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笑有些心急,額上沁出些許汗來,抓着窗櫺的指關節都微微泛白了。她見到莫大溪愣愣地看了蕭笙好一會兒,之後也不知莫大溪又說了些什麼,總之,原本打算在她家吃午飯的莫大溪沒過多會兒便轉身匆匆離開了。
蕭笙看着莫黛離去的背影,眼神幽幽癡癡的,直到蕭笑惋惜的聲音在他身後傳來——
“蕭笙,你太心急了,瞧把大溪給嚇的!”
“姐,你居然偷看!”蕭笙有些羞惱地瞪着蕭笑,同時也因想到自己剛纔的大膽舉動而轟然爆紅了臉。
蕭笑挑了挑眉,打趣道:“蕭笙,你現下才來害羞不嫌太遲了嗎?再者說,我哪裡是偷看,分明是光明正大地看,你姐我真沒想到,你原來如此大膽,尚在門口站着呢,就那樣了!”
蕭笙經蕭笑如此一說,愈發羞窘難耐,緊接着又聽蕭笑道:“如此甚好啊!大溪是那種你對她一分好,她便十分回報你的人,要抓住啊!”
蕭笑難得的正經口吻令蕭笙不禁驚訝地擡頭望向她,卻又在此時見到她正一臉促狹地笑望着他。
蕭笙趕緊別開視線逃到西耳房,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莫黛送與他的小木盒,但見裡頭躺着一枚木質的髮箍與一枚木質的髮簪,髮箍與髮簪上均雕刻着精巧細緻的吉祥鳥的圖案。
蕭笙看着那髮箍與髮簪,想起莫黛臨走時與他說的話,脣角飛揚起一抹弧度,左頰俏顯出一枚梨渦。
她說:“等我來娶你!”
莫黛有些渾渾噩噩地回到家,心卻一直靜不下來,直到看見莫小羽和莫小翼兩個小傢伙朝她跑過來時,她的心才踏實下來。一手一個將他們抱起來,感覺到他們的體重又增加了一些時,心裡便更踏實了。
這日的午飯莫黛又親自下廚爲全家人做了一頓好的。吃飯時,莫黛看向莫無雲和莫無風的眼神也不再躲閃了,甚是平和地讓他們吃菜,受到莫黛心情的感染,這一頓飯的氣氛甚好,全家人也吃得甚是愉悅舒心。
吃罷飯,莫黛又去了莫無輕的房間看小滿,莫無輕剛想習慣性地刺她幾句,卻見她看着小滿的眼神甚是溫柔平和,前些時日顯露出來的慌亂浮躁已不見蹤影,莫無輕悻悻地別開眼不再說話。
他雖然每日裡對莫大溪兇巴巴的,但並非感受不到她對他的好,別家的產夫少有像他這般吃喝皆滋潤的,別家的男娃也少有娘時常抱在懷裡疼着哄着的。他看得出來,莫大溪是真心歡喜疼愛小滿的,時常偷親小滿的小臉,還會衝着小滿哼些他從未聽過的奇怪的調調。
他之前一直不大相信莫大溪的改變會長久,可自他那日生下小滿後,他有些信了,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改變得如此徹底,除了容貌和聲音未變以外,其他全數改變了,有時候就好似一個陌生人一般。
“莫大溪!”莫無輕忽然喚道。
正逗着小滿玩的莫黛下意識地擡頭看向莫無輕。
“你是一定要娶那蕭笙嗎?”莫無輕悶了兩日,終於在今日問了出來。
莫黛點點頭,絲毫不再猶豫:“嗯。”
莫無輕又問:“何時娶他過門?”
“我想等農忙過後清閒一些時,再娶他過門。”
“呵,不在此時娶他,是怕他嫁過來就要幹農活累着嗎?看來他在你的心裡甚是重要!”
“你們在我的心裡同樣重要!”
“……”
莫無輕忽然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彆扭道:“你出去,我要喂小滿吃奶了!”
莫黛抽了抽嘴角,將小滿遞給莫無輕,她其實還想抱着小滿再多逗他玩一會兒的,但常言道,有奶纔是爹,人家爹都發話了,她這個沒奶的娘只能乖乖交出小滿來。
走至門邊時,忽然又聽莫無輕彆彆扭扭的聲音傳來:“我聽大哥說了,那日是你,是你用自己的血救活了我,我們之間的仇怨便一筆勾銷了,我不會再恨你了……就這樣,你趕緊出去,把門帶上,不許偷看,色女!”
莫黛前半截還聽得有些動容,後半截就直接無語了,她何時偷看他了?色女?饒了她吧,她沒那麼高的段數。
應房凌提出的要用摸獎賺錢的想法,莫黛翌日便寫出了摸獎的規則及需要注意的各項事宜。三日後福滿堂便推出了“幸運摸一摸”的有獎活動,在福滿堂每消費一兩銀子便可免費幸運摸一回,若是未消費也想摸的便得另出十文錢。
“幸運摸一摸”統共設了六個獎項,一等獎是一匹上等質料的綢緞,價值百兩,二等獎是白銀十兩,三等獎是白銀一兩,四等獎是銀錢一百文,五等獎是銀錢十五文,六等獎是再摸一次,其他的便是謝謝惠顧。
房凌這回下的本錢尚可,一二三等獎的獎品對於家財萬貫的土財主來說沒甚吸引力,但這個活動聽着就甚是有趣,尤其是還能試試自己的手氣,摸一次的價錢也不多,權當是樂呵樂呵了。而對於普通小戶來講,獎品還是頗豐的,若是花十文便能中個一二三等獎什麼的,也算是發了一筆小財了。
因爲要賺錢,這摸獎的難度自然得增加,莫黛讓人準備了六個瓦罐,每個瓦罐裡裝着一百張小紙條,其中有五十張紙條是寫着數字的,每張紙條上均寫着零到九之間其中的一個數字,另有五十張是寫着謝謝惠顧的。
摸獎者需在六個瓦罐內各摸取一張紙條,只能是六張紙條上的數字全都相同時纔是一等獎,有五個數字相同時便是二等獎,四個數字相同是三等獎,三個數字相同是四等獎,兩個數字相同是五等獎,摸到三張或三張以上全都寫着謝謝惠顧的紙條時便可再摸一回。
當然摸完獎後的小紙條是要回收的,否則重新準備這些紙條也是一項大工程。
莫黛也不知自己倉促寫下來的這些規則會不會被人抓着漏洞,所幸來福滿堂消費的人都將這看做是一項有趣的遊戲,而且他們大多也不差錢,待一見到大堂內專設了一個櫃檯,且寫着“幸運摸一摸”幾個字時,全都樂顛顛的跑來摸上一摸。
於是福滿堂最近除了聽書的叫好聲以外還會時不時地傳來其他的聲音,諸如——
“嘖,又是謝謝惠顧,莫大溪,你是騙人的吧,瓦罐裡頭壓根兒就沒寫上數字吧!”
“啊,我中了,兩個數字,五等獎,十五文,不用給我錢了,我再加五文,再摸兩回!”
“唉,我已經摸了十回了,連個五等獎都沒中,今日運氣不行,明日再來!”
“爹的,再摸一回,姐還就不信邪了!”
“哈哈哈,老孃中了三等獎!”
“哇,胡老闆好運氣啊,請客請客!”
“今日中獎了,老孃心裡頭甚是暢快,老孃請客!”
於是胡老闆中的一兩銀子很快便在福滿堂又消費了,而且花費的銀錢超過了中獎的好幾倍,對此,房凌甚感滿意。
一日下來,莫黛將摸獎得來的十多兩銀子交給房凌,房凌掂了掂手裡的銀子說了句:“商人就該像這樣不放過一絲賺錢的機會才能聚斂到大筆財富,你明白嗎,莫大溪?”
“明白,掌櫃的英明!”莫黛從善如流地答道。
“既然明白,那我之前提的讓你與蕭笑開糕點鋪子的事……”
“讓我再考慮考慮。”
“哼!”房凌再次鄙夷地睨了莫黛一眼,扔了一兩碎銀給她,“你倒是快些考慮清楚,別以爲老孃糕點鋪子的掌管人非你不可!”
“多謝掌櫃的體諒!”莫黛抱拳作揖。她不是不想開糕點鋪子,但她想要自己開,或者是讓蕭笙和蕭笑開,開一間完全屬於他們自己的糕點鋪子,而不是附屬於福滿堂的。
莫黛的《西遊記》話本子已經快要結尾了,她徵求了房凌的意見,不寫言情的,還是寫打打殺殺的比較過癮,於是莫黛準備將《水滸傳》再改編一下成爲下一個故事的話本子。
已是五月中了,天氣暖了,農忙時節也到了。
這日莫黛卯時便到了福滿堂,寫了兩個時辰的話本子,巳時便打算離開,不過這時小二孃吳蓮過來通知她掌櫃的讓她到後院賬房去。
待到了賬房後,房凌便又遞了一個包袱給莫黛,裡頭是上個月說書所得的一成利,二百兩。
房凌說:“莫大溪,若是你來說,你最後得到的絕對會翻一倍!”
莫黛笑笑不說話。
房凌忒麼討厭莫黛這副油鹽不進的淡定模樣:“摸獎交給吳蓮看着,而福星兔的售賣也穩定了,便全權交給蕭笑吧,你以後還是專心寫你的話本子,當然,該你得的銀子,一文也不會少你的!”
“多謝掌櫃的!”莫黛是誠心感謝,因爲房凌確實沒有拖欠過她的銀子不給,每有客人指名打賞給她時,房凌也不會黑了那些賞錢。
“再來就說到嵐兒了,我聽史夫人說了,嵐兒的情況很不好,不願喝藥,脾氣還壞,每日裡念念叨叨的都是你的名字,但倔脾氣的她卻不讓史夫人派人來通知你,非說要待你感應到她快不行時主動去看她才成,不過這兩日她的身體又差了些,連粥都喝不下了,史夫人也是急了,這才讓我問問你,你什麼時候過去看看她?今日可行?”
說到史嵐,莫黛的眉頭微微蹙起。史嵐倒是能堅持,這一個多月來倒是沒有派人找過她。可眼下家裡農忙,她還想着下半天回去幫幫忙的,雖然莫無雲和莫無風說過用不着她幫,但別人家在地裡忙的主力都是女人,便是別人不說,她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
“明日吧,明日我再去!”
“也好,明日你來福滿堂,我送你過去!”
莫黛走出賬房出了後院,在大堂裡又遇見蕭笑,蕭笑也是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的樣子。蕭笑聽說莫黛家裡今日要割麥子便吵着要跟去幫忙,蕭笑家裡是沒地的,吃的糧食都是賺錢買的,是以沒有所謂的農忙不農忙的。莫黛拗不過蕭笑便答應讓她跟着回去了。
莫黛今日是揹着竹筐來的,因爲她要多買些東西回去。農忙了,需耗費大量體力的,莫黛便想着要多做些好吃的給莫無雲和莫無風補補,於是又去丁老闆娘那裡買了三斤排骨,十斤五花肉,並兩大塊豬血,又去賣魚的鋪子那裡買了條三斤多的鯽魚,看見有人賣母雞,又買了兩隻母雞,路過奇貨店,在裡頭髮現有幹香菇和幹木耳賣,於是又將那二樣悉數買了,等出了奇貨店時,莫黛的竹筐已經滿了。
蕭笑一直跟在莫黛後頭看莫黛買東西,見她大刀闊斧地一氣買完,連她這個旁觀者都覺得甚是爽快,同時也暗歎,莫大溪果然捨得花錢。
莫黛買來的兩隻母雞是讓蕭笑拿着的,於是這姑娘一路上便將母雞顛過來倒過去地晃悠,直將兩隻雞都給晃暈了。
日光明媚,暖風拂面,蕭笑心情也甚好,又開始哼着一些荒腔走板的調調。莫黛亦勾着脣角默默聽着,絲毫不覺得逆耳,反倒覺得挺有新意。
哼着哼着,蕭笑便忍不住又扯開了話匣子:“大溪,你非要等到農忙結束後纔來迎娶蕭笙嗎?”
“不好嗎?至少還可以多陪你幾日,你一個人在家他會不放心吧,索性你也趕緊找人娶了算了。”
“我是在找啊……”蕭笑的聲音低了下來,心情似乎也黯淡了些許。
她一直都在找啊,可就是找不到中意的,事實上,她見着那些男子便會下意識地將其與石墨比上一比,然後便會嫌人家個子不夠高,五官不夠深刻,說話不夠毒辣,性格不夠邪氣……
總之,當媒公聽了她的說法後,氣得直接甩袖走人了,說她這人有病,歷來女子挑男子都是專挑婉約好看的,哪像她,居然嫌人家男子不夠醜陋,是以纔不中意,真是魔怔了!
“有在找就好,這事也急不來,端看你自己的心態了,若是到了二十五還未娶,屆時我一定會找來一家兄弟幾個嫁給你,左右不能讓官配場強塞男人給你。”
“行啊,我便指望你了!”蕭笑又將母雞甩了甩,再次哼起她荒腔走板的小調。
因想着趕回去做午飯,二人走得飛快,午時便到了家。
一到家,莫黛便動手做午飯。莫黛本想着讓蕭笑吃完午飯再過去幫忙收割麥子,可蕭笑等不及,許韶林本想帶她到田裡去的,不過在門口玩耍的三隻貓說他們認識路,並自告奮勇地要帶蕭笑過去,其實他們是瞧見了莫黛又買了好多菜回來,想着他們若是幫了莫黛的忙,那麼午飯一準能吃到好吃的肉。
於是蕭笑便戴上竹斗笠,搭上汗巾子,拿着把鐮刀跟着三隻貓去了田裡。莫小羽和莫小翼也想跟着去的,不過,莫黛衝他們一招手,他們便屁顛顛地跑回來了,沒辦法,雖然他們喜歡與三隻貓一起跑着玩,但他們更喜歡跟在孃的身邊,因爲跟在孃的身邊有肉吃。
莫黛先將買來的幹木耳抓了一大把放進溫水裡泡着,這邊便開始淘米下鍋蒸飯。買來的排骨是剁好的,莫黛將其放入陶盆內用清水洗淨,而後倒進開水中焯了一遍撈上來準備做糖醋排骨。家裡正好還有晨間買的兩塊豆腐,莫黛便打算將豆腐和自己買來的豬血做成紅白豆腐。
等到糖醋排骨和紅白豆腐做好之後,莫黛又抓了一把花生米放進小鍋裡煮,待煮熟後,木耳也泡得差不多了,莫黛便將泡發的木耳放進開水中焯熟,撈上來切成絲與煮熟的花生米一起放入陶盆內,然後加入切碎的蔥薑蒜辣椒,再將花椒放進菜籽油內煉滾並趁熱淋在木耳絲上,最後再澆上醋拌勻即可。
莫黛沒有做魚,只將其刮鱗剖去內臟洗淨後灑上細鹽醃上留着晚上再做來吃。
莫黛也沒有燒湯,想着在田裡割麥子一準會口渴,可惜她之前帶過來的檸檬早就用光了,現下家裡只剩幾個青紅的山楂,這時候熬煮也來不及了,便直接洗了幾個切成片放進竹筒內加上溫開水調上蜂蜜。
飯做好後,莫黛便讓許韶林、莫無輕和兩個小的先吃,她則將米飯和菜各自裝進陶盆內,然後再放進竹籃裡,並帶上盛滿蜂蜜山楂水的竹筒、空碗以及筷子,這便挎着竹籃去田裡送飯了。
莫無輕看着莫黛離去的背影,不由地說了一句:“爹,人家都是男人去送飯,莫大溪一個女人也去送飯,她不嫌丟人嗎?”
許韶林不由地笑了笑:“這就是咱家大溪的好啊,你啊,以後改改你那任性的脾氣!”
莫無輕不說話了,悶頭繼續吃飯。
莫黛出了門正好碰上也要去田裡送飯的莫桂花的三相公孫宏,便一同去了。
孫宏一碰上莫黛便聞見了她竹籃裡的飯菜香,想着她準備的飯菜定然豐盛得很,再反觀自己竹籃子裡放着的十幾個窩窩頭,一碗醋泡的蘿蔔乾,以及一碗他咬牙狠心才捨得用青辣椒炒的兩個雞蛋,心裡便有些黯然。
不過,很快孫宏的心裡便平衡了,因爲途中又遇到了幾個送飯的村人,而且他發現那些人送的飯菜還不如自己家的,至少自己將窩窩頭蒸軟了,將蘿蔔乾切成細絲泡上醋了,而且還捨得炒兩個雞蛋,可那些人家就是冷的窩窩頭配大塊的蘿蔔乾。
同來送飯的村人自然也聞到了莫黛籃子裡的飯菜香,而且他們沒有孫宏能忍,直接便問莫黛:“大溪啊,你給無雲和無風送的是啥飯菜啊?聞着怪香的!”
莫黛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掀開一隻陶盆上的蓋讓那些人看。於是在見到那一盆透着誘人的紅亮色澤且散發着無與倫比的香味的糖醋排骨時,看的人皆不由地吞嚥着口水,同時在心裡羨慕嫉妒恨:我的爹爹呀,這莫大溪真是太寵她家相公了,一大盆的排骨啊排骨,還有其他沒掀開的菜,指不定又是紅燒肉什麼的!
孫宏也不由地吞了吞口水,莫大溪捨得買肉給家人吃,他是知道的,包括他們家也吃了她家不少肉,雖然甚是羨慕莫大溪對莫無雲三兄弟的好,但好在自家妻主莫桂花待他們三兄弟也不錯,他知足了。
很快便又只剩下莫黛和孫宏兩人了,因爲他們兩家的田在最東邊,比較遠。孫宏先到了地頭,莫黛停下來,讓孫宏拿只空碗過來,孫宏起先還有些不解,等莫黛掀開自己籃子裡的菜,每樣夾了一些放進碗裡遞給他時,孫宏的手忽然有些抖,直推脫不要。
莫黛笑着說:“這是給你家三隻貓的,今日他們幫我帶了朋友來地裡幹活,這是他們應得的報酬!”
孫宏知莫黛這樣說是爲了讓他心無芥蒂地收下那碗菜,他最終還是收下了。當莫桂花和孫喜孫陽三人見到孫宏端來的那碗菜時,又是唏噓感恩不已。而這時那三隻貓則一人抓着一塊排骨邊啃邊跑來與他們的爹孃會合。
莫黛到了地頭,在一棵大樹底下清出一片乾淨的空地,然後喊還在田裡忙着割麥子的莫無雲、莫無風和蕭笑三人過來吃飯。
飯菜一擺出來,莫無雲和莫無風直接愣住,而蕭笑則是流裡流氣地吹了聲口哨,讚道:“大溪,你真夠意思,知道我來幫忙,便做了這許多菜!”
“是啊,我真是感謝你來幫忙!”莫黛笑着拿出四隻空碗並四雙筷子來,然後將盛水的竹筒打開蓋,每人倒了小半碗,“渴了吧,先喝些水。”
莫無雲和莫無風小口地喝着蜂蜜山楂水,而蕭笑則是牛飲,一口灌下肚,將碗遞給莫黛:“酸酸甜甜的真好喝!”莫黛接過碗,盛了碗白米飯給蕭笑,又聽她咋呼道,“白米欸,大溪你真捨得!”
待菜入口時,蕭笑的嘴更是停不下,一邊吃一邊贊,聽得莫黛都忍不住想用漿糊黏住她的嘴,這便是吃也堵不住嘴的典型代表。
因爲有了蕭笑的加入,莫大溪家的五畝麥子一日便去了三畝多,剩下的明日上半天莫無雲和莫無風兩人估摸着就能解決掉。
蕭笑回去時,莫黛送了她一隻母雞,說是讓她拿回去殺了吃,蕭笑推脫不掉只好帶上了,於是回去的路上,那隻剛緩過勁兒來的母雞又被蕭笑晃得死去活來。
晚上,莫黛燒了一浴池熱水,讓勞累了一整日的莫無雲和莫無風先去洗澡,也好解解乏。
晚飯同樣是白米飯,菜是清蒸魚、清蒸肉丸子以及香菇小青菜。
兩個小的甚喜歡吃魚和肉丸子,對香菇和小青菜則不怎麼吃,不過,當莫黛將小青菜和香菇夾進他們的碗裡時,他們雖然皺着小臉,但還是會吃下去。
莫無雲和莫無風吃着這些美味的菜,想起之前他們與莫大溪一同乘坐牛車回來的那日,當他們說他們會下田幹活時,莫大溪當時便說了她會在家做好吃的給他們吃,如今她真的兌現承諾了,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可感動的同時心裡隱隱的還有些不安,至於不安什麼,他們也說不清楚。
翌日,莫黛來到福滿堂時,房凌的馬車已在門口候着了。
房凌將莫黛送至史宅後便離開了,並未進去探望史嵐,且讓莫黛千萬莫提是她送她過來的。這史嵐的任性程度已然登峰造極,若是讓她知曉是房凌送莫大溪過來的,而非莫大溪感應到她不行了主動過來的,那麼屆時說不準她又要尋死覓活鬧得史宅所有人皆不得安生了。
莫黛敲了敲門,一小廝拉開門,一聽她是莫大溪,立時便請她入內。
東園知己軒內,史嵐一如既往地在拿自己的命威脅自己的老孃老爹們弟弟們相公們以及史宅內的所有丫鬟小廝僕人們。
“我不喝藥,你們是聾子嗎?聽不到我在說什麼嗎?”史嵐有氣無力地罵着端藥過來白一,那慘白的臉色,深陷的大眼,青黑的眼圈,突起的顴骨,已然是一副將死之人的面龐,哪裡還看得出半分原本的清秀俏麗。
史夕顏已不想再勸她喝藥,她知女兒史嵐已命不久矣,本想讓她結親沖喜留下一女半兒的,卻不想自打成親後她根本就瞧都不瞧那五兄弟一眼,且拒絕喝藥,整日裡除了摔碗罵人外,便是如癡如夢地念叨着莫大溪這個名字。史夕顏不想承認自己的女兒是個喜女不喜男的怪胎,而且她也覺得史嵐並非就是歡喜上莫大溪了,至於史嵐對莫大溪究竟是何種情愫,她也想不明白。
這時,小廝小六慌張又驚喜地跑進門來大聲道:“小姐,莫,莫姑娘來看您了!”
聞言,史夕顏瞭然,她知是房凌讓莫大溪過來的,但她又不能在史嵐面前表現出來自己知情,於是便故作一愣:“是嗎?快快有請!”
仍然端着藥的白一在聽到莫大溪來時,身體不禁一僵,手裡端着的藥碗也不禁晃了晃。
史嵐一聽莫大溪來了,瞬間便從死亡那裡透支回來十分精氣神,急着要從榻上起身去迎她。不過她幾次想獨立起身都未果,又不想喚小六或是白一幫忙,只能頹喪地再次躺回榻上。
莫黛進屋時,見到的就是史嵐有氣無力地躺在榻上,歪着頭,深陷的雙眼期盼地望着她的模樣。看着病骨支離的史嵐,莫黛當即便蹙了眉頭,不過一個月而已,這人怎會將自己弄成這般模樣?
史夕顏見莫黛走過來,在莫黛抱拳衝她作揖前,她便一把扶住她的手,眼裡閃過爲人母的心疼與無奈:“大溪你來了,近兩日,嵐兒老唸叨你呢,你這就來了,你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呢!”說着便不着痕跡地衝莫黛使了個眼神,她希望莫黛能夠順着她的話來說,她的女兒已經禁不起任何的精神刺激了,即便是她要去了,她也希望她能走得安詳些。
莫黛自然明白史夕顏的想法,於是說道:“昨晚我夢見史……嵐了,故而今日便來看看她!”莫黛剛想稱呼史小姐的,但又想到史嵐反感她稱呼她爲史小姐,於是臨時改口,希望史夕顏不要見怪纔好。
果然,在莫黛說了這句話後,史嵐甚是開心地望着她:“大溪,大溪,你終於來看我了!”
史夕顏暗自嘆了口氣後,便走了出去。
莫黛見白一仍端着藥碗站在那裡,便道:“藥給我,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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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愣愣地將藥碗遞給莫黛,而後又愣愣地走了出去,莫黛看着白一的背影,總覺得他身上籠罩着一層死氣,比史嵐好不到哪裡去。看來他們嫁進史宅過得並不好,也是,攤上史嵐這麼個任性的病歪歪妻主,能好纔是怪事。
莫黛端着藥碗走到榻前的矮凳旁坐下:“爲何不喝藥?”
史嵐皺眉嘟着嘴:“我纔不要喝藥,反正喝不喝都會死,而且藥又那麼苦那麼難喝,我何苦要在死前再讓自己更苦呢?”
“可你曉得爲何那些將死之人在死前還是要拼命喝藥嗎?”莫黛將藥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說道。
“我覺得他們是在自找罪受!”史嵐怨悶地說道。
“你錯了,並非他們在找罪受,他們只是不願放棄生的希望,還有一點,他們之所以拼命喝下家人爲他們抓來的苦藥,是因爲他們也不願打破家人心裡的希望,是以,再苦的藥他們也會堅持喝到死前的最後一刻。”莫黛看着史嵐慘白的臉色,意味深長地說道,“而你呢?你是怎麼做的?你是怎麼對待掛心你的家人的?你何止打破他們心裡的希望,我看你恨不得讓他們所有人陪着你一起痛苦一起死你才甘心,不是嗎?”
史嵐沉默不說話,過會兒忽然流下眼淚,哆嗦着嘴脣道:“大溪,我知你說得都對,可我,可我難受呀,我要死了,你瞧你都主動來看我了,不就代表着我今日便會死嗎?我求求你了,在我死前你就不要再訓我了,我只想安安靜靜地躺在你懷裡死去……”
史嵐哭着,眼淚不停地順着眼角滑下,浸溼了耳邊的髮絲,脖子下因身體瘦弱而顯得過分突出的鎖骨一抽一抽的,莫黛忽然也有些心酸,這姑娘只是太過害怕死亡的到來,是以便將自己的痛苦通過任性發泄出來,彷彿只有在任性發泄之後見到家人痛苦無奈的表情時,她的心裡纔會好受一些。
史嵐害怕死,不想死,而她可以救她,但是,她要救她嗎?
她救了無風救了小羽,還救了無輕,因爲他們是她的家人,是以她救得理所當然,毫無顧慮。
她承認自己是有私心的,因爲史嵐不是她的家人,就連朋友也只能勉強稱得上,說到底她對這個任性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千金小姐是有些本能的抗拒和反感的,不過她不得不承認,史嵐的內心也有着純粹美好的一面,比如她認定她是她的朋友,無論她怎麼疏離冷漠她,她都沒有放棄。
“史嵐,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假如你的病忽然之間好了,你將如何過完你今後無病無痛的人生?”
“嘿嘿,大溪你別逗我了,我都快死了,說這些還有何意義?”
“你不是想與我聊天嗎?反正你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我們便來聊聊假如你的病好了,你擁有了健康的體魄,那麼你的人生你打算如何去度過。”
史嵐瞅着莫黛,在聽到莫黛說她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時,臉上扯出一抹悽然的笑容:“好吧,那就讓我這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人來假如一下我那永遠都不會實現的人生吧!假如我的病好了,我一定會做一名瀟灑不羈的遊俠,遊覽我大月朝的每一處風景勝地,我還要騎馬馳騁在廣闊的大草原上,我還會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就像武娘打虎中的武娘一樣,我也想要涉入山林打一打老虎,我還要像空城計裡的女軍師一樣,運籌帷幄,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我更要像西遊記裡的孫悟空一樣,妖魔鬼怪全都手到擒來,當然,若是有一日我遇到了一隻快要凍死的白兔,我也一定會救它的,然後當我遇到困難時,再讓它主動祭獻出自己的肉體……”
“好了,打住!”莫黛打斷史嵐漫無邊際的想象,罷了,她算是看出來了,史嵐根本就從來都沒想過自己將來要做什麼,因爲她知自己沒有將來,就連假如都假如不出來。
“大溪……”史嵐才喚了一聲便開始咳嗽起來,而且愈咳愈厲害,根本就止不下來,她用手捂着嘴巴,直到又咳出一團血來才稍稍平息,“大溪,我是不是快死了?你快點抱着我,我要死在你懷裡……”
看着那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莫黛的心又酸了起來,但聽到史嵐後面說的話,她又覺得好笑,罷了,救吧!
“史嵐,你不是說要與我結爲知己好友嗎?”
“是啊,可你一直都不答應……”
“我現下答應你了。”
“真的嗎?”
“真的!”
“呵呵呵,我好高興,大溪,不過,我就要死了,忽然覺得還不如不與你結爲知己比較好,因爲我愈發捨不得去死了……”
“我們結拜爲姐妹如何?”
“好啊……”
“那是要滴血盟誓的。”
“好啊……我的身上應該還有血可以滴的……”
“還要滿屋子都點燃那種香味極濃的薰香,你受得住嗎?”
“受得住……我讓小六子去準備薰茅房的香,呵呵呵,那種香才濃烈……”
莫黛又想笑了,就憑她快死時尚能與她說笑的份兒上,她願意救她。
於是,接下來小六抱了一捆薰茅房的薰香過來,在知己軒的裡裡外外都插上點燃,整個院子都瀰漫着一股濃烈的薰香味道,史嵐被嗆得咳嗽不止,史夕顏得知後便過來阻止,卻被史嵐哭求着離開。
矮几上準備了一碗水,莫黛拿出一根針將史嵐的無名指戳破滴了一滴血進碗裡,同時也快速地在自己的無名指上刺了一針滴了一滴血進去,剎那間,一股馥郁的香味瀰漫了整個屋子,雖然有薰香濃烈的味道掩蓋,但史嵐還是嗅聞到香味的不同,這香味讓她的咳嗽稍止。
莫黛趕緊說道:“蒼天在上,今日我莫大溪願與史嵐結拜爲姐妹,從此甘苦與共,福禍相依!”
史嵐接着道:“蒼天在上,今日我史嵐願與莫大溪結拜爲姐妹,從此甘苦與共,福禍相依!”
莫黛忍着反胃的感覺,意思地喝了一口,然後將剩下的一碗水遞給史嵐,史嵐倒是沒什麼反感,抓過碗一氣飲下。
飲完後,她笑着抹了把嘴,然後說道:“大溪,我們終於成爲好姐妹了!”說完這句話,她忽然揪着胸口,渾身顫抖,之後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而這時白一忽然闖了進來,趁着莫黛查看史嵐的身體之際,一把拉扯開自己的衣衫猛地撲到莫黛的身上,緊接着又順手一把拉扯開莫黛的衣衫,並大聲喊:“來人哪,救命哪……”
莫黛反應過來時猛地推開白一,趕緊整理自己的衣衫,然,這時,史夕顏與其三個相公並兩個兒子以及白二至白五卻忽然闖了進來。
莫黛擰緊眉,冷冷地掃向被她推趴在地無助哭泣的白一,心裡涌上一股厭惡之感。
見史夕顏和其三個相公阮乾阮忠阮坤進來,白一又撲到他們的腳下,擡起頭,淚流滿面道:“夫人,老爺,你們可要替我做主啊,莫,莫大溪她欲對我無禮,妻主想要阻止她,卻被她一把推倒在榻上暈了過去……”
聞言,莫黛在心裡冷笑,這樣的說詞真的是漏洞百出,可笑至極!
史夕顏確實不大相信,但是有一點她信了,那便是莫黛推了史嵐,而史嵐暈過去了。史夕顏急忙奔到榻前查看女兒史嵐的情況,然後憤怒地瞪向莫黛:“莫大溪,你不是在與嵐兒結拜嗎?你且說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阮乾阮忠阮坤三人也紛紛怒瞪着莫黛,事關他們女兒的事情,他們一向都是認親不認理的。史文軒和史文昂滿臉疑惑地看着莫黛,而白二至白五則一直低垂着頭,身體不時地發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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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趕得上今天的,我汗,忙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