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竟然敢說我臭,一會再收拾你!”修斯呵呵笑着瞪了雪莉一眼,對方卻笑得更開心。!只是單純的小女孩絕沒有料到,只是一轉頭,修斯一張臉變得鐵青,深深的陰霾充斥着他的眼神。
畢竟已經是一位十四歲的貴族少年,與生俱來的政治本能和對光明神教的膚淺認識,都已經讓他清晰地預感到,這些話如果傳出去將引起的驚濤駭浪,那絕對是自己和家族都無法承受的沉重。
當修斯脫盡衣服跨入浴缸,滑下去讓稍熱的水浸到自己的脖子時,他心激靈一下,只剩下唯一想法:“如何處理她?”
修斯這會是真的害怕了。
戰神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別人知道,目下看來,是父母都不能說。這不是不信任,而是怕走漏風聲。任何一絲失誤,都會將霍頓家族帶毀滅的道路。
在神眷大陸,當光明神的敵人還不如直接自殺。
教皇國救贖大神殿殿前大廣場,那已經燃燒了數百年不息的火刑柱,清晰地向每一個大陸人傳遞一個信息:當光明神的敵人,意味着你不僅僅要考慮死亡的結局,甚至還要考慮連死都死不了的情況---永世承受靈魂被燒灼的無邊痛苦。
想想火焰包圍受刑人的痛苦神情,修斯不寒而慄。
在這一刻,他下定決心,要讓知道這件事的雪莉無法再說出任何一句話。
“還好她不識字,否則,我不得不殺掉她了。”修斯皺着眉頭嘆息,對於自己的決定,他心同樣不忍。
畢竟已經服侍自己半年多了,平日裡都靈巧可愛,完全沒有忤逆自己的情況,這樣讓百靈鳥一樣可愛的雪莉失去說話的能力,雖然仍然殘酷,但這已經是修斯心軟的結果了。
想明白處理的方法,修斯才放鬆下來,仔細感受着熱水泡澡的舒爽。
對侍女的處理不在一時,修斯必須要找機會造成意外,讓大家,包括雪莉都看不出意外背後還有黑手。
正在這時,浴室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面容隱帶急怒之色的母親突然闖了進來。
“媽媽~”,修斯一聲難爲情的嚎叫,連忙用手捂住重要部位。他可是已經十四歲了,母親不應該不敲門直接闖入自己的浴室,多沒面子。
不過這情緒只是一瞬間,修斯立即意識到出了什麼事情,要不然優雅的母親絕是不可能這樣風風火火地闖進來的。
想及此處,修斯一顆心又吊了起來,心苦笑:“怎麼回事,剛弄清一件事,這又出現問題了,難道我之前應該先洗去黴氣再吃飯?”
貝蒂夫人臉色紅潤,氣急兼有。
“雪莉出去,我要跟修斯好好談談禮儀的問題!”貝蒂深吸兩口氣走出浴室的門,勉強壓住不滿對兒子的侍女命令道。
小侍女雪莉神色不變,這樣的事她見得多了,雖然今天是嚴重了一點。
“也許在餐廳少爺又犯什麼錯了吧,真是可憐,看來今天得抄一千遍了。”雪莉走時同情地望了修斯一眼。
雪莉一走,貝蒂夫人壓低了聲音怒道:“還不快出來,磨磨蹭蹭等着事情暴光纔有反應嗎?”
穿絲制內衣的修斯頭猛得擡起,莫名地,他立即將雪莉的事和母親的來意聯繫在一起,心不由大驚:“怎麼回事,這事竟然連母親都知道了!”
不敢猶豫,顧不穿着得體,只着一條絲制內衣褲,修斯迅速站在了母親跟前,看着母親凝重的眼神和通紅的臉,他心頭的不安感覺進一步擴大。
“發生了什麼……”修斯心情忐忑地低聲問道,只不過,還沒說完,被氣憤的母親直接打斷。
“你還問發生了什麼事?這麼多年我是怎麼教你的?你的戰士訓練難到只鍛鍊了肌肉而沒增加智慧嗎?這樣嚴重的事你不立即處理竟然還有時間洗澡?”
修斯知道自己的擔心變成了現實,只看母親現在一連串的質問,知道此事只會自己想像的更加嚴重。
“雪莉已經說出去了?”修斯苦笑着問母親。
“她要是說出去了來得不是我而是你父親!”貝蒂夫人更加不滿地斥道,這完全是怒其不爭的樣子,對於兒子突然冒出的如此嚴重的錯誤,她心是又急又氣,甚至有點失了分寸。
修斯唯唯諾諾不好說話,只能老實聽訓。
“你沒想過這事傳出去的結果?”貝蒂夫人見兒子垂頭喪氣沒了反應,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她騰地站起來直接與兒子對視:“看着我說!”
修斯咬咬牙:“我已經想過,只不過還沒有處理您來了。”
“你準備如何處理?”母親一窒,但立即立接着質問。這次的事太過嚴重,她一定要給兒子一個深刻的教訓和記憶,絕不會高高擡起輕輕放下。
“我會在近期製造意外讓她無法再說話,雪莉不識字,這樣消息幾乎不可走漏。”
“愚蠢!”貝蒂心頭一嘆,果然是這樣,她知道兒子想不到後果的可能性極小,但處理的方法一定是不徹底的。
“你以爲說不出話傳不出信息嗎?你以爲不識字不能寫字嗎?你以爲大陸的賢者都像你這樣愚蠢?我告訴你,這個大陸有的是能人可以憑藉口型聽懂她的話,用拼字板快速教她認字,甚至從她畫的圖畫裡都能看出她想表達的意思!這一切都取決於有沒有人用心在觀察我們,是不是願意花費足夠代價找出我們的弱點!我告訴你修斯,事實是,對於我們霍頓家族,這兩種人,從來都沒有缺過!”貝蒂的話如急風暴雨,說得修斯滿臉通紅,不敢置信又極度慚愧,深深地低下頭。
“那怎麼辦?”當修斯心裡那最後一丁點心軟都幾乎被母親的睿智所驅除時,他發現,除了讓雪莉在這個大陸消失,似乎已經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但心,卻莫名的揪了一下,那種不願意,甚至是反感的情緒突然間出現在他的心頭。
作爲戰士,他立即明白了自己應該如何做,但是作爲乖巧雪莉的少爺,他卻覺得,自己之前做的決定,都反而顯得那麼冷漠絕情,甚至母親的主意更加絕情和難以忍受。
貝蒂夫人看不見低着頭的兒子的表情,只是對兒子指了指牀,然後垂首凝眉思考。
貝蒂夫人是明白的,既然事情已經被勞爾管家發現,那危險已經不再是危險,況且那小侍女雪莉已經被勞爾管家用假話支到秘牢,絕無再次泄密的可能。
但事情究竟交給誰處理,則是一個讓她十分頭疼的問題。
兒子修斯已經長大了,力量和經驗或有不足,但智慧已經開始向成熟的方向邁進。這些變化是可喜的,對他的劍士之路很好處。
唯一可顧慮的,是心性的問題了。
大凡強者,心性都很堅毅,殺伐果斷,從來不會讓有可能威脅自己的情況變得無法控制,通常是在對危機略有感覺之時便決然下手,頗有寧可我負他人不可他人負我的意思。這樣的行爲,雖然並不道德,但絕對受到尊重和認同。強者之路不是那麼好走的,若是連這點狠心都下不去,那必然在半途夭折,不論是多麼天才的人物。
而從修斯的角度看,因爲年紀的原因,他甚至沒有殺過一個人。沒有這樣血腥殘忍的鍛鍊,便難有那份狠心!
無論是作爲貴族還是作爲劍士,不夠狠心那無疑都是性格的大忌,是絕對要清除掉的部分。對這點,貝蒂尤爲明白。
所以,矛盾在這裡,貝蒂在思考是否要用雪莉的血來讓兒子明白人生旅途的殘酷,將兒子天性那最後一點可笑的惻隱之心完全根除。
當然,這樣的清理並非一定要放在今天,放在這次。但如果能從一個足夠親近卻不會親密的對象下手,這樣的鍛鍊,顯然殺一個立場對立的犯人,對修斯的刺激要強烈得多。
想到這裡,貝蒂的眉頭暫時散開,她目光炯炯地盯着兒子的眼睛,一動不動。
面對這樣的注視,修斯心裡卻漸漸有些毛躁,他已經猜測到了母親將要說出的想法,於是不免皺了皺眉頭。不過,即使這樣,他仍然堅持定住目光,毫不迴避地與母親對視着。
大約十多分鐘後,貝蒂嘴角泛起笑意,她滿意的點點頭,下打量一番自己的兒子。
“我原以爲你只能堅持三到五分鐘,沒想到你做得我想到的好得多,很好,兒子,這是一個良好的進步,我爲你驕傲。”貝蒂笑着開口誇獎修斯。
修斯沒心情高興,僅微微低頭向母親示意。
“堅韌的性格是每一個成功的強者必備的素質,很高興,我看到你在這方面有所長進,不過,我想你也明白我之後要說的話了,”貝蒂夫人邊說着話,邊用隱蔽的目光仔細觀察着兒子的表現,“僅僅有堅韌仍然不夠,作爲一個劍士,我從你的成功榜樣身看到了更多,而你顯然還有欠缺,那是決斷。從雪莉的事可以看出,你明白危險,但又因爲心軟而放任危險,在這點的作法,你與你的父親相差太遠,完全是決斷力不夠的表現。不得不說,在這點,我十分失望。”
果然,在自己的說後面這番話的時候,貝蒂夫人發現,兒子的胸膛在一呼一吸時起伏很慢,她立即明白,兒子正在作深呼吸。當母親與兒子單獨的交談的時候還要做深呼吸,這背後的原因顯然十分明顯,兒子修斯,他正在對某種情緒進行壓制!
看到兒子的表現,貝蒂在心嘆了口氣。作爲女人,她當然討厭殘忍無情的心性,但作爲貴族夫人,她卻早適應了這種生活方式。
像在平時,她的言行舉止總能夠輕易獲他人的欣賞和讚美,但在必要的時候,她也絕對不介意把冷酷無情的一面暴露出來。如現在!
貝蒂夫人低頭組織一下語言,然後又迅速擡起頭來,這時,她的眼已經不再有溫情,原本總散發着浪漫氣息的海藍色瞳仁內,此時已經完全被冰寒籠罩。
“我想,修斯,出於鍛鍊你的需要,你應該親自把你的侍女解決掉,她現在被關在秘牢,勞爾管家在門外,他會帶你去那個地方。”貝蒂的語氣平淡無,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與兒子完全不相關的事。
修斯霍然擡頭,他再次盯住母親的眼睛,心頭不由感覺到一種深沉的鬱悶,因爲母親此時身散發出來的氣息,與往常的溫柔優雅竟完全不同。那種差別之大,好像性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擁有一樣的相貌一般令人費解難受。
一時間,修斯竟然迷惑了,只呆呆地瞪眼站着,彷彿無法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誰。
沒有聽到兒子的乾脆迴應,貝蒂夫人皺了皺眉,她倒是沒明白兒子此時的心理,只是單純的認爲兒子的惻隱之心再度發作。
“修斯?你沒有聽清我的話嗎!”貝蒂夫人將語氣略略下沉,話音出口,一股屬於高貴子爵夫人的威嚴頓時散發出來,將修斯敏感的心靈刺得一個激靈。
“如果您認爲我必須這樣做,那我服從您的命令。但是,媽媽,我只是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對雪莉太殘忍了,畢竟,她根本沒有傷害我和我們的想法?而且……”修斯嘆氣,他凝聚眼神看向母親,目光十分誠懇,瞳仁深處還帶着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祈求。
“而且她已經服侍你半年了,你不忍心對嗎?”貝蒂夫人打斷了兒子的話,用一種相對較快的語氣反問道。
修斯低頭,咬咬牙低聲回答:“是的,錯誤還沒有發生,爲了一個不一定會發生的事來傷害身邊親近的人,我不是太理解。”
這番略顯堅定的話聽在貝蒂耳朵裡顯得十分刺耳,好像自己的兒子在諷刺自己的冰冷無情一般,讓她十分難受,一絲絲怒氣漸漸開始在心頭醞釀,她目光的冰冷也隨之加劇。
“修斯,你是在說冷酷無情對嗎?”貝蒂夫人發問,此時語氣已有質問之意。
修斯仍然低着頭,他不想因爲自己的眼神而讓矛盾加劇,於是只有先道歉:“對不起,媽媽,我並非這樣的意思,也從未這樣想過,我只是覺得,雪莉罪不致死。退一萬步講,算她不小心說出去了,憑她一個小小侍女的身份,又有什麼會相信她呢?其他貴族?或者光明教庭?媽媽,我不認爲這有可能,以她的身份,甚至根本見不到有份量的大人物!她的話完全不會有人相信!而我們家,也並非是人人都有資格懷疑的平民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