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重天見蘇泠如此疾言厲色,目中閃過一抹疑惑,但很快恢復如常,輕咳了一聲道:“姌兒,你四嬸沒別的意思,大伯相信你。”
蘇泠臉色稍緩,“大伯,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不容人誣賴,該說清楚的一定要說清楚。”
蘇泠這話說完,坐在一旁忍了半天的趙盈終於忍不住了,“你憑什麼說四嬸誣賴你,你要是沒有寶貝,憑你也能養靈草?”其實她心中更多的懷疑,還是蘇泠明明此前一點根基也無,短短時間,竟然飛躍到如此地步。
蘇泠冷冷看她一眼,尚未說話,便被趙重天打斷,“盈兒,你少說兩句,姌兒怎麼說也是你三姐,傳出來,外面的人還以爲我趙家沒規沒距!”
坐在一旁的趙重義聽到大哥責罵自己的女兒,話語似乎還不輕,一直作漠不關心狀的他終於把目光落到了蘇泠身上,笑呵呵地道:“大哥,也怪不得四弟妹和盈兒懷疑,姌兒身爲五行廢體,十四歲年紀便有納氣五層的實力,就是你,我在這個時候也堪堪如此而已。”
蘇泠心中咯噔一下,她知道這件事瞞不過趙盈,若是趙盈嘴大一點,自然也瞞不住趙重義,眼下看來,趙重義已經開始懷疑她了。
這些家人原本與她沒有半點關係,不過是看着自己這副身體的關係,還有趙家大伯的確值得敬重,這才與柳氏回來過節。
哪想一進門,便是如此陣仗,她臉色越來越難看,她與這個家沒有牽絆,也沒有感情,大不了,她帶着柳氏一走了之。是以態度上也沒有流露出太多的彷徨不安,反倒從容冷靜。
柳氏握了握蘇泠的手,即便再怯弱,也要護着女兒,正當她想開口辯解什麼的時候,蘇泠卻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衝她搖了搖頭,柳氏見她如此,張着的嘴又閉上了。
如此一來,倒叫窺視她的一衆人心中詫異:那個畏畏縮縮,膽小似鼠的趙姌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沉靜穩重?就連柳氏在這種場合下也只能皺着眉目露擔憂,不知怎麼辯駁,可她小小年紀面對如此場景,卻顯得遊刃有餘。
一直默默觀察蘇泠的趙芸眉頭也輕輕一皺,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見到自己從來不敢擡頭的三妹,竟然開始在她面前目光再無半點閃避,不自覺地,她垂在袖中的手緩緩握了起來,目光一直落在蘇泠臉上。
許是感覺到她的目光,蘇泠緩緩轉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兩人目光空中交接,很快移開。
蘇泠知道趙芸一直未曾把她看入眼過,便也不甚在意,只是回答趙重義的話,“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上古至今,二伯應該聽過廢體大成的先例吧?”說罷,話鋒一轉,“若大家不是爲過節而來,那麼恕我不能奉陪。”
說罷就欲起身,趙重天坐在首位上揮了揮手,“姌兒,稍安勿躁。”
趙重天的話還未說完,趙家二伯趙重義便接嘴道:“三弟妹,姌兒年齡漸長,脾氣似乎也跟着漸長了,看來三弟妹最好還是把姌兒帶回來,否則這麼下去,姌兒眼裡還有我們這些長輩嗎?”
趙重天轉頭看向趙重義,“重義,你也少說兩句,姌兒如今的性子沒什麼不好,況且你們一個個說的什麼話?好好的過個節,你們非鬧得不歡而散才安心?”趙重天明顯生氣了,“若你們眼裡還有我這個族長,從現在開始,不準把剛剛的話再提一句。”
趙重天放了重話,衆人這纔不敢再說什麼,坐了一陣,宴席便開始。因爲剛剛一番,蘇泠對這裡哪還有半點留戀?即便衆人不再說什麼,那潛藏在心底的各種心思蘇泠不理,不代表不清楚。
玉兔緩緩東昇,皎潔的月華灑遍趙家的院落。
一大家子人圍坐在院裡的席桌上,好似忘記了剛剛那一出不愉快,紛紛擡頭賞月。
柳氏也被趙重天的妻子陳氏拉着小聲交談。
蘇泠眉目不動,只規規矩矩地坐在柳氏身旁,提箸吃菜。隱約間,她總覺得有目光錯落到自己身上,微微轉頭,卻對上趙燁的目光,趙燁似乎對她很好奇,純屬善意地觀察,這點蘇泠能感覺到,於是朝他點了點頭,便又收回了視線,偶爾擡頭看一眼碩大明亮的圓月,好似伸手便能摘取。
每逢佳節倍思親,她身爲孤兒,沒有家,沒有親,有的只是福利院裡照顧大家的媽媽,如此流落異世,她還真有些懷念那個有些冰冷的孤兒院,那個整日喧囂且污染嚴重的現代大都市。
沒人能知道她在想什麼,只以爲她與衆人一般擡頭賞月。
而另一邊的趙盈見了她如此模樣心情可沒有那般好,今日她不過才說了一句話,便被大伯駁斥回來,這放到以往是不可能的。
在趙家,她雖然不如二姐天人之姿,但在年輕一輩裡也算翹楚,可萬萬沒想到,大伯竟然會爲了她一個廢體怒責自己!
心裡彷彿被點燃了一簇火苗,越想,那火苗便“嗞嗞”地躥得更高……
坐在趙盈身旁的趙芸,似是感覺到她的不對勁,微微側頭看向她道:“你想做什麼?”
趙芸一句話,令趙盈心底的火苗迅速熄滅,從小她就知道二姐是聰慧無雙的,自己的心思從來瞞不過她,剛剛她的確在想,要找個機會好好教訓一下趙姌,讓她不敢再回趙家,即便她是個廢體,可大伯的態度實在讓她不舒服。
聽了趙芸的話,她收回定在蘇泠身上的視線,囁喏着脣回到道:“沒,沒什麼……”
趙芸沒有再看她,而是端起酒杯輕輕地啜了一口,似無意似有意地開口道:“不要被無關緊要的事情擾了心神,否則會阻礙你的修煉。”
趙盈儘管心有不願,但她習慣了從小聽從趙芸的話,是以點了點頭,“哦,知道了……”
趙芸斜睇她一眼,知曉她還未完全放下,修煉之人要麼放下,要麼了斷,看她是放不下了,趙芸微嘆口氣,轉回頭來,不再說什麼。
這一桌筵席,趙盈食不知味,目光是不是地落在蘇泠身上,琢磨着怎麼才能從她身上討回來,最好永遠不回趙家,可是也不能讓大伯,二姐他們知道了,否則最後受責罰的又得變成自己。
如此想着,不知不覺間,筵席已到尾聲,蘇泠不欲在趙家多呆,扶着柳氏來到趙重天面前,準備告辭,並打算以後再也不踏入趙家一步。
趙重天卻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搶先說道:“姌兒,你和你娘離家這麼多年,都未回來,這一次回來了,看在大伯面上,怎麼也得多住幾日……”多餘的話,他沒有說下去,可看得出來趙重天是出自真心挽留。
對於趙重天,蘇泠還是感激的,畢竟在她面對黃眉道人的時候,是他出手相助,即便她對趙家沒有半點留戀,但是趙家大伯這份恩情,她卻記在了心底。
柳氏沒有注意,目光只落在蘇泠身上,似乎在蘇泠漸漸撐起這個家,甚至能夠保護她之後,柳氏便不再把自己的女兒當成小孩子來看待了。
蘇泠搖了搖頭,“大伯,您的好意我明白,可是你知道的,在這裡除了您,恐怕沒有人歡迎我們的。”
蘇泠這話剛說完,萬萬沒想到趙盈會出聲接口,“三姐這是什麼話,你是趙家人,我們怎麼會不歡迎呢?你今日要是拒絕了大伯的好意,才真的是不把我們當做一家人!”
趙盈這話顯然有些重,雖然蘇泠心中的確沒有把他們當做一家人,但是柳氏不同,柳氏的心還是在這個家裡的,只是礙着一些原因,纔不得不離開。聽了趙盈這話,柳氏果然有些猶豫,拉着蘇泠的手緊了緊,輕聲道:“姌兒……”
蘇泠微側頭看了柳氏一眼,安撫地朝她遞了個眼神,這才轉頭看向趙盈,盯了半晌,臉上驀地露出幾分笑容,“既然五妹如此說了,我再推脫倒真是不給大伯面子了。”
說完這話,趙重天才朗聲笑了起來,立馬吩咐了人準備廂房。
而蘇泠目光別有深意地落到趙盈身上,看得趙盈後背一涼,但是她很快鎮定下來:自己的打算,趙姌不應該知道的。
蘇泠的確不知道,可是趙盈這前後反常的舉動,倒叫她十分好奇,且趙盈這種性子,若不一次打擊到底,她恐怕還會接連地來找自己麻煩,不如留下來探個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