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美國剛好是凌晨,因爲時差的原因,葉雨晴困得睜不開眼睛,她徑直回房去了,梳洗好出來,她幾乎是一沾被子就睡過去了。
她與蕭俊亦的冷戰又拉開了序幕,也許並不是想跟他冷戰吧,只是突然知道他選擇了仇恨,自己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她迷茫極了,明知道這個男人對父母構成了威脅,她卻離不開他。
蕭俊亦沒有回房,他去書房處理公事,然而文件上、電腦屏幕上滿滿的是她的憂傷的臉,他猛得悶上眼睛,將桌上的東西摔了一地,心口劇烈起伏着,神情卻漸漸的陰鬱下來。
葉雨晴睡醒後下樓,蕭老爺子與小魚兒正在吃早餐,看見她時,小魚兒驚喜莫名,丟了手裡的土司,飛奔過來抱住她的腿,“媽咪,媽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爸爸呢?”
蕭俊亦昨晚沒有回房,葉雨晴答不出,眉眼裡裹着深深的倦意,蕭老爺子招手讓他們過去坐,他看着葉雨晴道:“俊亦一早乘專機回Y市了,他走得急,好像是遇到了急事,讓你在美國多待幾天。”
葉雨晴也不知道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心情更沉重了,他連等她醒來一起走都不肯,可見他的決心有多堅定。她告訴自己沒關係,誰能一下子放棄揹負了20幾年的深仇大恨,他會想通的,一定會想通的。
蕭老爺子是何其精明的人,看見她一臉的落寞,就猜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你們在馬爾代夫吵架了?”
小兩口歡歡喜喜的去度假,結果跟仇人似的回來,不是吵架了還能怎麼樣?
葉雨晴低頭不說話,良久才道:“爺爺,你能告訴我一些關於爸爸的事嗎?”
蕭老爺子一怔,目光漸漸變得追憶起來,這麼多年了,就連蕭俊亦都從未讓他說起過他這一生唯一併且值得驕傲的孩子,那是一個如春日暖陽一般溫暖的男子,他的出生就註定帶着家族的光環。
他的人如他的名一樣,剛強堅韌,然而他卻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這世上,最值得痛心的人不是你愛的人不愛你,而是明明愛你,卻在後來變了心。因爲沒有得到,就永遠不懂得失去的痛苦。
蕭巖對白有鳳是一見鍾情,那時候的白有鳳美麗、活潑、熱情、沒有心機,卻不足以擔當蕭家主母的身份,蕭老爺子並不贊成蕭巖娶白有鳳,最後抵不住蕭巖的再三請求。
兩人結婚後,並沒有他們當初所表現出來的那麼恩愛,白有鳳善妒,只要蕭巖稍加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她就醋勁大發,折騰得一家人都不得安寧。
那時蕭老夫人還在世,最是見不得女人囂張爬到男人頭上,於是慫恿蕭巖去Y市發展。原以爲兩人離得遠了,戰火就會慢慢平息,哪裡知道蕭巖一去不回。
蕭巖愛上了別人,那個女人風情萬種,比世間任何女人都迷人,可是他卻不是真正的女人。蕭巖在他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愛情,爲了這份愛情,他葬送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蕭老夫人得知蕭巖客死他鄉,這才悔不當初,每日在深深的懊悔中度過,沒多久就鬱鬱而終。
痛苦而糾結的過往,蕭老爺子印象中最深刻的便是蕭巖對他說的那句話,“爸,我不管他是男是女,他已經在我心中,這輩子都無人可取代。”
葉雨晴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正牌公公當年思想那麼先進,竟然會愛上男人,可是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爺爺,爸爸是怎麼死的?”
“車禍。”蕭老爺子回憶起往事,眼裡的痛意一星一點的迸了出來,“那場毀天滅地的車禍,活下來的只有你的親生父親景柏然,可是卻牽扯出一段豪門恩怨來,有鳳徹底崩潰,她恨不了蕭巖,只能恨害死蕭巖卻活下來的人,小葉子,有些人是憑愛活下去,而有些人是憑恨活下去的,我一直不曾阻止有鳳向景家報復,就是不想摧毀她活下去的希望,說到底,是我們蕭家對不起她。”
葉雨晴怪不了此時滿臉蒼桑的蕭老爺子,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死去,緊接着老伴也因爲失去愛子死去,他無法接受自己身邊的親人再一個個離開自己,所以只能選擇沉默。
就是因爲這樣的誤會,令她與親生父母生生分離了20幾年,也是因爲這樣的誤會,讓她跟蕭俊亦到現在還在痛苦的邊緣徘徊。
一步錯,步步皆是錯。
“爺爺,你爲什麼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俊亦?”葉雨晴忍不住問道。
蕭老爺子看着她搖頭,“小葉子,這件事並非這麼簡單,有鳳把俊亦的人生當成了報復工具,俊亦甘之如飴當這把利劍,從前,我不願意說出真相,是怕令有鳳失去活下去的信心。現在,我不願意說出真相,是真相對俊亦太殘酷,他接受不了。”
一個人半輩子都活在仇恨中,也一直以復仇爲目標,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他,他的仇恨都是不存在的,他的人生就徹底被顛覆,那樣,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葉雨晴將心比心,那天下午葉老爺子殘酷的告訴她的話在耳邊一遍遍迴響,她的信仰沒了,活着的價值也沒了,她幾乎崩潰,彷彿覺得自己的世界天塌地陷,其實她寧願自己一輩子都不知道真相。
V44
葉雨晴回國的那一天,秋風瑟瑟,空氣中夾雜着一股炎熱,令人格外的煩躁。她回來前的這些天,蕭俊亦沒有給她打過電話,她也沒有打回去,彷彿兩人的生命再也沒有交集。
她回國沒有通知任何人,帶着小魚兒悄無聲息的回來了,結果出了機場大廳,她一眼就看到了倚在白色賓利車旁的蕭俊亦,一身正裝的他看起來冷峻異常,他雙手閒閒的插在褲袋裡,目光低垂,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葉雨晴心裡掠過一抹驚喜,回來前,她千叮嚀萬囑咐,告訴蕭老爺子不要通知蕭俊亦,結果他還是來了。小魚兒也看到了他,驚喜連連地叫:“媽咪,是爸爸,是爸爸。”
葉雨晴心跳一陣急過一陣,他們冷戰了好些天了,互相不聞不問的日子讓她很難過,此刻見到他主動來求和,她心裡還是很高興,至少在他心裡還是在乎她的。
她掩飾不住激動,牽着小魚兒往他身邊去,本來打算嚇嚇他,結果眼前掠過一抹飄逸的身影,波西米亞風格的長裙襯出一道高挑嫵媚的背影,在葉雨晴驚歎的目光中,像只花蝴蝶一樣飛進了蕭俊亦懷裡,然後在他側臉上親了親,即使隔得這麼遠,她都能聽見她親在他臉上發出的“啵”一聲。
她一下子僵在原地,像被人從頭澆了一盆冷水下來,整個人從頭涼到腳。她呆呆地看着他拉開車門,小心的扶她坐進去,然後連瞥也沒有瞥這邊一眼,她心裡頓時下起了雪。
“媽咪,那是爸爸嗎?”小魚兒很少看見蕭俊亦板着臉的模樣,又見他根本沒看他們一眼,他就更疑惑了,如果他是爸爸,他怎麼會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呢?
葉雨晴回過神來,心裡驚怒交加,她牽着小魚兒的手快步追過去,還沒追上,白色賓利已經快速地滑進車流中,她氣得跳腳,將手上的包擲了過去,不顧形象地大吼:“蕭俊亦,你有本事就放棄得徹底。”
白色賓利漸漸消失在車流中,蕭俊亦看着後視鏡裡漸漸化成一個小點的身影,嘴角輕勾,苑飛飛見狀,回過頭去看,卻什麼也沒看見,她疑惑道:“你在看什麼?”
蕭俊亦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在看一個傻女人。”苑飛飛以爲說的是自己,頓時嬌嗔,“我哪裡傻了?”
蕭俊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專心開車,苑飛飛不依,傾身貼過去,纖手撫上他的胸膛,若有似無的挑逗他,“烈,今晚去我哪裡?”
蕭俊亦絲毫不爲所動,方向盤急轉,車身劇烈晃動起來,苑飛飛被狠狠地甩回了座椅上,她吃疼地顰緊了眉,卻聽蕭俊亦冷沉的聲音自頭頂上方響起,“苑副廳長,我可不是你的那些裙下之臣,若還想繼續跟我合作,就不要挑戰我忍耐的極限。”
苑飛飛的臉一陣紅一陣青,她咬牙瞪着蕭俊亦,見他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她頓時泄了氣,這個男人無論是家世或是長相,都是極品,只可惜,他並不是她能染指的。
她活到這麼大,還從來沒有男人能夠對她不假辭色,她心中又是氣又是怒,沉聲道:“停車。”
此時正是車流高峰期,停幾秒鐘都能造成擁堵,蕭俊亦瞥了她一眼,不以爲意。苑飛飛來了氣,迅速去推車門,蕭俊亦眼疾手快上了鎖,鐵青着臉瞪她,“苑飛飛,你瘋了。”
苑飛飛沉着臉,又道:“停車,我叫你馬上停車。”
蕭俊亦鮮少遇到這樣的女人,也不管會不會造成交通堵塞,立即打轉向燈,剛停穩車解了鎖,苑飛飛已經下車,“哐啷”一聲摔上車門。蕭俊亦看着她豔紅的身影迅速扎進人堆裡,直到再也看不見,才略略嘆了口氣,不過就是請她來演一場戲,何必較真?
看着漸漸消失在眼前的白色賓利,葉雨晴心口一陣鈍痛,她垮下雙肩,真沒想到蕭俊亦會給她這樣大一個驚喜。“媽咪,你不開心嗎?”
小魚兒擡起頭,看着葉雨晴垮着一張臉,剛纔在飛機上,她明明不是這樣的呀。葉雨晴彎腰摸了摸他的頭頂,循循善誘道:“小魚兒,等你長大了,不要一再傷害愛你的那個人,因爲傷害多了,愛情就會變得不堪一擊。”
小魚兒似懂非懂,在母親殷切的目光下,他還是點了點頭,然後又問:“媽咪,爸爸不要我們了嗎?他不歡迎我們回來嗎?”
葉雨晴苦笑一聲,她要是能知道蕭俊亦的相法,她又何必如此痛苦呢,她牽起小魚兒的手,微微一笑,“走,我們回家。”
小魚兒在葉雨晴的沉默中知道了一件事,他堅定的道:“媽咪,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回到景家別墅,莫相離聽傭人說大小姐跟小小少爺回來了,驚喜交加,連鞋子也顧不得穿,衝到玄關處,就看到葉雨晴領着小魚兒往裡走,大半個月不見,小魚兒又長高了一點,蹦蹦跳跳地跑進來,抱着莫相離的大腿直撒嬌,“外婆,我想死你了,你想小魚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