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槐哇的一聲就哭了,他本就老實人,他真的沒想過,有一天,他會不再是程家的人。
程安死了,二房的人就立即變得很尷尬了。青兒被調到了後面的針錢房。而他也被調去幹粗活。誰有空搭理他們。
程槐之前也算是在主子跟前得臉的,自然也會有那妒忌的,程安不在之後,他很是受了些氣。也就只有青兒能幫他一把,其實也不是幫,不過是兩個人同病相憐,相互扶持一下罷了。
其實他也知道,青兒自身都難保,之前是二房的大丫頭,現在二房煙消雲散了,誰還怕她?而大房、三房、姑娘房裡的人。都滿員了。就算沒滿,誰也不會要她。於是她的身份也就尷尬了,她還是拿一等的大丫頭的月錢,但是,做的又不是那份差事,邊上人自然也要不平的。
不然怎麼青兒發燒,之前不敢說,就是因爲一說,她就得被趕到外頭去。但府裡還真不是這規矩,生了病的丫頭就放外院的小偏廈裡,隨便請府裡的供奉看看,能活就活,不能活,也就是他們的命了。
而程槐這些日子實在不敢信人了,正急得沒法時,聽說太君也病了,管家派人去請顧夫人了,他才真的覺得找到了一線生機。
他就放下青兒,拼命跑出來向綺羅求救。他真的相信,綺羅能救青兒的,那時,他也已經不想,自己那麼做,其實與背主無異。因爲讓主子沒臉了。但是爲了青兒,他真的拼了。等綺羅買下他全家時,他才明白。自己差點害了父母。這會,才真的痛哭起來。
“程槐他們你打算怎麼辦?”回家的車上,顧仁看着綺羅。
“你說呢?”綺羅其實也是在考慮這個。
青兒是利索人,但程槐不是,程槐只是老實人。他老實肯幹,也很聽話。就是愛衝動,若是今天不是他們。綺羅還真不覺得程槐這麼做是對的。
他們沒有搞清身份,他和青兒不同,青兒是柺子拐了。被程家買來的。而程槐是家生的,程槐有一家了人的。他爲了青兒,其實是把一家子的性命,都放在了兇險的境地之上。
上一世也是。他在外衝動。得罪了某文臣家的二管家,而那位二管家的妹子正是府裡的姨娘。於是,人家一狀告到了太君面前。太君縱是給綺羅面子,卻也讓人結結實實的打了程槐三十棍子。
若不是有綺羅,程槐那雙腿就算是完了,只怕連命都得丟。所以此時,她就算把他們四人當自由人放出去,青兒是沒事。她性子強,幼年的生活記憶她有。她一直慣會做人的。給她點錢,她就能把日子過得風升水起。
但是程槐一家,兩輩子都是給人當奴才的,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在外生活。出去了,能拖累死青兒。
而上一世青兒可沒少受婆婆的氣,生不出兒子,婆婆給臉子,拿錢回家,還是被給臉子。若不是青兒在自己跟前得臉,那婆婆真的能把青兒折騰死。一直到程大家的去了,青兒的日子纔好點。所以真的放出去了,青兒又不能不管程槐一家,程槐是爲了她,才一家出府的,那麼青兒就真的給程槐家裡做牛做馬了。
可是留在仁心堂?父母真用不了。一下子四個人,父母可是在自己嫁出去之後,才習慣用下人的,家裡也就一個打理事物的丫頭而已。現在一下子帶回去一房人,這個的確有點讓他們爲難的。而帶回顧家,其實綺羅也很多顧慮。所以,救人容易,安排難。
“程槐很老實肯幹,他身手不錯。我剛看了,那些人追打他,他幾乎沒還手,但傷得不重。你也說了,他是老實人,只是腦子不夠,但跟我,忠心就夠了,不用腦子。青兒還是跟你。你用慣的,再說,你也知道她的品性,跟着你,我也放心。”顧仁沒有綺羅想得那麼多,對他來說,買了,就是要用的,他壓根沒想過,要放他們出去。
“程槐的父母送到莊子裡去?正好爹孃的那個小莊子也要人管着,讓他們去管。”綺羅點頭,主要是她要分開程大夫婦和青兒。
“所以你把程大夫婦給岳父母?”
“青兒名聲也毀了,這回的事,她就算不想嫁給程槐只怕也不成了。程大家的鮑大娘人挺尖刻的,上輩子,有次搶白了我,被大嫂拉出去掌了嘴。程大的人還不錯,挺老實的。好在鮑大娘這個人,尖刻歸尖刻,但真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主。她其實也知道,他們是二房的人,不管啥時候,她其實也在爲二房打算的。有時覺得他們夫妻性子挺互補,讓他們管着莊子,他們日子輕省,爹孃也能舒心。”
綺羅對自己這房的幾個下人頭,還是瞭解的。鮑大娘是那種嘴不饒人,但心不壞的主。人心很正,被盧氏掌了嘴,她後來私下跟綺羅說過。她只是氣不過,憑什麼二房就受人欺侮。綺羅當時就笑,說沒人欺侮二房,做好自己就成了。
不過綺羅現在想想,當初程大一家其實挺慘的,跟着自己這沒用的主子,開頭,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的。若不是她幫府裡的下人看病,又有太君的庇護,二房的日子纔好了。再然後,她有了官職,三房妯娌,各有依仗,府裡的格局才爲之一變吧。
“他們出來了,你對程家的心也可以收回來了。”顧仁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對她笑了笑。
“本就無心。”綺羅想到程家人,又輕輕的搖搖頭,“之前我也是壞人吧!”
“什麼?”顧仁不明白就以。
“下人們有病,要送出府,這也是對的,因爲不能傳染,只是……”綺羅輕嘆了一聲,“之前在程家,下人們有事,偷偷的求了青兒,然後夜裡到我屋裡來看,現在想想,那時我會不會有施恩之嫌?”
“你要想,爲什麼青兒能那麼容易全家脫籍出府,還能帶出你的牌位。若不是你平時會做人,若不是青兒在其它下人那兒有臉面,你以爲她有膽子跟太君說這個?太君若敢不放她走,只怕會寒了所有人的心。”顧仁笑了,搖搖頭,“這倆口子,一個精,一個呆,以後有得煩了。”
“爲什麼?”
“上一世,你是程安的老婆,他們伺候你是應該的。程安死了,你就是他們惟一的主子,他們只能效忠於你。然後你人好,你沒什麼架子,你不停的幫她們的忙,甚至救了他們的命,他們孩子的命。所以他們慢慢的成了你的忠僕,最後是義僕。現在呢,你怎麼收服他們,這是個很大的難題啊。”
“唉,你要想,我現在就救了他們一家子的命。背主了,他們就算將來脫籍想出去找事,也沒人敢要。而他們從程家出來,是被逼的,但不是被我逼的,所以他們也不會對程家心存眷念。是我救了他們,我是他們惟一的指望了,不跟着我們好好幹,他們會死得很慘。”綺羅笑了,她當上位者的日子可比顧仁長,更何況她還做過醫官的。
“那是前提在程安死了。”顧仁給了她一個白眼。
“程安本就死了,你以爲他能什麼時候活着回來?”綺羅再次冷笑。
顧仁笑了,就是這個意思,此時程安跟上一世一樣,在永安的歷史上,這就是個已經死去的人,國家記錄着他的犧牲,並且,已經給了封賞,那麼,他就“死”定了。永不可能再“活”,就算活了,那也得以別人的名義活着,而不是他自己。
第二天一早,程家果然送來了青兒、程槐的東西,還有程槐的父母程大夫婦。
段大夫用不着去顧家特意去找綺羅,直接按價給了銀票。程大夫婦跟綺羅說的,雖說也是老實人,可是他們幾輩子都是鎮國公府的人,這會一下子成了一個平民大夫家的奴才,這讓他們倆都不禁埋怨起兒子來了,爲了一個青兒,差點把一家子人的命賠上,想想又嘆了一口氣。
鮑大娘也正如綺羅說的,她就是個口硬心軟的主,除了嘴壞點,真沒什麼。她在段家安排的屋子裡坐了一會,還是利索的站起,去看青兒了。
青兒在前頭的診室裡,段家的習慣,病人就該住在病人住的地方,這兒程槐也熟,他在這兒侍候了程安一段時間,伺候起青兒來也是手到擒來的。
鮑大娘進門就看到青兒已經坐起了,程槐正在倒水,看來準備給青兒喝的。鮑大娘拍開兒子,接過碗,自己坐到了青兒邊上。
“現在我們都不是程家人了。”
“娘!”程槐急了,有這會對着青兒說這個的嗎?現在出來了,雖然他心裡其實也是慌的,但是有一點他是信的,那就是,段姑娘是好人,她伸手救了青兒,也救了自己一家子,這就是恩德。
“邊去,你若直接把青兒送到我們屋裡,就啥事也沒了,你爲何要去找段大夫?”鮑大娘真是恨鐵不成鋼啊,轉頭看看青兒,“你是有心計的,你看看,段大夫會怎麼安排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