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溪在幽靜而昏沉的水底下盤腿立坐,一雙眸子緊緊地閉着,眉宇微微簇成一團。她的呼吸有些緊促,大大小小的氣泡不停地從她的鼻息中涌出,然後逐漸擴大,並升上到水面然後消失。
她尋着從前的感覺氣運丹田,凝神凝息,試着將自己的修爲再提升一層。
可半個時辰後,白明溪微微感到了不適。公子馮說那什麼凝氣金丹不僅沒有凝氣,而是她氣息倒轉,整個人有些不正常起來。
兩個時辰後,你若不成功,便會死。
公子馮的話一直在她的腦海中迴響着,且一切都預示着她即將死去。
逐漸地隨着時間的流逝,一個時辰也很快的過去,白明溪的體內開始如同被灼燒一般滾燙,就似那時她魂魄不穩的症狀一般,此時的徵兆更是厲害,白明溪頭暈目眩地,想要睜開眼睛都十分的吃力。
要這樣結束了?
她倒在了地上,兩眼一黑,全身已經沒有力氣了。
白明溪足足昏迷了半個時辰,醒來時還能看清眼前的東西,公子馮就坐在她的身邊,一雙清色的眸子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的面容,他只對她說道:“僅有半個時辰。”
她擡起頭,那種幾乎要飄離出身體的炫目讓她難受,彷彿下一刻她就要離開這個人世。
公子馮遺憾地嘆了口起忽然盤腿坐到了她的面前與她面對面,只可惜她全身毫無力氣,擡起眸子也看不清公子馮的面容。公子馮舉起手不知在她的面前放了什麼,廢了好大的勁兒她纔看清楚是她原本拿着的古老桃木杖。公子馮抓起她的手讓她握住那根木杖,啓齒道:“凝神。你現在便是要想法子突破這一層障礙……”他隨之說了幾句口訣,白明溪聽後爲之一震,只覺得眉心間飄出了一股輕柔之力。
“你好生記住。”公子馮說道,“這是冥想心法。”
冥想心法,心中一動便可創造萬千世界,它極似幻術,卻又不是幻術。幻術乃是從無中生有,然而幻術是不真實的,虛實交錯。然而冥想心法,若是練成,只要自己在心中想想便可力量無窮。俗話言:相由心生。心動力則動,內心若是強大的人,便可力量無窮。
公子馮對白明溪說道:“凝神冥想,想着自己最想去的地方,想自己最想見的人。”
白明溪微微一怔,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腦海中頓時浮現出玄天雲宮的輪廓,她記得幾日前,她從蓬萊仙宮離開,青霓師父還未能與她好好的見上一面……心中驟然有種惆悵之感,本以爲自己什麼都已經不在乎了,她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個放得下的人,她以爲這個世間並不在乎,可是她仍有自己的在乎的人啊。
“……娘……”以及爹與扶蘇……迫切地想離開這裡回到他們的身邊。
“努力地想。”公子馮言道,“有慾望的人終究纔會產生意念,無慾無求的人,一生蒼茫,纔是弱者。”
白明溪感覺公子馮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弱,弱到自己再也聽不到。她的身體也漸漸地變輕,輕得如同一片隨風飄搖的落葉。
“……明溪。”她竟然聽見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很輕很微弱,但是她聽見了,如同邇來的春風一般帶來一絲的溫暖。可是那聲音有些沙啞,甚至帶着悲傷。
“……明溪……”君扶蘇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盤旋,又像是嗚咽。
不知他是否在哭,她想看清他的臉,想要努力的睜開眼睛。
她喘着大氣從軟榻上坐了起來,耳鬢與額角上都是汗,身上穿着的薄衫已經被汗水溼透了。
房中一個人也沒有。
“咳咳咳。”白明溪看着自己的雙手,看着玄天雲宮中有些熟悉的一切,頓時才發覺自己已經回到了本體中。
如此順利?
她撲到一個盛水的臉盆前,能看見水倒影中的那個少女,是她自己。
回來了!
她扶着自己的額頭,努力地回想着失魂後發生的一切,她記得黃河水底下的宮殿,她也記得宮殿中的祭壇,甚至能想起祭壇下的那錯綜複雜的地宮以及噁心的嗜血魔怪,還有那個怪異的公子馮。
記憶沒有任何的錯亂,她是白明溪,真正的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嘴角微微上揚,她心裡蔓延一絲喜悅。但是那份笑容卻在聽到一個聲音後僵在臉上,洛書站在她的身後,說道:“河圖,沒想到你竟然能自己脫離縛魂術。”
白明溪沒有笑容的臉慢慢轉過去,房中站着一個清俊的男子,他身着奇異的祭服,頭上戴着古來的佩飾。
白明溪說道:“我也沒有想到你竟然會來的那麼快,洛書。”
洛書疲憊地嘆了口氣,向白明溪伸出手,說道:“跟我回去吧,河圖。黃河的百姓需要你,若是沒有你,要如何制止爆發的洪水?”
白明溪卻向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道:“需要我,還是需要《河圖》神兵?你若得到了,《河圖》是拯救他們,還是害了他們?”
洛書向白明溪伸出去的手頓在空中,他一雙眼睛忽然垂下來,眸中似有暗淡神色,但是那抹暗淡的光芒很快就消失了。他遺憾地說道:“看來有人對你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白明溪輕輕笑了一聲,不知道是譏諷,還是發自內心,“……無關緊要,是嗎?那你又爲何尋求《河圖》的力量呢?”
洛書道:“有些時候,爲了一些事,總會犧牲一些人,就如同要完成某些事情,必須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按你的意思,有些人活該爲了某些人而死去?”白明溪的眉宇深深地蹙了起來,她厭惡洛書的這種說法,彷彿就在說有些人命中註定高傲的活着,然而有些人就只能卑微地死去。如同她從前,天生異體的她被指責,被嘲笑,被排斥,似乎就是她所應該承受的一樣。
洛書忽然反問一句道:“那黃河沿岸的百姓就活該連年遭受洪水之苦?河圖,你並非不明事理之人,你沒聽到那些被洪水沖走的百姓們的哀嚎嗎?黃河的河水如此澎湃,就如同一隻野獸。那些沒有反抗力的凡人,被河水吞噬之後就只能可憐的死去。你覺得,這樣就是公平的嗎?”
“……”面對洛書的反問,白明溪無言以對地沉默了。
這個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啊。白明溪忽然覺得,有些人出身高貴,有些人出身貧賤,有些人天賦異稟,有些人愚蠢癡傻。這個世界本就沒有公平……
白明溪沉默半晌道:“你若不加節制地使用河洛神力,那麼整個中原的河脈都會受到影響,到那時候河牀崩潰,也許會造成更大的洪水,會吞噬更多的百姓。這便是你想要的嗎?”
洛書清俊的顏面竟露出一個笑容來,不知道爲何,白明溪覺得那個笑容十分的諷刺,他道:“河牀不會出事的,你我的河洛神力能創造萬物,只要陰陽歸一,就可穩住動盪的天地。河圖與洛書可是創世神伏羲大神創造出來的。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像河神與洛神一樣。”
白明溪震驚地看着他。河洛之神是夫妻,難道洛書一開始就想……
洛書說:“嫁給我吧。”
白明溪又退後了兩三步,一副不敢置信地震驚模樣,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住了,而她很快回神說道:“不可能。”
洛書想利用她。
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
被白明溪拒絕的結果在洛書的意料之中,因此他並不吃驚,相反的十分的從容道:“有因必有果,因果是輪迴的,河圖。上古時候沒有人會想到河洛兩神的結合,然而結果是河神搶了洛神……而如今卻正好相反。”那響應河洛神力的上古神杖出現在洛書的手中,“這麼做或許有些粗暴。”
洛書只是低聲唸了幾句咒語,河洛八卦上的五種神力驟然被他召喚而來。對付洛書,白明溪本還有些心有餘悸,可知道面前所站的人並非本體時,心中便有些放心。畢竟在蓬萊仙宮時,洛書爲了來尋她被重殤仙君傷了元神,即便白明溪在修爲上弱他許多,但也可等他露出破綻。
“滕龜。”河洛神力的五行術法本就不容小覷,如今洛書又將地宮深潭下的滕龜召喚而來,如今出現的滕龜並不像平常那樣的癡呆。一雙眼睛通紅無比,張着尖嘴,朝着白明溪無聲吶喊。
“龍馬。”滕龜雖然看起來木訥無害,不知洛書用了何種法子讓它發起狂來,渾身散發着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威力。因此她也不敢大意,即刻將龍馬召喚而出。
白明溪意念微動,沉放在冰室的那把水劍呼之欲出,那尖耳的劍靈幻雨幻化出來,許久不見白明溪哭着撲進她的懷裡。
因爲動靜巨大,驚動了偏宮的其他人,君扶蘇趕來時,看見白明溪醒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