭兵們的鬥毆時有發生,早已引不起治安廳的關注,又因此,該地城衛兵數量很少,離此最近的巡邏兵們趕過來也得一刻鐘以。這樣的背景,無疑給伏擊的隱蔽性和安全性帶來了極大的好處。兇手有足夠空間和時間,從容佈置,從容撤退。

其次,根據受傷的幫兇的證詞,他們是臨時由一個斗篷人出錢召集起來的,之前彼此間沒有任何接觸。他們也不曾看到對方的面容,只能對出錢買兇者的身高和胖瘦作一個不算準確的描述。至於聲音,儘管他們都聽見了,但對一個初級劍士來說,短時間改變聲音並非難事,鬥氣可以幫助他輕易做到這一點。所以,從他們這裡追查領頭者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第三點,從案犯的證詞可以看出,被割去頭顱的兩人顯然認識領頭人,很可能是領頭人的直接手下。但遺憾的事,伏擊失敗後,領頭人乾脆利落地砍下這兩人的頭帶走,雖然這從側面證實了亡者與領頭人的密切關係,可是除非很親近的人,否則很難搞清無頭者的身份,因而也無法順藤摸瓜發現領頭人的蹤跡。

第四條線索,領頭人被被衆人證實是一名初級劍士。光耀城雖然只是型城市,但生活在城裡的初級劍士仍然有數千人之多,包括傭兵、冒險者和貴族家護衛,想靠排查法找出此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第五條,從午對子爵府護衛納爾科的詢問得知,對方似乎並不欲殺害修斯少爺,這與牢裡其他被抓獲幫兇的證詞一致。幫兇們之前被命令不傷害修斯,他們的意圖很明顯,只是想教訓修斯少爺一頓,但是納爾科這位初級劍士的意外出現顯然不在對方的預計。於是,毆鬥變成了戰鬥,最終導致這起嚴重命案的發生。

“綜合以幾點,治安廳裡的專家們基本將案情搞清,也有了繼續查案的方向。”德卡一口氣說了這許多,有些口渴,他在端起茶杯輕啜的同時,不停地觀察着貝蒂夫人和修斯少爺的表情。

貝蒂夫人蹙着眉頭,暫時沒有說話,而修斯則在旁邊微微點頭,臉綻出微笑。

“很精彩的分析,德卡大人,您的智慧讓我驚歎!”修斯很高興地笑着說,“事實基本和您說得一樣,那麼,治安廳的諸位專家們已經得出兇手是誰的結論了嗎?”

這話問得十分突兀和不專業,讓德卡有些尷尬,他只好輕咳兩聲避免開口。還好貝蒂夫人看出了面前男爵的難處,適當地插話,給了德卡男爵一個臺階。

“哪裡有這麼快!修斯,你應該多看看法律方面的書,免得以後再問出如此無知的問題。德卡大人,請您不要介意,小孩子,總是有點心急。”

“哪裡,說起來是我們的工作做得不夠,非常慚愧!”德卡搖搖頭苦笑一聲。

“對不起,大人,是我太心急太冒昧了,請您原諒!”修斯這時也知道自己衝動了,不好意思地向治安官大人道歉。當然,因爲他還年少的緣故,德卡很快將這個小插曲忘到腦後,轉而給母子二人開始更進一步的分析推理。

“因爲剛纔述說的理由,我們的專家們都不得不感嘆,對方確實是一個精通戰術行動的高手。一切都做得乾淨徹底,以至於我們無法取得任何明確的證據。但是,這也恰恰是對方最大的漏洞!

我們因此推定,這名兇手十有八九是一位從正規戰士學院畢業的初級劍士,並有很大可能是城內某個貴族的家族護衛!所以,兇手的可能範圍被大大縮小,原本不可能完成的排查可以在幾天之內結束。這對結束案子極有幫助!”說到這裡,德卡男爵不由笑了,心裡微微有些得意。一件嚴重的治安案件,在他的領導下,這樣快找到了正確的方向,顯然他是有功勞的。

聽到這裡,貝蒂夫人同樣笑了,很是讚許地對男爵大人點頭微笑:“確實是一個大漏洞,但沒有您的出色領導,誰知道這個漏洞什麼時候才能被發現呢?德卡大人,我代表霍頓家族真誠感謝您的幫助。”

修斯在此時突然出聲:“貴族家的護衛嗎?可是,爲什麼會有貴族的護衛主動攻擊我呢?有那樣的身份,他們應該知道攻擊貴族的下場!”

這話問到了關鍵之處,而且也同樣是治安廳專家們百思不得其解的焦點問題。

德卡男爵因而皺起了眉頭,他的表情趨於嚴肅:“修斯少爺,你的問題很關鍵,專家們也因此分成幾派意見。而且,這也是我親自來府的目的之一。”

修斯聞言正了正身體,同樣表情嚴肅地與男爵對視。

“我想知道,你最近有沒有得罪其他貴族子弟?”

貝蒂夫人聞言面色一變,立即轉頭看向兒子。

此時,她也突然發現,如果按治安官的說法,那這次伏擊,真的很可能是哪個年齡不大的愣頭青貴族子弟幹得。如果是這樣的結果,那修斯這次也太冤枉了。

修斯愕然,他眨眨眼睛,看看母親,又看看德卡,攤手苦笑:“怎麼可能,最近一個月,我只是在昨晚出去了,和法加雷,在達卡山莊,我們兩人,連最普通的爭風吃醋都沒有發生過,又怎麼會惹到別人?!”

修斯的話語充滿驚訝與無奈,聽在德卡的耳朵裡,他認爲,這種情緒不像是作假。

德卡皺起了眉頭,再次問道:“你確定這一個月都沒出去?哦抱歉,我並非懷疑你的誠實,只是,也許時間太久,你有記錯的可能。”

貝蒂和修斯聽這話都有些不高興,貝蒂夫人當即回答:“修斯的話我可以作證,這一個月,他每天都在堡后辛苦訓練,根本不曾踏出家門一步,請您放心。”

“哦,好的好的,在下明白了,不好意思,請別介意!”德卡男爵臉色微變,他當然感受到了女主人的不喜,在暗罵自己沒事找事的同時連連道歉。

“這怪了,大部分專家都認爲這只是一次單純的報復,畢竟,對方目標明確,而且並無意圖嚴重傷害修斯少爺。難道是更早之前的事?也不太可能啊!能隱忍如此之久的人,絕不會用這樣幼稚的手段來報復,太可笑了。”德卡男爵轉眼間一臉愁色,修斯的回答讓他們的思路被卡在這裡。在想不出新的動機前,他們之前的推斷很可能都是錯誤的。那樣的話,查案的工作量可是天差地別了。

正在德卡愁眉不展時,貝蒂夫人卻彷彿受到某種啓發一般,她眼睛一亮,慢慢坐正身體,略帶遲疑地對德卡男爵說:“也許…也許不是報復,而只是嫉妒?!”

德卡眼睛一亮,他立即從夫人的面看出子爵夫人可能知道些什麼,當即追問:“沒錯,嫉妒絕對有這樣的力量!只是,爲何嫉妒呢?夫人,難道還有什麼消息我不知道?如果不是私密的情況,請您務必說出,這對我們的推理很有幫助!”

貝蒂夫人看着兒子無奈笑笑:“這事還跟修斯有關,倒不是什麼秘密,只是不好大肆宣揚而已。修斯前幾天收到了王家戰士學院的入學通知,我想,這個消息有可能引起其他年齡相近孩子的敵視!”

此言一出,修斯呆住,德卡男爵同樣瞪大眼睛,張着大嘴,傻了。

“您說的是安聯王國王王家戰士學院?!!”德卡反應過來的同時驚呼,幾乎要從沙發跳起來。

“您沒聽錯,德卡大人。”母親的回答很簡單,但從字裡行間,修斯兩人依然聽出了其的喜悅和驕傲之意。

“恭喜恭喜,我竟然不知道修斯少爺竟有如此天賦,這是件大事,修斯,你絕對是光耀城的驕傲,真是戰神鍾愛的少年啊!”德卡的熱情瞬間升一個大級別,他的眼睛都快完全眯住,嘴巴幾乎咧到耳根,彷彿修斯是他的兒子一般。

修斯看着對方的誇張的言行,不禁有些臉紅,他低頭靦腆回禮:“您過獎了!”

之後案情的事情暫時被拋到一邊,同貝蒂夫人藉此話題興奮地談了好一會兒後,德卡大人彷彿才察覺自己的略微失態,連忙收斂了顯得有些激動的情緒,把話題又轉回案子。

“這樣的話,夫人,您說得理由很實際了,您看,連我這個成年人聽到這個消息都如此失態,可想而知,其他與修斯少爺年齡相仿的貴族子弟會怎麼想。恐怕不只是嫉妒,敵視和仇恨都有可能,尤其是那些一事無成的紈絝們。”德卡搖頭嘆息。

“可是,這個消息我們並沒有傳出去!”貝蒂夫人仍然有些不解。

此時,兩位大人都忽略了旁邊的修斯,沒有發現,在貝蒂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少年彷彿想到什麼,臉色立即變得相當精彩!

“法加雷,你這個見到女人管不住嘴的爛情聖!”

旁聽着母親與治安官的談話,修斯鬱悶萬分,搞了半天他會如此倒黴原來又是拜自己那個情聖好友所賜!

此時,雖然治安官大人和母親間的討論仍然只是推測,但修斯的心裡卻已然將好友法加雷?門鬆打“爛情聖大嘴巴”的惡意標籤。

“真是冤枉,我一定要你好看,法加雷!”修斯此時也不好意思再看着兩位大人,他自個兒低着頭鬱悶的嘟嘟囔囔。

不過,知子莫若母,修斯一瞬間變臭的臉色實際仍然引起了貝蒂夫人的注意,而且她立即懷疑此事恐怕是從自己的寶貝兒子口露出去的。年青人嘛,喝了酒後與朋友炫耀一翻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貝蒂夫人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寶貝兒子的倒黴事,竟然是因爲他自己的多嘴才引起的,這本來是一個笑話,但卻又恰恰發生在兒子身,真是讓平素穩重的貝蒂夫人都有哭笑不得之感。

好容易得了個空兒,貝蒂夫人立即從治安官的喋喋不休的推理和讚美擺脫出來,“修斯,你的臉色不對啊,難道想起了什麼?”

修斯正沉浸在對好友的埋怨,聞言一驚,猛得擡起頭。而當他看見母親眼的詢問和嘴角的微微笑意,他的心一瞬間涼透了。他知道,自己的心事怕是已經被母親猜了個七七八八。再想到自己的糗事即將變成別人的笑料,他的心情更加糟糕,不情不願地勉強迴應道:“哦,的確想起一些情況,不過,我想這事也不一定跟伏擊有關。”

貝蒂夫人笑了,面對自己有些窘迫的兒子,她心竟突然滋生了某種惡作劇般的快感。

“好了,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只要對案情有幫助,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誰知道那兇手一擊不成會不會來第二次呢?”貝蒂夫人抑着笑意勸道。

這時,治安官大人也發現修斯的異常了,他饒有興趣的觀察着修斯的怪異表情,心裡面彷彿有種好苗頭正在快速生長,連面都因此漸漸顯出笑意來。

低着頭嘆了口氣,修斯還是準備把自己的猜測都告訴他們,畢竟,他心裡還是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的。相追兇報仇的大事,自己的這點小尷尬沒什麼不可見人的。

“笑笑吧,管他呢!”修斯賭氣般的咕噥一句後重新擡起頭,深吸口氣迴應道:“媽媽,如果您確定家裡並沒有人傳出我收到通知書的消息的話,那我想,這事恐怕是我自己說出去的。昨天晚,我和法加雷喝酒的時候告訴了他。當時除了我倆並沒有別人在達卡二樓的陽臺。所以,也許是法加雷說出去的吧。”

貝蒂夫人本想笑,現在看到兒子一臉菜色的樣子,更是抑止不住,她只好將頭轉向後面,但微顫的雙肩還是出賣了她。

修斯正觀察着兩人反應。治安官大人正在皺眉沉思,臉浮現喜意,修斯知道這是思路打開的表現。而母親呢?

修斯一眼便看到母親的迴避和顫抖的雙肩!這樣的表現,還有什麼可說的,百分之百是在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