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洛瓔自是知道裴夫人不過是嘴裡說些漂亮話兒來虛應自己,自是不會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反是臨行前裴老夫人又把南洛瓔喚去閒話了幾句,不過是安撫的話兒,直說讓南洛瓔安心,她一定會讓裴彬玢不日便去如城接她回來,此時只當是去避暑休養,不要太過放在心上,南洛瓔也只得客套了幾句,這件事兒便算是定下來了?
後現在行程按排,自不用南洛瓔操心,因裴彬玢不肯親送南洛瓔回如城,便由着裴彬珩來做了這件事兒,如是這般,南洛瓔回到裴家園子不過幾日的功夫,便又讓人送遣去了如城,只是這次不同上次,上次因有裴彬玢的同行,使人還能瞧着南洛瓔像個少夫人,此時,卻有些像是讓流放,自會讓隨着南洛瓔同去如城的人有些失落,細娘自是首當一份的,自確了行程那日起,她便再也不曾展顏歡笑過,南洛瓔雖知道她心裡有些爲自己鳴不平,卻也無從勸起。?
不論人的心思怎麼想,日子總是一天一天的過去,很快便到了約定送南洛瓔回如城的時間,那日裡,南洛瓔一早便起來梳洗,裴彬珩也早早的遣人來給南洛瓔遞了話兒,只說他在大廳裡候着。?
南洛瓔梳洗過後,便領着細娘去了大廳,裴彬珩正在廳裡喝着茶,瞧見南洛瓔進來,趕緊起身欠了欠身子,行禮說道:“大嫂,現在便啓程嘛?”?
南洛瓔點了點頭,兩人自是一前一後便向外行去,走在路間,南洛瓔遠遠的瞧見裴彬玢正巧立在一處假山之後,似乎也瞧見了南洛瓔,對着她,微微的笑了笑,便轉身離去,南洛瓔一言不發的看着這一切,好像剛纔便不曾看見他一般。?
隨着裴彬珩出了裴家園子,上了馬車,南洛瓔習慣性的準備在車上小歇片刻,剛有些濛濛的睡意,便感覺馬車好像停下來了,不由出聲問道:“這便是到了?”?
裴彬珩在外應道:“不是的,大嫂,長孫兄說要與我同去如城,路上也好有個照應,便約在此處相候。”?
南洛瓔聽到長孫的名字,眼中又浮起那個溫溫爾雅的男子,眼眸微微斂動了一下,沒有再多說什麼,便繼續側靠在椅上歇着了。?
不多會子,便聽到長孫書亭與裴彬珩在外面說起了幾句客套話,馬車也開始行駛了起來,她雖不願意偷聽他人談話,只是這兩個男子說話的聲音卻還是不停的飄了起來,左右不過還是在議論着裴彬玢要去當兵的事兒,聽的南洛瓔心裡一陣一陣的煩燥,卻又不好言說。?
好在兩人也只是議論了一會子,便不再說話,一直催馬前行,不多久便到了中午,尋了一個驛站,一行人便進去打尖吃飯。?
原本南洛瓔應該就在車裡等着他們將飯食送上車的,但好在長孫與裴家實在極熟,天氣又過悶熱,南洛瓔便也得了空出了車廂來透透氣,坐在飯桌上,趁着裴彬珩去方便時候,長孫書亭帶着笑的在桌下,將一件事物拋給了南洛瓔,給完還對着南洛瓔微微一笑。?
南洛瓔一時間只覺得手裡接過的那件事物,如火一樣的燙,卻還是忍不住的將它收進了袖裡,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兒,繼續吃飯。?
休息片刻之後,自是繼續趕路,進了車廂裡,南洛瓔原想拿出來細瞧,卻聽見細娘問道:“瓔姐兒,你臉怎麼紅成這般模樣,可是中暑了,要不要請長孫大夫來瞧瞧。”?
南洛瓔自是趕緊拒絕,這般熱的天,又不忍心趕出細娘,卻又不願意當着細娘的面兒來瞧瞧那物件,左右躊躇着,便這樣心神不定的行了一路,直到了如城,說起來這如城與裴家園子所在江州其實也隔不了多遠,不過是一日裡的路程而已。?
這次沒有將南洛瓔安置在裴家的老宅裡,而是直接送進了裴家別苑,到了門廳,裴彬珩方與長孫書亭辭別,只說原是該當約他前來別苑小住,只是自己不日裡便要回江州,大嫂獨居於此,實不便相留男賓,長孫書亭也是懂理之人,自是又少不得一番客套,兩人分別之後,裴彬珩才吩咐人給南洛瓔搭好馬凳,讓她下車。?
一進院子,這裡的張管家一早便在門廳裡候着裴彬珩與南洛瓔,前幾日裡別苑裡便已得過吩咐,自是早就準備停當,張管家按排着人分別領着南洛瓔與裴彬珩下去歇着。?
南洛瓔還是住在原先住着的那間臨着荷池的院子,一進了屋裡,南洛瓔便趕緊打發了細娘等人出去,只說自己要小歇,這才取出那袖裡收藏的事物,出來細瞧。?
其實也不過是件雕花的小木紋錦盒,打開裡面放着一對玉質的玲瓏小扣,下面壓着一頁薄薄的帛縷,南洛瓔伸手抽出了帛縷,一邊把玩着入手溫軟的玉玲瓏,一邊慢慢展開帛縷細看,上面不過幾句話,卻與南洛瓔之前所猜想的完全不同,居然是裴彬玢的留言。?
“丫頭,好自珍重,不能與你道別了,希望我自邊關回來時,你還在裴家候着我,如果,我回不來了,你便去尋長孫書亭,他那裡有我一早便寫下的休書,是去是留,你自己酌奪。”?
南洛瓔看着那薄薄,幾近透明的帛,心裡有些難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也不想說話,只是慢慢握緊了手裡的玉玲瓏,直到那玲瓏上的雕花刺的手心裡一陣陣的生痛,她纔拿起面前的帛縷,隨手放在燭臺上,藉着火,看着它一點點的讓燒成了灰,空氣裡也漫開了一種刺鼻的味兒,南洛瓔卻如同未覺,只是呆呆的出神……?
心下只有一個念頭,這傢伙真的要去邊關了……憶起初見裴彬玢總是一副痞子樣的笑,還有那個說着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一臉正氣的男子,或許南洛瓔並不能完全理解這種大義,卻還是有些欽佩,這兩個樣子放在一起,卻恍如一夢,一時間,南洛瓔也不知道心裡應該如何看待裴彬玢……?
果然不日便傳來消息,裴彬玢不顧家中的反對,自己硬生生的跑去從軍了。得了這信兒時,南洛瓔正在與馬掌櫃一起覈算帳目,拿着筆的手,不由顫抖了一下,一滴墨染在了帳冊上,潤開了一片不合協的墨跡,但只是那一瞬間的失神,她很快便又恢復過來,徑直與馬掌櫃繼續覈算,反是馬掌櫃驚的叫道:“我的天啊,大少爺,怎麼得便這般去了呢。”?
南洛瓔聽到這句,隱隱覺得有些不吉,心裡有些不滿,卻也還是沒說什麼,只是繼續悶頭算帳。?
過了幾日,南洛瓔正在帳房與馬瑞兒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南洛瓔天生便對這生意經感興趣,無事之時,她最喜歡便是聽聽馬瑞兒說些生意上的事項來,每日裡在這店裡呆的時間反比在家中多的多,細娘自是看不得的,只是南洛瓔不聽,她想着裴家這般待南洛瓔,也有些涼心,左右不想再讓南洛瓔傷心,也只得由着她去了。?
這天南洛瓔正聽馬瑞兒說起早些年,他與裴老爺一起去海上販貨的事兒,心下更是大感興趣,馬瑞兒也覺得是生平第一得意之事,正說的興起之時,卻聽屋外有個小夥計來稟道:“大掌櫃,那個,成衣店的於掌櫃來報着說,給楊夫人的客人新做的衣裳,那位封小姐不太滿意,送物件來的人又不肯改動,便說重做一件。只是這會子,又沒同樣的料子再趕第二件,正在那裡不知如何調停,你能不能過去瞧瞧。”?
馬瑞兒趕緊立起身向南洛瓔一見禮,便要退下,南洛瓔卻起了幾分好奇,想去看看,便說道:“馬叔,我與細姨一併去瞧瞧可不可以。”?
馬瑞兒側頭想了想,轉身問道:“楊夫人的客人是位郎君還是娘子?”?
小夥計趕緊回道:“是位小娘子。”?
馬瑞兒這才點了點頭,便又吩咐了人幾句,只說讓人照料好南洛瓔與細娘,便讓人衝撞了,這幾人便才一起去了成衣店。?
一進店裡,南洛瓔便瞧着一個小丫環一臉意氣風發的樣兒說道:“你們當初是如何誇嘴的,只說是憑得什麼樣的東西,我們能拿出樣兒來,你便能做的出來,這小小的如城裡,除了你們裴氏衣店,便再沒得第二家能有這份手藝了,現在呢?”?
馬瑞兒趕緊堆上了一臉笑的走過去說道:“不知這位姐兒,這衣裳是那裡讓你不滿意了。”?
“這腰掐的細了一寸,如是這般也就算了,你們的夥計,還一個勁的說,那日量身時便是這般尺寸,如此這般說來,不是說我家小姐長胖了?”那小丫頭一臉不滿的嚷着。?
南洛瓔只覺得有些好笑,這能有多大的事兒?改改便是了,何必這般小題大做。便也不說話,只在一邊聽着兩人交談,終不過是個小丫頭那經得住馬掌櫃幾句話,很快便是按撫了下來,講定改好,再由馬掌櫃親自送上門,說明因由,一切與這小丫頭無關,是店裡的夥計沒做好,經他們這一番說叨,南洛瓔才知道這丫頭居然是封靈玥的侍婢,這衣裳也是封靈玥的,想起這個女子,南洛瓔突然覺得極是孤單,好像除了她,自己連一個能稱的上朋友的人都沒有,便是她,也只能算是泛泛之交。?
南洛瓔斂了斂眸子,輕聲說道:“馬叔,衣裳好了以後,由我送去吧。”?
馬瑞兒想了想,也應承道:“都是深宅內院裡的夫人,要是少夫人願意受委屈自是最好。”?
南洛瓔點了點頭,一時間也覺得意興闌珊,便不再與馬瑞兒一起回帳房裡,徑直回了裴家別苑,這時候正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人都躲在樹下納涼,四周安靜的只有知了的鳴叫聲,南洛瓔坐在車裡,只聽見車的滾軸在路上滾動時,發出“軲轆軲轆”的聲音,很幽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