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衍擡頭苦笑道:“凌仙子何出此言?莫非家師姐又在背後編排小弟的壞話不成?”
那道裝女子足下金光一閃,瀉落崖上,對空中並列在一起的兩位俊秀男女笑道:“寒樵,文璣,還不下來,拜見終南山的黃庭師伯與崑崙羅衍師叔。”
那兩位少年男女一收空中的劍光,飛身下地,對黃庭真人和羅衍分別行禮道:“弟子衛寒樵,趙文璣拜見黃庭師伯,羅衍師叔。”
說話間,空中金霞已經縮小成一團拳頭大小的雲光,籠着兩位寸許高的小人,朝那道裝女子衣袖中投去,一閃無蹤。
黃庭真人笑道:“兩位師侄我已見過,無需多禮,而且見面禮我已經早給了,玄儀師妹休想再打我這個身無長物的窮師兄主意,倒是崑崙一脈,源遠流長,千萬年來,所藏至寶奇珍無數,要想敲竹槓,打秋風,儘管找那羅衍真人好了。”
羅衍見黃庭真人一見昔年故侶,就直接將他給賣了,心頭恨得牙癢,不過卻也情知不拿出點東西,恐怕受不了這位師姐好友的擠兌,何況這位玄儀仙子凌玉清平日眼高過頂,尋常之物豈看得上,而且她身邊這兩人要是他千年前拜入浩然紫氣宗的話,還差一點成爲他的同門師兄弟,雖然千年一別,這兩人也轉三世,但當年情分依在。
一想到這裡,羅衍笑道:“趙師侄前日我曾經見過一面,本應有所薄贈,但我今生初返師門,也是沒有什麼好東西,不如這樣,等二年後,兩位師侄去我崑崙一行,到時我再補上如何?”
玄儀仙子想了一想,道:“既然你如此說法,我也不爲難於你,而且我這兩位師侄既有降魔利器,也有護身至寶,只是閱歷尚淺,難成大器,也不需要你送什麼法寶靈丹,只需你將崑崙藏書之地開放,讓他們呆上年餘,就算作數,你看如何?”
羅衍剛要開口,黃庭真人哈哈笑道:“清妹平日精明,今日卻是討了一個空口人情,真是不划算。”
玄儀仙子轉眼朝她望來,道:“這空口人情,至少比你那兩顆不成氣候的大還丹強,虧你還是長輩,這等尋常之物也送得出手。你不害臊,我都替你臉紅。”
黃庭真人鼻中冷哼一聲,道:“那你送我兩顆不成氣候的大還丹怎樣?至於崑崙藏經,兩月前太蒼師伯法駕光臨終南,已經向我說起此事,等你們六個將道統傳於門下弟子之時,我們崑崙終南兩門,就將道書經卷合爲一處,一起送與你們浩然紫氣一脈。本來已經是你們之物,你又何需再求?”
玄儀仙子一雙美目頓時亮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着黃庭真人,喜道:“此言當真?”
黃庭真人笑道:“就算我說話不算話,難道太蒼師伯會出謊言欺騙於你?再說,崑崙一脈,即將絕傳人間,這先天道統,不由你們浩然紫氣宗繼承,又傳與誰去?”
玄儀仙子面容恢復平靜,微笑道:“怪不得無垢去我那裡,語多不詳,我還以爲她一時心起,想做驚人之舉,所以秘而不宣,原來是有這個緣故,既然如此,看來我得迴轉仙山,請四位師兄出山,我們六人一起前往崑崙摘星崖霜華宮一行,親自朝太蒼真人與李師叔道謝謙。”
黃庭真人笑道:“你現在心滿意足了,也該幫我二人一臂之力了吧!”
隨手一指,一團百十丈方圓的怪火凌空現在空中,正是羅衍方纔行法隱去的那團太虛七煞神焰,就在這頃刻間,原本天藍色的火焰已經轉化成銀白之色,火苗繚繞,正熊熊燃燒,火心當中包裹着一團十餘丈方圓的銀光,遠遠看去,直似兩者好似一體,但一細看,才發現兩團光華交接處一爲萬點銀星,朝外亂衝,一是千道寸許長短的精芒,朝內猛射,兩者光華一觸,就立刻對消,而後面的又涌了上前,爭鬥不止。
而就在怪火之外,更籠罩着一朵畝許大小的金花,瓣尖射出道道毫光,將整團焰火包裹在中間。
玄儀仙子一見,搖頭一嘆,道:“可惜三師兄不曾親來,不然借他七玄珠之力,倒可將這團太虛神火收爲己用,若是化爲三年苦功,將它凝鍊成太虛雷珠,倒可抵禦天劫中的太陽真火,只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還是先救這魔頭吧。”
說時,從手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黃玉葫蘆,將蓋揭開口,朝下四外略灑,飛出幾點寒星,晃眼之間展布開來,化爲一片冷雲蓋將下去,恰似一座水晶結成的圓幕,直罩在整個焰火之上。火頭被它一壓,立即退縮,漸漸朝內縮去,轉眼四外都被罩住,冷雲朝下一合,轉眼凝爲一體,再無縫隙。寒光晶影與內裡熊熊烈火相映生輝,化爲無邊麗彩,煞是好看。
黃庭真人將手一招,金花由大變小,冉冉朝他手掌落去,他手掌一翻,就收了去。
玄儀仙子眉頭一皺,道:“你那大羅衍金花收這麼快乾什麼,難道怕損耗你的元氣?”
黃庭真人笑道:“師妹近來法力大進,豈需我助力?”
玄儀仙子隨將手中葫蘆一搖,輕喝一聲,葫蘆中飛出一物,形如春蠶,通體雪白,初出長約尺餘,迎風便暴長丈許。周身銀光閃閃,隔老遠便寒氣侵人,滿空立刻飄起片片雪花,就在一眨眼間,整個山崖大有結冰之勢。
羅衍一見,喜道:“原來巽宮冰蠶這等天地靈物落在仙子之手,真是謝謙道友之福。”
玄儀仙子瞟了光中那條若有若無的人影一下,冷冷道:“要不是無垢到我那裡說情,現在又有你們兩人替他出手,我豈會救他?這廝多次故意尋我門下弟子不是,就是想引我等幾人出手,他好趁機借我六人的純陽仙劍兵解,除掉他本身陰魔。要是他以禮相求,我等還可成全於他,只是他又放不下面子,想取巧行事,我等豈會上他的當?他見我等不出面,就三次上門挑戰,結果都被困於四相陣內,只得惺惺而返,轉而去找黃庭生事,恰好遇到你轉世歸來,這才生出一線生機。我若不是看在他在最緊要關頭,能毅然放下一切,以身求道,引發天劫,不再行那偷雞摸狗之事,我怎麼會幫他?”
說時,那巽宮冰蠶出現以後,在空中略一盤旋,飛向前去,晶幕上立現一洞,蠶口張處,噴出一道雪白的氣絲,朝那太虛七煞神焰吹去,那細絲初出不大,僅小指粗細,朝外就越漲越粗,宛如滾湯潑霜雪,狂濤卷火燼一般,那銀白色的怪火一接觸這片雲煙,立刻就消失無形。只見蠶口白氣兀自噴發不已,轉瞬瀰漫全幕,不見光影。
約有頓飯光景,玄儀仙子一聲清叱,冰蠶離幕飛回,自行縮小,鑽入葫蘆以內。那座晶幕依舊冰輝清瑩,罩在空中,只見內中火焰全都熄滅,只留下一團斗大的如意形焰火,虛懸空中,凝如實質,也不再飄動。
玄儀仙子重又將葫蘆口對準冰幕行法,將手一指,晶幕由大變小,緩緩朝那團灰白色的太虛七煞神焰裹去。一會由厚而薄,由薄而消,晃眼兩者一起不見了蹤影。
玄儀仙子收轉葫蘆,笑道:“這太虛七煞神焰已經收盡,謝謙老鬼的劫數也算完結,只是元氣損耗甚重,恐怕沒有三年苦修,難於還原。餘下就是你們兩人之事了,我還需趕回仙島,趁無垢在此,可替我等主持宮中之事,我等還需上崑崙一行,拜見幾位師伯。”說完就朝兩人一舉手,帶着兩位門下弟子,告辭而去。
羅衍此時也收轉籠罩在謝謙身外的龍犀環寶光,謝謙站起身來,面有愧色,正待開口,黃庭真人已先笑道:“道友道家三劫,已經圓滿度過,真是可喜可賀,只是道友本身真元在這太虛七煞神焰下損耗甚巨,神疲魂倦,還得修養幾年,才得恢復過來,到時自然能道成飛昇。”
謝謙擡起頭來,想了一想,道:“小弟原來行事荒唐,本來只想借幾位道友之手,在那玄門純陽真氣下解除本身糾纏多年的自身陰魔,所以多次故意冒犯凌仙子門下,想不到今日不僅兩位道兄全力相助,而且就連凌仙子都肯用那前古靈物巽宮冰蠶,運用那數千年玄冰精英凝結的奇寒之氣,除掉我體外的劫火,真是大出小弟意料之外,如此大恩,小弟愧不敢當,還請兩位道兄代爲引見,讓小弟前往落星島拜見幾位道長。”
黃庭真人笑道:“現在那幾位道友已經離島外出,你即使去也是見不着的了,不如你現在還是在山中靜養,等一身真元恢復過來,再去道謝謙如何?”
說時,手指羅衍道:“你與那青曦宮素有淵源,謝謙道友若要肉身成真,還非要那宮中靈丹不可,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再去討兩顆青靈丹,送來於謝謙道友如何?”
羅衍苦笑道:“明明是你想爲門下弟子代求,卻推到謝謙道友身中,你除了讓我跑腿外,還有什麼好事便宜過我?”
黃庭真人面上露出一絲得色,笑道:“你擅自在人間搞出這麼多事情來,要是少了我與謝謙道友,誰跟你一同去沾惹那紅塵的麻煩事情,你既然生心鬧事,當然得付出點代價。再說了,我與那桑老怪,嶽老兒兩人有嫌,要是我去,恐怕說不了幾句,就動起手來,當然是你替我走一趟,最好不過。”
羅衍道:“你可說話算話?”
黃庭真人笑道:“我什麼時候賴過帳?”
黃庭真人轉頭對謝謙道:“羅道友既生慈悲心,想讓人間歸於一統,結束這多年的戰火,讓天下休養生息,你門下末代弟子衆多,不如也讓他們去人間走上一趟,一則是幫羅道友一臂之力,二則也可修集外功,爲將來做打算,不再步你後塵。”
謝謙道:“三位道兄高義,今後只要有片紙相托,我太陰一宗一定照辦,不敢推委。何況這是兩利之事,我又豈敢不遵?”
羅衍朝謝謙一拱手道:“事不疑遲,那小弟就走一趟,看看道兄運氣如何?”說完就雙足一頓,化爲一道金虹,朝東北方飛去。
他人起在空中,才飛出不遠,就見眼前有一絲微光一閃,一下認出是有人用“掌上乾坤”,“環中宇宙”等攝形照影之法搜尋他的下落,而且功力還不淺,當下伸手一指,飛出一片毫光,上現出一道幻影和山川大河等景物,一晃就不見了蹤影,而本身也同時隱去行跡,無聲無息地朝前疾飛。
想不到這天機閣主玄月真人心思細密如此,居然要暗中查看他的來歷,只是可惜他多生法力已經恢復,比這位大閣主只高不低,又豈會讓他追根就底?
雖然說心智細密,可補法力不足,但若是法力差距太大,則有千巧百計也是無可奈何,就如同人間比較武學高下一樣,只要彼此武功差距到一定地步,縱有精妙招式也沒有用處,也能被對方以力破巧,以大擊小。
羅衍疾飛三個時辰,就重新達到東極大荒的盡頭,剛穿過籠罩在無量歸墟外的那層混元真氣,進入青曦宮所在,突然瞥見一片極輕微的祥雲橫空而渡,由斜刺裡高空中飛來,往前面深不可測的歸墟大壑飛去。
那片祥雲飛得又高又快,宛如薄薄一片彩色輕煙,在當頭高空蒼冥之中一閃即過。如換旁人,必不在意。羅衍法力已經復,而且這些日子又越發長了經歷,見那彩雲看去薄薄一片,又是逆風而渡,聚而不散,飛得那麼高,以他的慧目法眼竟不能透視雲上,斷定不是尋常人物。
所幸他方纔爲了躲避玄月真人的追影查形,用門中太乙潛光遁影之法隱去痕跡,所以對方並未看見他。心頭一動,方按遁光回顧,猛想起青曦宮內的那位九天仙府,東天青帝之孫女謫凡人間,轉世重生的少宮主青籮,所用光華正是與之一個模樣。來去都是祥霞麗霄,輕雲冉冉,與他御光飛遁,破空衝雲而渡,迥不相同。
本來他上次來此一行,簡直就是稀裡糊塗,不明白所以,完全是被師叔牽着鼻子走,根本不明白這裡的底細,直到師叔幫他恢復前生法力,他才知道此地的一些秘而不宣的舊事,但師叔也是所言不詳細,這些事,就是紫芝夫人雖然爲宮中管事之人,都是一無所知。不過卻知道這無量歸墟外藏着一大隱患,聽師叔口氣,好似與這青籮關係密切,就連那位紫府金仙下界,也是爲她而來。
他一下好奇心起,不再思索,依然隱去身形,跟蹤而去,只見前面那道彩雲閃了兩閃,就消失在下面漆黑無光的深壑之中,只剩一團光點。
當下立刻加急光華,追了下去,只見彩雲神速已極,本身遁光竟幾乎追它不上,又未便傳聲相喚。而且人在這漆黑無光的深壑內,只覺得身下有無窮吸力朝他拉來,就以他的功力,都幾乎有把持不住遁光之勢,這才覺得秀瓊六女所說無虛。只是現在他距離原來那條舊路相距數千裡,也不便帶上她們幾姐妹一同下來探察過究竟。
正在尋思間,只見那團光點忽然向前飛墮。雙方高低懸殊,恰好相繼落下。一看落處,正在前方一塊突飛而出的巨大山石上,兩下里相隔不過數百丈,光雲斂出,現出一條熟悉的背影,肩頭七彩光華閃動,正是與他幾次交手的青籮公主。
人剛一落地,就回頭朝後一望,好似有所覺察的神氣,羅衍連忙守斂本身靈光雲氣,不再移動。不過透過那金黃色的面罩,那雙澄如清水的鳳目中本有一絲愁色,但一回顧間,突然現出一絲驚喜的神色,也不再望,繼續迴轉身子,朝前行去。而纖纖素手有意無意地往後一揚,先是一片若有若無的光影微微一閃,背上青衣上便現出“道友請勿插手”幾個青熒熒的字跡,一閃即隱。
羅衍才知道這番做作,依然沒有瞞過這位青曦宮的少主的眼睛,正要現身出去相見,突然想起本身所用的隱身法,本是九天仙籙真傳,雖然說瞞不過與他同一源頭的青籮公主,但難免未始瞞不過這歸墟內中所居的怪人,若非如此,那青籮公主也不至於暗中現字相示了。
忙隱身形,輕輕掩向前去,跟在青籮身後,看看究竟前面有何高人。大石盡頭是一個窄僅過人的夾壁,不特陰溼污穢,黴氣觸鼻,路更高高下下,險峻異常。青籮公主一走到裡側,壁上就飛起一片黑煙,羅衍籮好似不耐污穢,重新化爲一團祥光,朝裡飛去。
羅衍緊跟其後,飛了十多裡,又現出一條螺旋形的曲徑,路略寬些,但是兩邊危崖交錯,中通一線,其黑如夜,不見天光。路更崎嶇,石刃森列,高低錯落,險滑詭異,如登刀山劍樹。
那轉角之處尤險,宛如蛇行之徑,越往前越難走。所幸兩人都是道法高強之士,到不覺有何困難。但每飛過一個拐角,就有黑煙生起,將後方來路堵住,羅衍認出乃是土木二行真氣合煉的法物,厲害非常,心中越發不知道是什麼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