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祖母急了
108??祖母急了
南洛瓔看出來老太太不太高興,但這會子,她心裡也有些生悶,只覺得想立時抓着裴彬玢問問,他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休妻就麻利的辦了,做好手續,自己也好放心走人,不休妻?你就這樣不哼聲直接跑去當兵了,把我晾在你家裡,準備幹嘛?
想到這些,越想,南洛瓔心裡越是生氣,但當着裴老夫人的面,又不好發作,只得強顏笑道:“奶奶,或是彬玢只是一時興起,當不得數的,這樣的大事,他總是要與家人商議過再說,何況,現在太平盛事......”
“什麼太平盛事,遼兵都快打到家門口來了。”這聲音卻不是裴老夫人發出的,南洛瓔猛的一回頭,正是裴彬玢剛從院外走進來。
裴老夫人冷哼一聲說道:“遼兵真的打到家門口來了嘛?朝庭是議和還是戰,都尚未有定數,你便已是急急的要從軍去。”說到這裡,裴老夫人一邊端起茶,猛喝了一口,好像才順過氣來的繼續說道:“我們裴家一直人丁不旺,你爹原也只有一個兄弟,卻也早逝,如同獨子一般,你也只有兄弟三人,你是長子,現在還未曾爲家裡開枝散葉,你要去了邊關,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讓你媳婦以後怎麼過活,讓你爹孃老來依憑誰?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要從軍也成,奶奶把話放在這,你現在給我抱上重孫子,你便愛那去便去那,省得我看見你生氣。”說到動情之處,裴老夫人居然流下了兩顆濁淚。
裴彬玢有些無奈的望着裴老夫人,走過去,“啪”的一聲便跪在了地上,正色說道:“孫兒知道自己不孝,只是,當我聽到爹爹在邊際受了那樣的委屈,險些性命不報,孫兒想了一夜,實在覺得無法沉默下去,好男兒自當保家衛國.......”
“放屁,保家衛國,也是先保家.再衛國,你這會子跑了,你讓我這老婆子怎麼辦,難不成,你也想,再讓我來次白髮人送黑髮人......你......”裴老夫人說到激動,一手指指着裴彬玢,卻是一直在顫抖着,半天也說不下去。
南洛瓔聽到再來次白髮人送黑.發人,聯想着之前裴老夫人說的那句你爹原也只有一個兄弟,卻也早逝......莫不成......便是指的這個......
裴彬玢卻是不言不語,只是望.着裴老夫人,裴老夫人越發氣結,好半天才又說道:“你二叔當年去的時候,奶奶還年青,卻也是一夜裡白了頭,養兒一百歲,心憂九十九,你啊,你也不想,刀劍無眼,若是有個好壞,你母親可怎麼過,你媳婦兒,怎麼過,還有你屋裡的那個丫頭,她還這麼年青,你不照應她,她又沒個孩子傍身,你說讓她怎麼過。”說到這裡,裴老夫人瞄了一眼南洛瓔,頓了頓卻還是說道:“彬玢啊,我可告訴你,因爲你喜歡,所以,你母親纔看你的面上,勉強應了那個雲丫頭進門,要是你真去了邊際,只怕,不出幾年,你母親非把她典賣於人不可。”
裴彬玢嘴脣顫抖了一下,卻還是堅決的說道:“我知.道奶奶與娘會照應家裡的一切,我也知道孫兒這樣做,是讓奶奶,讓爹,讓娘都傷心,也擔心了,可是,此時國難當頭,好男兒自當報效國家,若是家國無威,皮之不在,毛以何存?若無國,何來家,此時此境,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牀上安享天倫之樂。”
裴老夫人一時有些挫敗的軟了下來,無力的靠在.了椅上,然後瞧着裴彬玢,好半天才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已決定了,決不會改。”
南洛瓔看着這場鬧劇在緩緩上演,此時裴老夫.人很傷心,裴彬玢也有些傷懷,可是她卻都是顧不得了,在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你裴彬玢究竟打算怎麼安排我的事,是現在便休了,還是想怎麼的?她瞅着裴彬玢,心裡的念頭在那滾來滾去,卻也知道這時候不是自己說話的機會,只能忍着不言不忍,只是表情卻有些點掩的焦燥。
裴老夫人此時.正好瞧了一眼南洛瓔,看見她的神色,不由嘆息般的說道:“彬玢啊,人活着,不論只爲自己考慮,你現在覺得,你出去當兵了,你保家衛國了,你是爲了大義,可是你瞧瞧你媳婦兒,你還沒有走,她便已經開始擔心了,你何曾好好對待過她,她一個大家的閨秀,自幼便是握在手心裡長大的,你之前對她一直冷冷淡淡,現在又如此這般丟下她不聞不問的一去幾年,你良心安的下嘛。你要爲別人考慮啊。”
裴彬玢瞧了一眼南洛瓔,又垂下頭,沒有說話,裴老夫人瞧見他的神色,心裡又涼又是心疼,雖已是氣極,卻還是說道:“彬玢媳婦兒,去把你相公扶起來,總這樣跪着,對腳不好。”
南洛瓔應了一聲,便走過去假意伸手去拉裴彬玢,在她想來,裴彬玢定會自己起來,何用她來拉。卻沒想到,裴彬玢真的伸手就搭在了南洛瓔手上,握着她的手,藉着那一點力氣站了起來,這一站起身,想是跪的有些久了,居然不由自主的向前傾倒了一下,正好撲在南洛瓔的肩上,裴彬玢趕緊下意識的一扶她的腰,這才站穩了,這一來一回間,只怕是兩人最親密最曖昧的一次接觸,居然兩人同時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趕緊向後退了一步,這一下卻是站開了。
裴老夫人瞧見以後有些不悅的說道:“你們兩個,平日裡像個冤家似的,這會子又.......唉.......”
南洛瓔與裴彬玢聽到這一句話,不由擡頭瞧了對方一眼,正好眼神在空中相遇,兩人同時看見對方神色上的微秒變化,卻又同時又轉向他處,或許這便是註定的有緣而無份吧,可以相遇,卻不願意一直這般相遇。
裴老夫人瞧着這兩人的神色,心情越發有些煩燥,瞧着裴彬玢說道:“反正奶奶不同意你去,你若是要去,我便讓你爹打斷你兩條腿,也不會讓你走的。裴家的男兒,已經有一個爲國捐軀了,不能再有第二個了。”
裴彬玢有些受驚的瞧着裴老夫人,好半天才激動的說道:“這些道理都是你與爺爺教我的啊,你們不是常說,做人當心存公義,志懷天下,不能只想着自己,當多爲他人考慮嘛?此時國家危難之際,爲什麼,你們卻只看到我們一個家裡的得失,可況,我自幼習武,未必便......”
“是.......可是......我卻也是一個母親,一個老人,我現在不想聽大道理,我要的只是咱們一家平平安安的,若是真起了戰爭,便是你們要捐全部家財去做軍獻,奶奶也決無怨言。可是人,卻是一個也不能再少了。”裴老夫人說到最後,聲音有些哽咽。
裴彬玢這纔有些氣弱的說道:“奶奶.......”音方起,已經讓裴老夫人打斷了。
“你不能,你不能聽到你爹說的話,便一時意氣用事,更不能聽到楊將軍昨兒個開始招兵,你便起了這樣的心思,不行,我們裴傢什麼都可以捐,只有人,只有人.......奶奶真的承受不起了,當年你二叔捐軀在沙場的時候,才十六歲,連屍體都沒有,我和爺爺兩人得了信,幾百裡奔騎過去,到了已是第三天,在那裡清理場上,看着那一堆堆血肉模糊年輕屍體再讓人一起焚燒,那嫋嫋的煙一直一直不散,聽聞已是燒了三四天了,卻還有屍體沒有燒完......這便是戰場,你懂嘛,這便是戰場。”裴老夫人說到這裡有些激動,聲音突然的高場了起來。
好半天沒有說話,南洛瓔拿起錦囊裡的帛縷,有意爲老夫人拭淚,她卻自己接了過去,拭了拭眼角的淚水,方纔用有些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我們找不到,找不到你二叔的屍體,只能在家裡做了一個衣冠冢,這麼多年來,我總幻想着,他還沒死,多少次,午夜驚醒,都還能聽到你爺爺在嘴裡唸叨着,二子,你回來了吧,是你回來吧。”
“你想你母親,想想奶奶,想想你爹,再想想你的媳婦,不要去了,彬玢。”裴老夫人說的極是動情,到了最後早已是淚如雨落,連一直在一邊想着自己事兒的南洛瓔,都有些讓感動了,眼淚在眼框裡轉來轉去,卻是有些心裡犯酸,這樣的肯切的話裡,收藏了裴老夫人這樣一個堅強的老人心裡多少的痛苦。
裴彬玢似有所動,沉吟了半晌無語。
裴老夫人這才斂了斂眼中的淚意,用平靜的聲音說道:“還是你就是一定要做這般不孝之人?”
裴彬玢望着裴老夫人手中剛拭過淚水的帛縷,好半天也不敢應聲,只是那般的望着,望着,良久方纔閉上眸子,在那一瞬間,南洛瓔看見他的眼角居然也有一絲清淚在緩緩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