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的眉毛立即揪起來,他對媽咪這裡有妹妹沒什麼概念,問:“媽咪爲什麼有妹妹?”
一句話問得蕭俊亦眼角直抽,低頭看着兒子臉上憂鬱的神情,他立即反應過來,這孩子是在吃醋呢。他將他抱着往屋外走,跟他進行了一次男人與男人間的對話。小魚兒似懂非懂,也明白自己以後是哥哥了,要負起照顧妹妹的責任。
時間已經不早,小魚兒該睡覺了,明天一早要去上學。蕭俊亦父兼母職,帶他洗澡,給他講睡前故事。小魚兒幸福極了,窩在父親懷裡一會兒就睡着了。
蕭俊亦給他蓋好被子,在他額上親了一下,轉身下樓去了。
白有鳳仍端着剛纔的架子,像一樽雕塑一般動也不動,聽到腳步聲,她只是微微側了側頭,見蕭俊亦一身清爽地走下來,她皺眉:“俊亦,你越是這樣我就越討厭她,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你仇人的女兒。”
“我知道。”蕭俊亦臉色不善地看着她,“我更知道的是她還是我孩子的母親,是我最愛的人。媽,她是我的底線,請你不要觸碰。”
有些話還是趁早說清楚比較好,他可以爲了復仇化成一把利劍,可是卻不會爲了復仇放棄她,他想讓白有鳳清楚的,便是這個事實。
白有鳳知道自己的兒子決定的事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就像當年他毅然而然放棄了在紐約的發展,將公司移回國內。當時無論她如何發脾氣,他都一意孤行。
她哼了一聲站起來,擡步往二樓走去,蕭俊亦以爲她要去找葉雨晴的麻煩,急忙攔住她,神色複雜難辯,“小九懷孕了,媽,我不希望你去打擾她。”
“什麼?”白有鳳本來不想跟兒子起爭執傷了那所剩不多的母子之情,聽到他的話又徹底炸毛了,“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這事白有鳳遲早都會知道,蕭俊亦沒想過要瞞她,“她懷孕了,一個多月,我們打算把孩子生下來。”
“你瘋了!”白有鳳優雅雍容的形象全沒了,她現在就是一隻炸了毛的貓,她眼角餘光瞥到吳嫂在廚房探頭探腦,僅存的一分理智讓她還懂得什麼叫家醜不可外揚,她沉聲道:“你給我到書房來。”
說完挺直了背頭也不回的向樓上走去,蕭俊亦嘆了一聲,跟上去。
書房門合上那一剎那,白有鳳氣得將書桌上的東西全掃在了地上,一時砰砰碰碰亂響,睡在隔壁的葉雨晴被驚醒過來,她從牀上坐起來,眼神迷茫地看着前方。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她看了看身側,並沒有蕭俊亦的影子,折騰了一天,她有些餓,起身下牀去找吃的。
剛走到門外,就聽到隔壁傳來的爭吵聲,她腳步一頓,緩緩走過去。
“你真的是瘋了,她是你表妹,跟你有血緣關係,你怎麼能還讓她給你生孩子?你知不知道,就連那孩子也不是健康的?”白有鳳怒吼道,剛纔在樓下,小魚兒的藍色頭髮在燈光下若隱若現,他們是近親,生下來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是健康的?
蕭俊亦跟小魚兒日夜相處,怎麼會看不出來其實小魚兒也有問題,他皺起眉頭,“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讓她生,你是想氣死我不成?”白有鳳氣得渾身都在顫抖,他們蕭家遇上景家就是一個劫。若是知道俊亦來Y市,會遇上葉雨晴,她拼死也要阻止。
蕭俊亦目光凌厲地瞪着自己的母親,他說:“小魚兒比任何孩子都健康,比任何孩子都聰明,媽,那是你的孫子,我不希望你拿歧視的目光去看他,會傷到他。”
蕭俊亦的性子是認定了就一條道走到黑,哪怕到時葉雨晴真的生出一個怪胎,那仍舊是他的孩子,他有精力也有金錢,能夠給他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那他的藍色頭髮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解釋解釋?”白有鳳憤怒的道。
蕭俊亦被問得啞口無言,他也是幾天前才發現小魚兒的髮色問題,當下他便拿了葉雨晴、小魚兒與他的頭髮寄去美國遺傳學研究機構,希望能夠得出一個科學的結論。
“你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你怎麼還能那麼糊塗讓她再生下一個怪胎來?若是這個孩子不止髮色有問題,連智力都問題,你該怎麼辦?我們蕭家絕不接受這樣的殘障兒。”白有鳳的話極冷酷,一下子蟄得蕭俊亦渾身都豎起了刺。
他冷笑:“是啊,你能接受的就是一個能爲你報仇的棋子,你如此反對,也不過是因爲她是景柏然的女兒,這又如何,我不在乎,就算她是我的親妹妹,只要我要,我都不會放棄。道德倫常在我眼裡算什麼?沒有她一根指頭重要!”
蕭俊亦話音剛落,白有鳳的巴掌已經落在了他的臉上,清脆一聲響,門內頓時靜默下來,葉雨晴呆在原地。然後腳步聲漸漸逼近,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要避,門已經被人從裡面拉開。
蕭俊亦右臉上兩條長長的血痕,卻是被白有鳳尖利的指甲刮傷的,血珠爭先恐後的往出冒,令人觸目驚心。葉雨晴僵硬的看着他,他也有些措手不及,微微扭頭掩飾自己的難堪。
他大步往前走去,葉雨晴在他背後看着他,他的腳步倏然一頓,又回身來擁着她往主臥室走,“不睡覺爬起來瞎走什麼?你身體不好就該多躺躺。”
即使他那麼生氣的情況下,仍然記掛着她的身體,葉雨晴眼前一熱,差點落下淚來。他被她半抱着走進了主臥室,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她聽到白有鳳刻薄的聲音,“偷聽我們說話,你有沒有家教?”
門合上了,葉雨晴裝作若無其事,她擡手看着他右臉,血珠已經開始凝固,她心疼地問:“疼不疼?”
怕她擔心,蕭俊亦搖頭,臉上不疼,心很疼。她的臉色發白,可見剛纔白有鳳那番話對她有多傷。他想保護她,可是卻避免不了外界帶給她的傷害,這讓他感覺自己很無力。“我不疼,快別忙和了,睡吧。”
葉雨晴不肯,拿出藥水給他清理傷口,他噝噝地直抽冷氣,痛得一直偏頭。葉雨晴心疼,手上力道也放輕了些,她說:“她要打你,你那麼高的個頭怎麼也不知道躲一躲?偏老老實實的受着,你平時敏捷得很,怎麼到關鍵時刻就遲鈍了呢?”
蕭俊亦聽她抱怨,心裡好受了些,看她收撿藥水,他從後面擁着她,柔聲道:“無論如何,她是我的母親,她要打便讓她打就是了。”
葉雨晴的手一頓,然後不着痕跡的繼續收撿,“俊亦,你真的不介意我是景柏然的女兒嗎?”
蕭俊亦目光窒了窒,他將她攬得緊了些,“不管你是誰的女兒,我所認定的只是你,不是你身後的身份,小九,我只說一次,我愛的是你這一個人,這一點永遠也不會變。”
“那你能爲了我放棄報仇嗎?”她一問出口就後悔了,比起夾在中間的她,他一定更難受吧,一邊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邊是深愛的女人,哪邊都割捨不下。
蕭俊亦沒說話,當葉雨晴以爲他不會再說的時候,他避開這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醒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讓她的心更沉重起來,她輕輕嘆了一聲,“俊亦,我們離開這裡吧,到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建一棟房子,院子對海而開,院裡種滿我最愛的鬱金香,就只有我們跟我們的孩子,我們一家四口好好生活,好不好?”
蕭俊亦沉默了,葉雨晴久久聽不到他的回答,已經知道他的答案。眼裡的熱浪一陣陣涌過,她死死咬住牙關,才能不落下淚來,她掙開他,站起來將醫藥箱放回原位,回來時見他正在抽菸,一根接一根。
她沒有讓他掐掉煙,他也自顧自的吸着,銀灰色的菸圈一圈圈往上,慢慢的散去,蕭俊亦的神情在煙霧中變得迷茫,她沒有打擾他,安靜地向門外走去。
她剛拉開門,就聽到他宛若嘆息的低喃,“你讓我考慮三天,好嗎?”
她心裡慢慢涌起狂喜,只要他願意考慮,那麼就還有希望,她旋過身去,快步撲進他懷裡,啞聲說:“俊亦,謝謝你,謝謝你。”
蕭俊亦滅了煙,將她擁進懷裡,她的快樂比什麼都重要。父親,那個在他腦海裡已經漸漸模糊的形象,對不起,他無法爲了報仇而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
蕭俊亦心潮澎湃,他看着懷裡嬌嬌弱弱的小女人,偏頭要吻她的脣,只聽一聲“咕嚕嚕”響起,他錯愕,然後大笑起來。難怪她睡那麼沉都醒來了,原來是肚子餓了。
葉雨晴被他笑得滿臉都紅透了,她輕捶他的肩,不滿的咕噥,“有什麼好笑的,我午飯沒吃晚飯沒吃,是該餓了。”
蕭俊亦不笑了,是他的疏忽,一整天都惦着孩子的事,倒把她的身體疏忽了,他將她抱起來放到牀上,拉了拉被子給她蓋上,“你想吃什麼,我去做。”
葉雨晴想起福記的水晶包,饞得直流口水。但是福記在市區,一來一回的也要兩個小時,這麼晚了,她不想折騰他。想起小時候跟葉明磊偷偷去買的一元一包的方便麪,她說:“我要吃方便麪。”
蕭俊亦沒吃過那東西,一時梗住,“方…方便麪是什麼東西?”
“就是方便麪,方便麪!!”葉雨晴一個勁的嚷嚷,想起那味道,她饞得直咽口水。
蕭俊亦不恥下問,“方便麪是什麼面,跟意大利麪是一樣的麼?”
葉雨晴滿頭黑線,沒吃過苦的孩子呀,“你讓吳嫂去買,她知道哪裡有賣的。”
“這麼晚了,不就是一碗麪,我去給你煮。”什麼事都難不倒蕭俊亦,葉雨晴欲哭無淚的看着他揚長而去,半個小時後,她欲哭無淚地瞪着碗裡的面,她想吃的是方便麪啊啊啊!
………………
翌日,葉雨晴還在睡懶覺,蕭俊亦起牀,今天是他銷假上班的第一天,臉上的血印子已經淡了許多,他神清氣爽的換了衣服出來,看着還窩在牀上睡得正沉的某人,心裡冒起一個幼稚的念頭。
他拿起領帶走過去坐在牀邊,拍了拍她的臉,“小九,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