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海域的天際已然微微地露出一絲光暈,再過片刻,海天一線之間的那團火球就要躍出海平面照亮整個夜空。
晝夜交替,那隻棲息在萬年沒有日光的冥界的巨鬼畜也沒有追着他們的身後而來。
躍出海面三個人才稍微送下一口氣。
然而看着面前寬闊的海域,君扶蘇那一直皺起的眉宇都沒有展開。
白明溪的臉色越發地變得慘白,君香看着不省人事的少女越發擔心,揪着蘇譽的衣袖質問道:“她怎麼了又睡着了?是不是你讓她受傷了?”君香碰碰白明溪的手臂,那雙纖手熱得可怕,平常人怎麼可能受得住這樣的溫度,若是一個普通的少女早就要被燒壞了。
君扶蘇似乎才注意到蘇譽懷裡的女子,眼神劃過她的容貌,正要伸手去探她的識海。蘇譽雙手一沉,竟莫名地躲過了君扶蘇的手。
撞上君扶蘇一雙疑惑的神情,蘇譽心底下竟然莫名地心虛起來,方纔那一剎那,他竟然害怕君扶蘇會察覺到這個少女的身份。
這個河圖就是白明溪。儘管他自己的猜測並不一定正確,可他並不想讓君扶蘇知道。
他在害怕什麼?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自私,然而人都是有私心的。
蘇譽道:“這個少女受了重傷,我正要帶她到洞庭湖去給師父醫治,君兄是覺得她有什麼不妥嗎?”
“……”君扶蘇垂下眸子沉思片刻,自從白明溪失魂之後他的話越來越少,“消沉”這個詞並不是適合他,可是他的爲人變得冰冷了許多,“沒什麼。”
有那麼一剎那,君扶蘇覺得蘇譽懷中的少女有些可疑,棲息在冥界的鬼畜卻在人界中出現,水中的時空穿行,都讓人覺得十分奇怪。
蘇譽的修爲並不高深,不可能施展這樣的術法。
君扶蘇的目光落在小女娃君香的身上,這小小的女孩子給君扶蘇有種熟悉感,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她,那包子一樣的臉蛋,腰間上的葫蘆……
他細細地回憶,忽然想起家裡面似乎有一個小女娃不適合修習仙術道法的小女娃,因此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別的地方去修習其他的術種,再也沒回過主宅。
他微抿薄脣,從嘴裡吐出兩個字,道:“君香。”
小女娃微微一愣,目光定在了君扶蘇的臉上,那高挺的鼻樑與堅毅的臉龐同過去相比似乎有很大的差別,不管君香怎麼看都想不起他是誰,只問道:“你認識我?”
然而卻沒見君扶蘇再搭理她,只是拱手對蘇譽作揖說道:“在下受仙君之命請青霓真人前往玄天雲宮,如今已經耽擱許久,我就不在此多留,你們萬事小心。”
白明溪失魂之後肉體被重殤仙君帶去了玄天雲宮,本以爲作爲母親的青霓真人會守護在女兒的身邊,沒想到過了兩天青霓真人回到了洞庭水宮就自己關在了湖底之下再也沒有出來。
仙君忽然召喚青霓真人,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不好的念頭劃過蘇譽的腦海,他低頭看向懷中昏迷的少女,心裡疑問重重。
君扶蘇正要走,卻被蘇譽叫住道:“君兄行色匆匆,可是明溪師妹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可好嗎?”儘管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多餘,可他仍然想要知道她的近況。
人有肉身靈魂才能得以神智清醒明目,若是隻有肉身沒有靈魂的人,那具肉身就如同死去的人一樣,無知無覺無感無情。失去靈魂的白明溪固然不會好,但是蘇譽想,她在玄天雲宮會安全的。仙君無所不能,不日就能將白明溪恢復過來。
“不知。”君扶蘇低下頭那微沉的眸子帶着沉落的凝重與陰霾,白明溪睡在玄天雲宮的水晶冰牀上,身體冰涼,一動不動。不會笑、不會哭,她只是合上了雙眼靜靜地睡在那裡,可是她卻不能聽見君扶蘇與她說話,不能感受到君扶蘇手上的溫度。想起白明溪,君扶蘇眉宇皺得更緊了一些,似乎想要壓抑住內心中的某種情緒。
再也不搭理蘇譽,君扶蘇轉身祭出佩劍,一躍而上竄入雲霄立刻消失在了天際中。
君香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有些疑惑,拉拉蘇譽的袖子問道:“那個人是誰?看起來好厲害的模樣。”
蘇譽答道:“君家的扶蘇,算起來你大約該稱他一聲表哥。”
君香想起來了,他們君家有個十分了得的嫡親之子,長輩們都把希望寄託在那個表哥的身上,日日讓他練功習術片刻不得怠慢。當年君香還沒有離開君家,便日日總會聽說君扶蘇今日在做些什麼,今日學會了什麼。君香並沒有正面見過君家嫡親的兒子,只是遠遠地觀望過一眼,那時貌似是家裡舉行什麼酒宴,君扶蘇與長輩一起坐在高座上,他冷冷淡淡似乎從來不會笑。
她奇怪地看向蘇譽道:“你怎麼知道他算起來是我的表哥?”
蘇譽呵呵一笑道:“君家歷代修仙,不修仙的族人十分的少,但是偶爾也會有那麼一兩個不適合修道的人。我只聽說你被送出了君家,心裡有幾分疑惑而已。當君兄說出你的名字時,我就想起來了。補充一句,當年你離開君家的時候,可是鬧得整個修仙界人盡皆知。”
君兄冷哼一聲,不高興了,“什麼人盡皆知,不過是一羣三姑六婆平日了沒事做,將我的事情當做茶餘飯後的樂子。君家百年出了個像我表哥一樣的人才,竟也出了個我什麼都學不會廢材。人人都想我看了君家的笑話,家裡定然也是覺得我丟人。”
蘇譽微微一笑,伸手揉揉君香耳邊的鬢角,說道:“人各有志,何必強求?你覺得家族中的人都是以你爲恥嗎?若是如此,你這個小丫頭至今還活的如此開心?”
君香被蘇譽反問了一句,愣了愣,一陣小臉垮下來,眼神中不知是哀傷還是痛苦。
小小年紀離開家,她不知受了多少的磨難,這個世界何其的殘酷,她根本沒有本事生存下去,直到洛書在河岸邊撿到了她,她才一步一步活下來,因此她絕對不能讓河圖有事,她不想看見河圖難受的樣子,也不想看見洛書傷心難過的樣子。
現在最重要的是河圖,只要河圖平安就夠了。
她問道:“你到底能不能救河圖啊?不是說去洞庭水宮嗎?現在天都快亮透了。”
蘇譽一雙眸子暗沉下來,眉目中有讓人看不懂的色彩,他道:“我們即刻就去。”
但是十分之奇怪,本來御劍飛行從蓬萊到洞庭湖也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然而他們去行了大半日,似乎一直在蓬萊打轉,周圍放眼望過去都是海洋,連陸地的影子都沒有。
似乎有人用術法想將他們困在蓬萊。
君香抓抓腦袋上的頭髮,疑惑道:“這海怎麼這麼大?走來走去都是藍藍的一片。”
不是海大,只是有人施了轉移的術法,想讓他們被困在這裡。
蘇譽想怎麼說,但是又不想讓小女娃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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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茫茫無際的海水十分幽藍,通天的雲道又是極美。蓬萊仙宮在雲中若隱若現,蘇譽低下頭目光落在昏睡的少女身上。
難道是她麼?她想讓我們留在蓬萊?
想了想似乎不對。
這時小女娃君香說道:“蓬萊仙宮不是修仙界中最厲害的門派嗎?那裡面的人也一定很厲害,我聽說蓬萊仙宮有一條雲道能直通上仙界,我們還不如到仙宮去呢。你的醫術不如何,想必你師父也不怎麼厲害。”君香對蓬萊仙宮曾有耳聞,那是她小時候常聽長輩們與兄長們時常叨唸的地方。
蘇譽汗顏,若不是他脾氣好,估計就要與君香炸了。
然而他想了想,他們被術法困在蓬萊,那個施術的人就是想讓他們到蓬萊仙宮去。若是不順從着施術人的意志,他們也許會永遠走不出蓬萊海域。既然如此,那便順着到蓬萊仙宮去。
而且這個少女“河圖”,他也想要知道她的身份。
蘇譽道:“好,遠水滅不了近火,那我們就去蓬萊仙宮。”
蓬萊仙宮是大派,時常有云遊的弟子在此往來,因此也不用多費周章,只須通報一聲就能進到仙宮中。蘇譽來過蓬萊仙宮幾次,那都是隨着青石真人到此與極爲醫術頗高的道長切磋醫理,那時他還是個醫術不精毛頭小子,只是在旁邊觀看。如今再來,他也認得去丹房的路。
君香到了蓬萊倒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各處地方不說話,似乎被蓬萊仙宮的雄偉壯闊給嚇到了。
而他們剛進蓬萊,就碰上了雲天落。
雲天落是一個君子,爲人將禮節,見到蘇譽這個熟人自然是要作揖,但蘇譽抱着白明溪不好回禮,只能點頭笑了笑。
雲天落目光落在白明溪的身上,吃驚地道:“蘇譽兄帶着這姑娘來此,可是這姑娘受了傷嗎?”
蘇譽露出一言難盡的無耐神色,道:“並非是什麼傷勢……只是,還需讓仙宮的元澈道長看看。”
雲天落一臉震驚道:“世上竟能有蘇譽兄查不出的病症,委實難得,那一定是極厲害的病了。元澈師叔現在不在蓬萊,已被仙君召喚到玄天雲宮去了,丹房裡只有幾位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