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片花瓣被揪下來,一個聲音隨之蹦出:“該?”

再一片花瓣被揪下來,同樣的聲音不同的字眼隨之蹦出:“不該?”

一朵開的正茂盛的月季花,沒兩分鐘,就成了光桿司令。

傅卉舒與萬萬千千個少女一樣,正在以揪花瓣的方式來做情感上的選擇題。昨天她學習累了,一個人去操場散步,不成想,卻看到了姚壯壯和戚小沐的擁抱。

郎才女貌。用這個詞來形容她看到的那兩個人,最貼切不過了。

她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擁抱,眼睜睜的看着戚小沐帶着不捨的情緒去凝望姚壯壯的背影,她卻不能做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只是呆呆的矗立在跑道邊,反覆的去想,自己和小沐之間,有沒有可能?自己和小沐,該是不該?

姚壯壯喜歡的人不是戚小沐,戚小沐也不喜歡姚壯壯,姚壯壯要去當兵了,他們之間毫無可能,這些她是知道的。而當看到那一幕時,還是差點被刺瞎了眼。

男人女人如何造小孩的那些事,她一早就知道了。一想到戚小沐在不久的將來會披上婚紗,會跟別人造小孩,她的心就像被捅了一刀一樣,疼的直冒火,簡直無法忍受。

可是,自己又能做什麼呢?十來歲的年紀,除了會學習,其他的什麼也不會,實在跟廢物沒什麼兩樣。廢物一般的人,又哪裡有資格去談情說愛?即便談了情說了愛,這些情愛又能維持多久?小沐乾淨的像剛落下的雪片,她對愛情這東西還全無概念,她到底是會喜歡男孩,還是會喜歡自己?

傅卉舒再一次的迷茫了。

月季花瓣灑了一地,她依然沒能想出自己的出路到底在哪裡,惱火的直想殺人。

很不幸的,戚小沐撞到了槍口上。 ✿ тt kΛn✿ ¢ Ο

傅卉舒正在爲了她煩惱,這下她嬉皮笑臉的來了,好吧,先把火泄出來再說吧。

讓你隨便跟男生抱!讓你隨便跟男生親近!讓你叫我煩!她抓起枕頭,劈頭蓋臉的朝着戚小沐猛砸,戚小沐被腳下的馬紮一絆,仰面朝天的摔到了地板上,傅卉舒乾脆騎在她身上,把枕頭當鞭子使,往下狠抽。抽一下自己的心疼一下,越抽越疼,越疼越抽。

戚小沐再一次的被打懵了,好在她還知道擡起胳膊護住臉,否則非被抽出一張“花容月貌”來不可。

小沐同學是打不死的小強,等傅卉舒撒夠了氣,她抖抖脖子,爬起來,湊上去,跟傅卉舒比了比高。兩個女孩的個頭又長了一段,戚小沐的海拔已經達到了一米七,傅卉舒緊隨其後,一米六九。兩人身高的猛長期已過,如無意外,她們的海拔應該不會再往上躥多少了。

傅卉舒的頭髮落到嘴角一綹,戚小沐把她的頭髮撥開,說:“你看你,又發什麼瘋?明明比我矮一點,怎麼比我兇這麼多?你真該跟着將軍去扔鉛球,兇勁一上來,準能破個世界紀錄,奪個金牌,爲我爭光!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傅卉舒眼皮一撩,說:“沒誰,煩了,就想揍揍人。”

“想揍人你揍人去,揍我這尊神做什麼?把神當成人,簡直是以下犯上嘛。”

傅卉舒懶得理她,把氣撒出來了,她也累了,懶得說話了。

戚小沐見傅卉舒不說話,就自顧自的自言自語:“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搞的,這陣子,你總是邪邪乎乎的。正常的時候,跟不正常一樣,不正常的時候,跟瘋了一樣。你心裡有事,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不愛讓我問,我就不問,你拿我當撒氣桶,我就受着,除了我,誰還能受得了你這壞脾氣呢?快高三了,你想考北醫,競爭壓力大,我明白,把火氣發出來好,發出來,就能好好學習了。我聽我媽說,你最近成績有點下滑,上次摸底考試,你才考了第八,你一直都是在前五名的,你肯定是被學習煩的吧?要我說,這種摸底考試,考的再差也沒關係,只要高考考的好,其他的都不算什麼。高考一塌糊塗,摸底考試考的再高也白搭,你說對不對?所以說,你別給自己這麼大壓力。怎麼地上這麼多花瓣?你把氣都撒到月季上啦?”她拿起掃帚,一邊掃着花瓣一邊繼續嘮叨:“可憐的月季,多好看呢,就讓你糟蹋了,虧得我來的及時,還有兩朵倖免於難,我要來的晚點,這兩朵也得壯烈嘍。好好的花,我爲你們默哀,攤個壞脾氣的主人,你們要遭的罪還在後頭呢……”

傅卉舒截斷戚小沐的嘮叨:“小沐,你過來。”

戚小沐乖乖的走過去,問:“怎麼了?”

傅卉舒沒說話,只是環住她的腰,輕輕的抱住了她。

戚小沐咧嘴傻笑,她喜歡被傅卉舒抱,側側腦袋嘟嘟嘴,在傅卉舒臉上親一口:“卉舒,消消毒你心情就好了。”

“嗯。”

“你心情不好,我心情也不好。”

“嗯。”

“你也給我消消毒嘛。”

“閉嘴!別說話!”傅卉舒把臉埋到她的頸窩,臉蛋被親的地方熱呼呼的。

高挑的個頭,玲瓏的身段,安靜的擁抱,複雜的心情。

除了我,誰還能受得了你這壞脾氣呢?戚小沐剛剛說過的這句話,像是爲傅卉舒打開了一扇窗,是啊,人前人後,自己都裝着禮貌,故作懂事,只有在她跟前,才能毫無顧忌的發脾氣,除了她,還能有誰能受得了自己這壞脾氣呢?除了她,自己還能向誰發脾氣呢?

鬼使神差的,她問出了在八歲時曾經問過一遍的問題:“小沐,以後長大了,你會離開我嗎?”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真是杞人憂天!戚小沐有點不高興的說:“我們已經長大了,你見我離開過你嗎?你問我這種話,我真不愛聽。”

“我是說,考上大學以後,大學畢業以後,工作以後,你會離開我嗎?”

“怎麼會呢!毛/主席作證,就算你趕我,我也不離開你。”

“拉鉤。”

“嗯,拉鉤。”

跟八歲那年一樣,兩根小指又一次的勾在了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變的,是年紀,是心情;不變的,是那兩個人。

傅卉舒的心情好了許多,雖然有時還是會起起伏伏,但是在整體上,已經趨向了平穩。她並沒有做出什麼選擇,她的情感世界時而清明,時而懵懂,時而意氣風發的希冀,時而垂頭喪氣的絕望。她還太小,在成年人也難以把握的感情問題上,她還難以做出正確的評價。

無法評價,就無法抉擇。面對這樣的困境,聰明的人,會先放一放,等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去承受或好或壞的結果了,再去解決它。

傅卉舒是個聰明人。或者說,她是被迫聰明瞭一把——高三了,課業繁重,各種各樣的練習題撲面而來,大大小小的考試一場接着一場,她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再去琢磨感情問題了。

所有的問題在如山的高考壓力下匯聚成了一個確定,也是她唯一的確定,她離不開戚小沐,戚小沐也離不開她,她們不會輕易分開,她也不會讓戚小沐輕易離開。

若說高一有暑假,那麼到了高二,就沒有什麼暑假了。

高二緊連着高三,高二的暑假,就是高三的開始,整個七月和八月,都被安排滿了課程。一到六班的音樂美術和體育課基本上被取消了,晚自習也由原來的兩節改成了三節。七班的專業生們正好相反,音樂美術和體育課不只沒有取消,還加倍擴展了。

從早上六點半的早自習開始,到晚上九點半的晚自習結束,整整一天的時間,除了吃飯睡覺去廁所,學生們的腦袋都埋到了高高壘起的書山題海里。學習吧,做題吧,爲了那夢想中的大學,爲了那幻想中的前途!

這年的七月和八月的暑假時間,專業生的集中營——七班,發生了兩件轟動校園的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一位學音樂的名叫孫甜甜的女生懷孕了。

孫甜甜跟本班的一個叫張勇的男孩談戀愛,兩個人經不住誘惑,偷嚐了禁果。這種事,有了一次,就會有二次三次無數次。那時學校嚴禁上網,學生接觸電腦的次數有限,性教育課也遠沒現在好,家長往往不會對孩子聊“性”的問題,孩子也不能從網絡上接受自我教育,因此很多偷嚐禁果的少男少女通常不會考慮什麼安全措施,而懷孕也就在所難免。

十七歲的孫甜甜對懷孕沒有丁點的常識,月經兩個多月沒來,她沒太多注意,對於生理上的反應,比如身體發福和嘔吐,也沒當回事。直到肚子越來越大了,嘔吐感越來越強烈了,老師和同學都感覺出她的不對勁了,她才意識到壞事了。可是,這個時候已經晚了,關於她的各種風言風語,已經傳得滿天飛了。

七月的天,熱的不像話,穿的那點衣服是不可能掩蓋住懷了孕的肚子的。孫甜甜害怕了,張勇也害怕了,怎麼辦呢?怎麼辦呢?自己還是個孩子呢,怎麼能生孩子呢!兩人商量了好幾次,最後決定,墮胎。

墮胎是需要錢的,他們沒有那麼多的錢,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給家長要,只好採用了最幼稚的解決辦法——偷。

偷誰的?父母是最佳選擇,家裡熟門熟路的,好偷。被逮住還不用蹲局子,絕對是最佳選擇。

張勇從家裡偷了400塊錢,孫甜甜從家裡偷了200,這點錢在大醫院自然是不夠,大醫院不夠沒關係,不是還有小門診麼!張勇帶着孫甜甜去了市郊的一個小門診,從那裡以極端痛苦的方式把胎兒打掉了,小門診裡的蒙古大夫是沒法跟大醫院的醫生比的,孫甜甜也爲此付出了足以讓她悔恨一生的代價——終生無法再懷孕。

爲了打胎,張勇和孫甜甜曠課整整三天,家裡的父母找不着他們,學校裡的老師也找不着他們,只能報警。到了第四天,不用警察找,他們自己回來了,他們的秘密也終於在“抗拒從嚴,坦白從寬”的審問下,大白於天下了。而關於他們的風言風語也就更多了。

家長連罵帶打的哭泣,老師恨鐵不成鋼的嘆氣,兩個孩子低着頭,紅着臉,只恨不得消失在地縫裡。怪誰呢?能怪誰呢?誰都得怪,誰也不能怪。師長們卻把罪過全部壓到了兩個孩子頭上,好似出了這種事,他們完全沒有一點的責任。

最終,他們分了手,退了學,原本能很順利的考上大學的兩個少年,就這樣結束了學業之路。

這件事對戚小沐的觸動比較大。姚壯壯走了,孫甜甜和張勇退學了,他們離開校園的方式不同,卻都有着一個共同的原因——愛情。

她不明白,愛情究竟好在哪裡?如果愛情是以毀掉個人的前途爲代價,這樣的愛究竟值不值得?如果說愛情是美好的,那麼爲什麼有如此多的愛情會成爲人生路上的絆腳石?愛情不應該是提高自己也提高對方的催化劑嗎?被人一戳脊梁骨就退學,被父母一打罵就分手,沒有膽量承受壓力,沒有骨氣面對挫折,這樣的愛情是真愛嗎?

她問傅卉舒:“你覺得什麼纔是真正的愛?”

傅卉舒反問:“你覺得呢?”

她想了很久,才說:“我覺得,真正的愛肯定跟瓊瑤寫的轟轟烈烈的小說不一樣,什麼都不管不顧的愛,愛起來像火,火的能把倆人燒死,被人一澆冷水,火就滅了,就算能重新燃起來,也不是起初點的那把火了。看看周圍早戀的同學,愛的都挺像火,可是分的也快,太過狂熱的愛總是維持不了多久。我喜歡周國平說的那句話,他說,真正打動人的感情總是樸實無華的,它不出聲,不張揚,埋得很深。所以我覺得,真正的愛應該跟咱爸咱媽一樣,戀愛的時候互相鼓勵共同進步,結婚以後互相扶持共盡責任,一起守着一個家,一塊兒圍着這個家打轉,每天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大事沒有小事不斷,爲這吵吵爲那煩煩,不知道什麼是情人節,沒給對方送過多少花,牽手溜達掌心不會出汗,碰到困難倆人一起承擔,看起來淡的跟白開水似的,可是誰都分不開他們。”

傅卉舒盯着戚小沐直看,看的心裡直髮軟,她明白,戚小沐的確是認真思考過關於愛情的問題了,難道朽木也會開花?她興奮極了,突地,就想引導引導她,便問:“你覺得分不開的就是真愛?”

“沒錯,”戚小沐認真的點頭:“真愛肯定分不開。”

傅卉舒眨眨眼,緊跟着問:“小沐,你覺得你跟誰分不開?”

戚小沐想也不想的說:“還用問嗎?我當然跟你分不開。這樣的問題以後不要問,真是侮辱智商!”

傅卉舒幸福的眯眼笑:“那你還說真愛肯定分不開?”

戚小沐歪頭皺眉,真愛分不開,跟卉舒分不開,跟卉舒是真愛?這是什麼邏輯!跟卉舒不是真愛?這是什麼豬邏輯!她像一頭困獸,被困到了邏輯和豬邏輯之中。

傅卉舒雙掌合十,眼冒紅心,滿心期待戚小沐能靈光一閃,靈感大開。

真愛?不合邏輯!不是真愛?他媽的豬邏輯!戚小沐壓根沒有兩個女人也能搞對象的思想覺悟,所以秒針走了兩圈,她邏輯了整整一百二十秒,也沒能邏輯出什麼來。既然邏輯不出所以然,索性不邏輯了,心底忽地躥起一股無名大火,她十分憤怒的朝着傅卉舒開炮:“友愛也是真愛!”

“戚小沐!誰娶你個混蛋誰倒黴!”笨驢!傅卉舒氣的甩開步子朝前走。

戚小沐趕緊小跑跟上:“卉舒卉舒,你又怎麼了?”

“我倒黴了!”傅卉舒停下腳,跺地,瞄準戚小沐的鼻子,出拳:“八輩子的黴!砸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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