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位錦嬤嬤,又是一位能夠讓將軍府上上下下另眼相看的人物,便是昭煜炵和馮氏,見了她也得尊稱一聲“嬤嬤”,原因無他,她可是老夫人身邊以前數一數二的大丫鬟,論跟老夫人的情分,猶在張嬤嬤之上。
錦嬤嬤以前是老夫人的親信,後來嫁給了當時的大管家,如今已經是兒孫滿堂,老夫人看重她、憐惜她,早就發還了她的賣身契,如今他們一家都是平民了,卻還是忠心耿耿地爲老夫人守着陪嫁的莊子和店鋪,這些年自個兒家中也積累了不少家財,可謂是極有體面的一家人,又在老夫人面前極爲受寵。
錦嬤嬤不辜負老夫人的關心和栽培,雖然自個兒已經是三代同堂、兒女雙全,但卻還是每個月都會到將軍府來坐坐,給老夫人請安,陪老夫人說說話兒。因此別以爲她已經出府嫁人了就沒有任何影響了,有時候她在老夫人面前的一句話,比昭夫人都要來得管用。
老夫人院子裡的下人們更是對她畢恭畢敬,從不敢將她當做下人看待,甚至比一些旁支的落魄老太太還要尊敬許多,所以一聽說她來了,便是錦繡都要親手給端上一杯茶才行。
錦嬤嬤進了屋子,給老夫人行過了禮,老夫人便笑着說道:“你瞧瞧你,都說了多少回了,如今你的身份已經不同以往,用不着再行這種大禮,怎麼就說不聽呢?快坐吧,怎麼這麼久都不見你進來?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了?”
面對老夫人的關心,錦嬤嬤心中十分感激。笑着說道:“老夫人憐惜我們,我們卻不能恃寵而驕,該盡的禮數還是要做到的。前幾日便想着要進來給老夫人請安的了,沒想到後面聽說了一些事情。我心中憂慮,不得不拖延了幾天去查明真相,所以這纔來晚了,還望老夫人不要怪罪。”
老夫人一聽便留了神。問道:“出了什麼事?還要你特特去調查真相。”
錦嬤嬤卻並不說,而是用眼神在屋子裡掃了一圈。老夫人見狀,那裡還不清楚?當下便是心中一沉。
錦嬤嬤爲人細心謹慎,更難得的是一向對她都忠心耿耿,所以才讓她特別喜歡、特別信重。如今見她爲了那所謂的事情連進府來請安都耽誤了,想必一定是有關將軍府的,而此時竟然不讓有人在旁聽着,足見這件事情不可小覷,怎不讓老夫人心中惴惴呢?
她是相信錦嬤嬤的爲人的。於是便對錦繡等人說道:“都下去吧。錦繡在門口守着。不得讓任何人接近。”
周圍的丫鬟婆子們齊齊應了一聲,便順次退了下去。張嬤嬤本來在老夫人身邊站着,仗恃着資格老。跟錦嬤嬤又是一起當過差的,原本沒想要走。但沒想到錦嬤嬤一個眼神看過來。那眼神竟似一把刀一樣,看得她心中不由一顫,不知怎的那氣焰就弱了兩分,又看了看老夫人,見她沒有留下自己的意思,只得悻悻然最後也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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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卻站在門邊不肯走,不知怎的,她心中總是有些發慌和發虛,似乎錦嬤嬤要說的這番話跟自己有着莫大的關係似的,是以怎麼都想在一旁聽着,才能壓下心中的不安。
錦繡卻並不打算讓她如願,笑着說道:“張嬤嬤,您且去休息一下,老夫人發話了,不讓人在這兒等着,一會兒等錦嬤嬤和老夫人說完了話兒,我再去告訴您,您有什麼事兒到時候再說可好?”
張嬤嬤頓時就不滿意了。她自忖乃是老夫人身邊第一寵信的人兒,聽一下又有什麼關係?錦繡就算再得寵,不也矮了她一輩兒不是?她有什麼資格管束自己的行動?
這番話自然被屋裡的老夫人聽到了,便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頭。然而還沒等她說話,就聽畫屏的聲音響起,笑道:“張嬤嬤,老夫人既然不讓咱們伺候着,咱們也算是偷了一會兒閒不是?正巧前些日子我打算給老夫人打個絡子,卻有一點兒怎麼都弄不好,您打絡子的手藝可是咱們府裡的一絕,您幫我參謀參謀,看看怎麼弄纔好?”
一邊說着,一邊就挽着張嬤嬤的手往外走去。錦繡跟她交換了個眼色,垂頭微微一笑,不再多說些什麼。
張嬤嬤雖然自恃身份,但這兩個丫鬟也是老夫人這兒數一數二說得上話的,倒也不好跟她們徹底鬧翻了,無奈之下只得半推半就地讓畫屏拉走了。
老夫人就在裡頭嘆了口氣,說道:“秀玉畢竟還是差了你幾分,這看人眼色上總是不怎麼到位,這麼多年了也不曾長進多少。”
秀玉便是張嬤嬤的閨名。
錦嬤嬤便勸說道:“老夫人,秀玉是奴婢走了以後您提拔上來的,那時候府裡的一切都已經安定下來,她沒經過先前那段艱難的日子,缺了歷練,可不是就弱了些眼色?不過這其實都不是什麼大問題,無傷大雅,怕就怕她心厚,不安現狀,拿捏不好進退的分寸,那纔是最糟糕的呢!”
老夫人聽她話中有話,不由便是心中一驚,急忙問道:“難道你說的事情,還跟她有關不成?”
錦嬤嬤沉默了一下,似是在心中斟酌了一番,然後才道:“老夫人,秀玉的一家子如今看着府裡的茶葉鋪子,您可還記得?”
老夫人點了點頭。
茶葉跟鹽、鐵一樣,乃是朝廷嚴格把持着的產業,如果沒有得到朝廷的允許,私自販茶那可是死罪!昭家若不是因着昭煜炵的關係,也不可能拿到茶引,開了茶葉鋪子,所以這經營茶葉鋪的人就必須是當家人的心腹。昭煜炵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老夫人又出於對身邊人的信任,這才交給了張嬤嬤的丈夫去管。
難道是這茶葉鋪出了什麼問題?!老夫人的心中頓時就是一緊。
這可是會要命的啊!
錦嬤嬤的臉色很是嚴肅,儘管這屋裡已經沒有別人了,卻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老夫人,前些日子我聽到有風聲說,咱們家裡的茶葉鋪子賣的茶貨不對板。我一聽就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派人去查,結果發現果然有此事,咱們茶葉鋪裡的一些茶葉,被人以次充好,下品茶葉被當成了上品茶葉來賣。”
老夫人一聽,頓時心中一震,臉色一變。
以次充好?!這聽起來似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可對於一向嚴謹持家、十分重視聲譽的老夫人來說,卻是個不可饒恕的大罪。更何況茶葉的事情事關官府,朝廷中的爭權奪利她多少還是知道那麼一兩分的,這件事情直接就被她跟孫子的前程掛上了鉤,當即不禁就是勃然大怒。
“反了他了!竟敢在茶葉鋪子裡以次充好,他想要幹什麼?敗壞我們昭家的名聲,毀了炵兒的前途麼?好大的膽子!”她怒道,當即就要將張嬤嬤喊進來教訓。
錦嬤嬤急忙攔住了她,勸道:“老夫人冷靜,莫要太激動了!秀玉一家都是昭家的人,敗壞了主子家的名聲對他們有什麼好處?他們會這麼做,難道您就不覺得奇怪麼?”
老夫人一聽,倒也暫時熄了怒火,狐疑地問道:“是啊,他們爲何要這麼做?他們一家人的月薪都是府裡發的,茶葉賣得多少也跟他們沒什麼關係,爲什麼要去搗鼓以次充好?”想了想,臉色頓時愈發難看起來,道,“難道他們還有膽子中飽私囊不成?!”
錦嬤嬤嘆了口氣,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秀玉此人老夫人也瞭解,雖然貪圖小便宜了一些,膽子卻不大,像這種吃裡扒外的事情還是不敢做的,所以我便又多調查了一番。”
老夫人點了點頭,想到張嬤嬤往日裡的行爲,便追問道:“查出什麼來了?”
錦嬤嬤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老夫人應該還記得,秀玉本不是我們家生的奴才,乃是小時候賣身進府來伺候的,她的孃家人還是平民,住在老家的鄉下。我追查了幾日,發現原來她老家鄉下的侄兒上京來了,就住在他們家,據說身上還有個秀才的功名,不過那肚子裡的學問可就……八成是考不上舉人的了!”
老夫人是個人精,聽到這兒一下就明白了:“她孃家侄兒想要捐官?!”
錦嬤嬤便默默地點了點頭。
捐官的做法,古來有之,不過以前捐來的官兒一般都是虛職,也不領薪俸,完全就是充門面好看的而已,朝廷也可以藉機賺點兒外快。然而到了今朝,太后孃家人把持了朝政,這風起就逐漸變壞了,捐官兒的也有捐了實職的。這種用錢買來的官位,當官的本身沒什麼本事,上任之後又只想將捐官的錢收回來,甚至收回來了還不滿足,還想要更多,這麼惡性發展下去,整個朝廷可不就亂成了一團糟了?真正有才能的人不一定能當上官,當上官的人又有不少只懂得搜刮民脂民膏,如今這天下一日比一日更亂,皇帝年輕掌不了權,昭煜炵身爲皇帝的親信沒少爲此傷腦筋,老夫人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