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蓮雖站在屋檐下,但一會兒看向西廂,一會兒看看秦氏的屋子,有些鬼祟,形跡可疑。
見到康宜貴出來,她立馬低聲乞求道:“大爺,能否隨奴婢去院外說兩句話。”
康宜文看着小蓮那滿臉黑色的傷疤,雖已見過多次,但眉頭還是忍不住皺了皺。而後他就準備離開,但康宜貴卻輕輕拉住了他的胳膊。
康宜貴向西廂那邊看了看,摸了摸鼻子,低聲對小蓮道:“小蓮,有話就在這兒說吧。”
明天就要走了,他現在可不想再鬧出什麼是非來。從心底來說,小蓮如今的模樣,讓他有那麼一絲絲愧疚,但更多的是噁心,哪兒會因爲她而惹方迎芬無端的猜疑。
爲了避嫌,他特意將康宜文給留了下來,以示自己的清白。
小蓮牙一咬,‘撲通’一聲跪在了康宜貴的面前,哭着乞求道:“大爺,求求您帶奴婢走吧,奴婢不想待在這兒。您瞧瞧奴婢的手,都快爛斷掉啦,再這樣下去,奴婢遲早會死在這兒的。
求求您了大爺,您放心,回去後,奴婢定會做牛做馬的伺候您和大奶奶,絕無其他的心思。大爺,求求您了。”
小蓮一邊說着一邊伸出了兩隻手來,康宜文和康宜貴倆人俱是身子冷了下。小蓮兩隻手生滿了凍瘡,顏色是紅得發紫,而這些凍瘡早就已經潰瘍,整雙手是慘不忍睹,令人心驚膽顫。
在鄉間,冬天手生凍瘡並非稀罕事,但像小蓮雙手這樣爛成這般模樣的。還是罕見。
這都是秦氏天天逼着小蓮做事的結果,雙手潰爛成這般模樣,還是照樣要下冰涼刺骨的涼水去漿洗,於是雪上加霜,惡性偱環,因此這手越來越爛得厲害。
康宜貴眉緊緊擰了下,心中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本想伸手去扶小蓮,想想還是縮了回來。低聲道:“小蓮,有話起來說吧。我將你送給了大奶奶。你就是大奶奶的丫環,她既然作主將你送給了老太太,那你就安心的待在這兒,好好伺候老太爺和老太太。你這手,等會兒我拿些藥給你,晚上你好好塗塗。”
婉拒了小蓮的要求,他也不想將小蓮這個燙手山芋放在身邊。
可是小蓮是鐵了心要離開康家。在康家,秦氏尖酸刻薄折磨她,吃得穿得用得住得簡直比豬還要差,她哪兒願意受這份苦,她真擔心,不出幾日,她會死在秦氏的折磨之下。
在方家,各方面可要勝好幾籌。而康宜貴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她,讓她更是滿腹的怨恨,身體上的痛和心裡的痛糾結在一起。
“大爺。您怎麼可以這樣狠心,想當年要不是我爹捨身救了您,您早就命喪車輪之下。可如今,您不但不感恩,反而這一點兒小事您都不願意幫忙,您對得起我爹嘛。”小蓮邊哭邊開始翻着陳年的往事。
小蓮的聲聲指責,讓康宜貴眸子一寒,原有的一絲愧疚也消失殆盡。
“好你個狗奴才,竟然敢逼主子。當年可是你自願來我們家爲奴爲婢,並非我逼你。做爲奴才,你就得聽主子的吩咐,大奶奶讓你留下來伺候老太爺和老太太。那可是天大的恩賜,你不但不曉得感恩,反而還在那兒指三說四的,真是不識好歹,滾!“康宜貴怒斥着。
小蓮先前說話的聲調已然提高,在屋裡的秦氏、方迎芬和曉嫺等人都聽到了她聲音,‘吱呀’幾聲開門聲響起,秦氏夫婦、方迎芬和曉嫺,還有林氏,圴出現在院子裡,向康宜貴這邊看過來。
見到小蓮,方迎芬眸底閃過森森寒意,她緩緩提步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方迎芬擡了擡下巴,冷冷問康宜貴。
康宜貴忙討好樣的站到了方迎芬的身旁,解釋道:“這奴才異想天開,非要跟我們回廬州去,我拒絕了。”
方迎芬輕輕頷首,看向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小蓮,從心裡冷笑幾聲,賤人,你有今日,是你活該,怨不得別人。誰讓你不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就想爬主子的牀,呸,該死的狗東西。
秦氏則在一旁已經青了臉,小蓮如此做,這不是明擺着是在打她的耳光嘛。小蓮現在是她的丫環,如今卻不願意跟着自己,而是要和其他人走,這不是在嫌棄自己又是什麼?
“小蓮,你爲何想和我們走?”方迎芬明知故問着。
小蓮又舉起了那雙令人心寒的手,曉嫺遠遠的瞧着,只覺得身上好冷。
“大奶奶,奴婢知道錯了,往後不敢再做對不起大奶奶您的事兒。奴婢服侍大奶奶慣了,想繼續服侍您,求大奶奶帶奴婢一起走吧。”小蓮邊說邊磕頭求着。
“哦,如此說來,你是不願意跟在老太太后面,是嫌老太太待你不好嘍。”方迎芬慢言細語的反問道,並瞟了秦氏一眼。
小蓮下意識的向秦氏看了一眼,被她殺人的眼神,逼得身體瑟縮了一下,忙搖頭道:“大奶奶,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既然不是那個意思,那你就繼續待在這兒吧,還說這些子話做什麼。”方迎芬纖細的眉毛揚了揚,轉身欲走。
“大奶奶,求您帶我走吧,我實在是受不了。”小蓮突然一把抱住了方迎芬的腿,乞求着,她反正是橫了一條心,待在康家只有死路一條,還不如求求方迎芬試試。
秦氏實在是忍無可忍了,突然上前一把拽住小蓮的頭髮,用力一扯,活生生將小蓮給拖去了一旁,腿就踢了過去。
“小賤人,老孃天天給你吃給你喝給你住,你這小賤人不但不說聲好,反而還在那裡怨言怨語滿天飛,今兒老孃打死你。”秦氏一邊踢一邊高聲罵着,其中更是夾雜着小蓮悽慘的叫聲和求救聲。
曉嫺眉頭緊緊皺起,本能的上前去拉:“娘,您別打了,再打下去,會將她打死的。”
“你給我讓開,今天我就要打死這小賤人。”秦氏將曉嫺向一旁推去,雙眸冒火。
秦氏力氣還真不小,幸好曉嫺身子利索,不然,還真被她給搡摔倒在地上。
康宜文也趕緊來拉秦氏,同樣勸着秦氏不要再打小蓮,對秦氏的的心狠算是開了眼界,很是傷心,自己的娘怎麼這樣毒辣。
“老婆子,夠了!”康慶昌見秦氏還不依不饒的,怒吼一聲。
秦氏這才停止踢小蓮的動作。
低上的小蓮透過朦朧的淚眼看着灰暗的天空,頓覺人生無望,抹了下眼淚,咬牙從地上爬起,用力全身的力氣向秦氏臥房外面的牆上撞去。
“咚”的一聲響後,小蓮弱弱叫了聲,軟軟的沿着牆壁倒在了地上。
小蓮的這個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時之間,院子裡靜了下來。
靜得讓人心慌。
誰也不會想到她寧願死,也不願意繼續待在康家。方迎芬和康宜貴倆人呆往了,秦氏更是僵硬在當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趕緊救人啊。”曉嫺當先反應過來,跑了過去。只見小蓮側躺在地上,佝僂着身體,雙眼緊閉,額頭上有一個傷口,此時正在向外面滲着血。
她忙用手探了探小蓮的鼻息,鬆了口氣,還有氣息。
隨後康慶昌等人就涌了過來,並讓康宜武去喊了郎中來。幸好,這牆壁離小蓮很近,她撞上去的力道不大,因此只是受了皮外傷,並不會危及性命。
康家人都鬆了口氣,雖然小蓮只是一個身份低賤的丫環,但若真這樣死在康家,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老婆子,你瞧瞧,這都是你做的好事,差點兒鬧出人命來。”康慶昌怒罵着秦氏。
秦氏想想小蓮先前要死的樣子,也怕了,但還是硬着嘴道:“老東西,你罵我做什麼,這賤人她自己作死,怨得着別人嘛。一個賤丫環,我這做主子的,想打就打,想罵就罵,誰也不能說什麼。也是我心地仁慈,還請郎中替她瞧病,那是八輩子的造化,既然她狼心狗肺,不識好歹,這樣的賤人我不要也罷。”
而後看向方迎芬道:“方氏,這小賤人我不要了,你還是帶回去吧。”
康宜貴看向方迎芬,心裡在想着她應該怎樣去說服秦氏。
“娘,既然您不要,那我們就帶走吧。”方迎芬輕輕頷首應道,出乎康宜貴的預料。
方迎芬之所以答應,自有她自己的打算,如今的小蓮在康宜貴心中早無以前的份量,自己可以對她隨意買賣了。雖賣不上好價錢,但只要能出氣就成,哪怕白送。
秦氏沒有再說話,說心裡話,她肯定是不捨得小蓮走的。少了小蓮,可就少了個可以奴役的人,家務活可就全落在她一人肩上,有時受了氣,想要找人發泄都無了對象,是有些損失。可她也擔心小蓮會再尋死第二次,家裡要是死了人,可就晦氣了。
曉嫺從心底深處涌出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哀,這小蓮是受了秦氏多少折磨啊,讓她失去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從康家出來,曉嫺與康宜文並肩走着,圴沉默,心情很沉重。
“曉嫺,我能求你一件事兒嗎?”康宜文突然打破沉默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