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離自醫院出來,耀眼的陽光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想起莫良矜蒼白憔悴的容顏,想起她脣邊苦澀的笑,她說:“姐姐,你不愛從文的,對嗎?可是他卻對你死心踏地,除了你,再也沒人能走進他心裡。”
一個人對你深情,就註定他要對另一個人絕情。
莫良矜的悲哀是她愛上一個不愛她的人,而將她推向現在這種局面的,是她。她以爲那是對她最好的,可是她看起來那麼不幸福,她還能再爲莫良矜做些什麼?
掏出手機,她猶豫了一瞬,毅然拔通沈從文的電話,“是我。”
對方沉默了一下,莫相離能清晰聽到從彼端傳來的小販吆喝聲,那不正是醫院外的水果攤小販正在叫賣。她擡起頭,正好看見沈從文從轉角走出來。
她放下電話,靜靜地望着他走近,眼前人很熟悉,也很陌生。
“你怎麼過來了?”
“這麼快出來了?”
兩人異口同聲道,說完又相視一笑。
坐在醫院樓下的林蔭道旁的木椅上,莫相離看着藍藍的天空,感嘆道:“Y市很少能看見藍天,但只要是藍天,就是萬里晴空、一碧如洗的那種,每次看到,都讓人很神往。”
沈從文寵溺地望着她,“這麼多年,你變了很多,唯一沒變的就是還是喜歡盯着藍天看,百看不厭。記得我們初次相遇,你就是躺在你家閣樓上看天,那時的你小小的,臉上卻有着不屬於那個年齡的憂鬱。正如這藍天,明明那麼明麗,卻總有一股說不出的憂傷。”
“這些你都還記得?”莫相離回頭看他,尷尬一笑,“其實我早已經忘記了,從文,不要執着已經失去的東西,珍惜眼前已經得到的吧。”
沈從文心中不忿,他伸手緊緊地拽住莫相離的手腕,急道:“什麼失去,我沒有失去你,阿離,你還愛我的,對不對?”
莫相離用力想要掙脫自己的手,奈何他的力氣太大,她怎麼也掙不脫,手腕傳來鑽心的痛,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斥道:“從文,你弄痛我了。”
“阿離,你說,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對不對?”沈從文的神情已經陷入瘋狂,自打昨天見到莫相離毫不猶豫地挺身相護景柏然,他就已經瘋了,他與阿離認識整整十年,他還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那種神情。
莫相離不再掙扎,她靜靜地看着沈從文,直到看得他心慌意亂,她才堅決道:“不,從文,我不愛你。從前,我以爲我愛的是你,但那只是我以爲。結婚前一天,我回婚房拿東西,撞見你與良矜……,我很難過,但並不心痛,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我並不愛你。”
林蔭道上,只聞夏蟬歡快的鳴叫聲。
沈從文漸漸地鬆了手,他心痛地盯着眼前陌生的女子,十年,他用十年的時間都沒有讓她愛上他,他是何等的失敗?他不能接受這個答案,絕不能。
“阿離,你說慌,你明明就是愛我的,否則你也不會跟我結婚,你現在這樣說,只是不想破壞我與良矜,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交代。”沈從文說完站起來就走。
莫相離見他誤會,連忙衝上前去擋住他的去路,急切的道:“你怎麼就不明白,從你與良矜結婚那天起,我們就再也不可能,良矜她很愛你,你爲什麼就不能試着去愛她,你們原本是可以幸福的。”
沈從文冷冷地盯着她,“我的幸福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莫良矜說了算,我會處理好我與良矜的事情,你等着我。”
莫相離實在無語,她要怎麼說他纔會明白,她要怎麼說他纔會與良矜好好過日子,他明明已經得到世上最寶貴的東西,爲什麼還要執着於失去的東西?
眼見沈從文要繞過她而去,她衝口而出,“我愛上的人是景柏然,我愛的人是他。”
如果他知道她心有所屬他才能放手的話,那麼就撒個小謊吧。
沈從文前行的步伐倏然頓住,他回過頭來,難以置信地瞪着莫相離,艱難的問:“你說什麼?”
莫相離迎視他的目光,一字一頓道:“我愛景柏然,真的愛他。”明明是欺騙沈從文的話,爲什麼當她說出口時,心裡卻突然覺得輕鬆起來,彷彿鬱郁的心結終於得到渲泄口。
沈從文凌厲地瞪着她,她臉上的神情再認真不過,無端地揪緊他的心,他知道,她所說的話是發自肺腑。但是他不相信,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只要相信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阿離,你怎麼可能愛上那個花心大蘿蔔,你知道他有多少女人嗎?你連我與良矜上牀都不能容忍,你又能容忍他與別的女人上牀嗎?”沈從文厲聲質問道。莫相離的性格他再清楚不過,她永遠都做不到與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
沈從文的質問如一根鋼針扎進莫相離心裡,她的心痛得一陣毖瑟,臉上血色漸漸消褪,她擡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從文,“我能容忍,真愛一個人,我不會計較他對不對得起我,我只想給他最好的。”
“你下賤。”沈從文聞言,頓時怒從心頭起,一巴掌摑向莫相離。他把她視若珍寶她不希罕,卻寧願卻跟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這口怨氣他怎麼能忍?
莫相離沒料到他會動手,這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扇在她左臉上,將她心裡對他的愧疚全數打散,她的臉立即腫起來,她冷冷地盯着他,目光冷漠而疏離,“如果這一巴掌能讓你知道什麼叫放手,那也不枉我挨你這一巴掌,沈從文,好好對良矜,你已經娶了她,就要給她幸福。”
一步步離開沈從文的視線,莫相離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處,不知道何去何從。
爲什麼沈從文的話還會傷害到她?她不愛他的不是嗎?既然不愛,又何必在意他說什麼。
如此反覆暗示自己後,莫相離的心情纔好轉些,她仰起頭望着藍天,將涌上眼眶的溼意逼回心底。紅燈轉綠,她昂首大步向前走去,先去藥店買了消腫藥,然後又去了百貨商場。
人們都說,難過的時候逛街是最好的療傷藥。
從一樓首飾化妝專櫃一直逛到五樓男士精品區,她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無紡布袋,裡面應有盡有。每刷一次卡,她的心情就好許多,想到將卡刷爆,某人臉綠的樣子,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走到男士精品區,她隨意的逛着,並沒有想要買什麼,卻在一家櫥窗外看到一件今年最流行的暗黑系手工襯衫,華麗的剪裁,流暢的縫合,胸前點鑽的鈕釦,給人一種低調的奢華之感。
她一眼便相中這件衣服,景柏然的襯衣除了白還是白,可是她覺得,他穿黑色會更好看。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刷卡買了這件衣服,五位數的價位,刷得讓她心疼。
但一想到羊毛出在羊身上,她那點點心疼就不翼而飛。
在百貨商場不知道逛了多久,她走出商場時,已經華燈初上,霓虹華麗五彩的光芒四射,耀花了她的眼。
她的車停在了醫院,只好打的回清河灣的別墅。
付了車資,她提着大大小小的布袋往裡走,剛走沒兩步,身後就射來兩道光束,她下意識的半眯着眼睛,看見邁巴赫漸漸駛近,她頓住腳步,一手費力的向車裡人招手。
景柏然看着站在大門外的莫相離,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打了一下午的電話都是無法接通,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
可是此刻看到她完好無損地站在他面前,他心中的氣憤纔有所清減,卻並沒有如她意停下車,而是視而不見地駛進別墅。邁巴赫在夜色下滑出一道完美的流線形,緩緩隱進黑暗中。
莫相離錯愕地盯着車尾,氣悶得腹誹:知道你眼睛長在頭頂上,也不用這樣目中無人吧,好歹我今天也給你買了衣服。
她一邊嘀咕一邊進了大門,穿過小花園,她一眼便瞧見倚在廊柱上的景柏然,未語先笑,她連忙叫道:“景柏然,快過來幫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