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和昭夫人自然知道了發生在敦哥兒身上的事情,還特意將裴馨兒叫去問了問詳細情形。只是敦哥兒的事情乃是昭煜炵親自處理的,便是裴馨兒也並不瞭解詳情,這麼一來,老夫人和昭夫人自然是什麼都問不出來的了。她們面上便不禁有些失望,裴馨兒看在眼裡,卻是愛莫能助的。
雖然馮氏並不是正常死亡,在昭家內部也沒人再當她是大奶奶,但畢竟對外昭家並未休棄於她,她在世人眼中依然是堂堂將軍府的正室主母、誥命夫人,所以她死後,按制昭煜炵是要守一年的喪的。在這一年之中,他可以寵幸妾室通房,卻不能再娶繼室,這倒是給了昭煜炵十分的便利,堵住了老夫人和昭夫人的嘴,不能毫無顧忌地提出讓他續娶的事情。
而且隨着邊關的形勢吃緊,昭煜炵公務纏身,常常幾天幾天地不着家,也讓老夫人和昭夫人沒有提起兒女私情的機會。邊關的消息不斷傳來,一個比一個糟糕,流傳到坊間的傳聞一天一個樣,有的說北戎已經開始進攻,也有的說不過是慣常的打秋風而已,更有的說邊關其實已經失守……衆說紛紜,讓人分不清真假,卻更是讓人心中十足的忐忑,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之中,氛圍愈見緊張。
事情究竟如何,裴馨兒這種後宅的婦人自然是不得而知的,但她卻能從昭煜炵的言行舉止中揣測出些許內幕,知道不論如何。邊關的情形不容樂觀,這是毋庸置疑的。昭煜炵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便是在家的時候也常常緊鎖眉頭,除了面對她和孩子們的時候以外,其他時間大多都不假辭色,弄得家中的下人們都感到很是緊張,個個繃緊了神經,一舉一動無不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一點點事情就惹了主子的不快。惹禍上身。
對此,裴馨兒是沒有什麼辦法的。她一介後宅婦人,能懂得什麼?婦人自古就不能干預政事,更何況她也不懂什麼政事,更加不敢胡亂開口。然而這樣的情形總讓她有種莫名的心悸,彷彿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一樣。是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
果然,沒過幾天,這個不祥的預感就變爲了真實。
這天,她正在屋裡給淳哥兒做小衣服,突然看見瑞娘神色慌張地跑進門來,一進門就大聲嚷嚷起來。道:“不好了,不好了。姨奶奶,聽說將軍要被派往邊關打仗了!”
裴馨兒心中頓時一亂,便被一針扎到了手指上,滲出了一顆殷紅的鮮血。但她卻彷如未覺一般,“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聽誰說的?!”
瑞娘想來也是一路緊趕慢趕着來傳遞這個消息的,這會兒還喘息不止。不由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氣息。這才緊接着說道:“姨奶奶,這消息都在街上傳遍了!方纔買菜的何方家的聽到了,回來就趕緊告訴了我,我這纔來說給姨奶奶聽的。”
裴馨兒腦子裡頓時“轟”的一聲,整個人都忍不住搖晃了一下,差點兒倒了下來。她急忙一手扶住了桌子,穩住了身形,待那一瞬間的眩暈感覺過去之後,才勉強定了定神。她很清楚,如果這件事情已經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的話,那八成就是真的了。再聯想到這些日子以來昭煜炵的種種反常表現,哪裡還有不清楚的?
一時間,她的心中心亂如麻。
身爲昭煜炵的妾室,她自然是不希望他上戰場去的。刀槍無眼,在戰場那麼危險的地方,可謂是危機四伏、生死難料,就算是主帥,也很難保證絕對的安全。更何況以昭煜炵的性子,想讓他乖乖當個指揮者躲在後方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到了戰場上,難免就要上陣殺敵,那麼出意外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他是將軍府的頂樑柱,萬一在戰場上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剩下她們孤兒寡母的該怎麼辦?孩子們都還那麼小,就算皇帝顧念着他的忠誠,可家裡沒有成年的男丁終究是自己立不起來的,到時候將軍府怕是就只能衰敗下去了。
她對當寡?婦沒什麼興趣,也不願自己的孩子將來的前途一片黯淡,她……不願昭煜炵有任何的意外!
深深吸了幾口氣,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看了看同樣驚惶失措的丫鬟們一眼,又看了看明顯神色惶惶的瑞娘,打起精神,怒斥道:“只不過是坊間的流傳,又不是真事,就被你這般胡亂搬弄、攪亂人心,成何體統!這事若是真的,爺自會說與我知,他都沒說,可見是沒影兒的事,你胡亂嚷嚷些什麼?!我看你是養尊處優的日子過多了,連分寸都忘記了,纔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瑞娘一愣,匆匆辯解了幾句,道:“姨奶奶,這件事情既然流傳到了街上,說明……”
她的聲音突然頓住,從裴馨兒的眼神裡看出了些東西,頓時又是一愣,到口的話就立即變了個說法,訥訥地說道:“是……是小的思慮不周,一聽說關於將軍的事情就慌了手腳,傳了這不詳不盡的流言進來,驚擾了姨奶奶,小的知錯了。”
裴馨兒這才鬆了口氣,淡淡地說道:“既然知錯了,就到門外跪着去,不到一個時辰不準起來,再罰俸三個月。你可認罰?”
瑞娘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竟然真的狠得下心來罰得那麼重。但她畢竟是裴馨兒的心腹,知道她這麼做必定有自己的道理,而且也確實是自己做錯了事在前,便也不敢多說,低下頭道:“小的認罰,多謝姨奶奶。”
裴馨兒滿意地看了看她,放緩了語氣道:“你雖是服侍我的老人了,但規矩就是規矩,做錯了就要罰,任誰也不能越過了規矩去。好了,去跪着吧,鶯兒你去看着,少跪了一刻鐘都不行。”
鶯兒跟瑞娘相處得很久了,聽到這個命令也很是感到意外。她自然是不忍心看到瑞娘受罰的,但卻不敢違抗了裴馨兒的意思,只得領了命,看着瑞娘走出門去,在廊下跪了。
其他的下人們見一向很是受裴馨兒器重的瑞娘都受了罰,誰還敢多說半句話?!她們可沒有瑞娘在裴馨兒面前的體面,同樣的事情瑞娘可能只不過是罰跪而已,換了她們說不得連板子都要拿出來,自是人人自危,誰也不敢再嚼舌根。於是,關於昭煜炵即將帶兵出征的流言,只不過在將軍府中流傳了一刻鐘的時間,便又被死死地捂住了,連老夫人和昭夫人都對此一無所知。
夕陽西下,昭煜炵帶着晚霞的餘暉回到家中,一眼就看到跪在廊下的瑞娘,不由便挑了挑眉,隨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知道瑞娘一向都是裴馨兒的心腹,怎麼這會兒連這大心腹也給罰了?不過他也沒指望就能在這兒得到答案,所以問過之後並沒有理會家中下人們欲言又止的表情,徑直向前行去。
他走進屋裡,裴馨兒急忙迎上前來,幫他換衣服、洗漱,好一陣忙碌,直到他換過了輕鬆的常服,端了一杯茶閒適地靠在炕上,這纔將將安定下來。
昭煜炵抿了口茶,看了看就坐在自己對面的裴馨兒,問道:“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你爲何要讓瑞娘跪在外面?”
裴馨兒“啊”了一聲,彷彿這會兒纔想起來這回事似的,透過窗戶看到仍然畢恭畢敬跪在廊下的瑞娘,說道:“好了,時候到了,你且先回去吧。今日的事情也算是給你個忠告,今後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要反覆斟酌,切不可再犯同樣的錯誤!”
瑞娘自是唯唯諾諾應了,站起來的時候倒是因爲血脈不通、腳麻了,所以踉蹌了一下。還好鶯兒就在旁邊,立即出手去扶了一下,這纔沒有摔倒。
裴馨兒在屋裡看見了,畢竟是陪伴自己多年的下人,倒是在她踉蹌的那一刻緊緊揪起了心,後來看她無恙才又放下心來,鬆了口大氣。
昭煜炵在一旁看着,不禁便覺得有趣極了,開口問道:“說吧,今兒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連瑞娘都捨得責罰了。罰了卻又不捨得,如此折騰究竟所爲何來?”
裴馨兒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還不都是流言惹的禍?爺是不知道,她方纔從坊間聽來一個消息,未經證實就在府裡宣揚開來,這等歪風豈能不好好殺一殺?雖然她是服侍我多年的人,單做錯了就是做錯了,錯了就要受到懲罰,不應該因爲任何原因例外。”
昭煜炵聽了她口中的那個“流言”,便沉默了下來,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這種態度其實本來就是個答案了。裴馨兒細細觀察着,見狀不禁便擰了纖眉,一顆心忍不住地向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