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念慈恩很感激老天將她送到她身邊,這麼多年,她養育了她,她也讓她的情感得到了寄託,她已經別無所求。
葉雨晴眼前一陣溼潤,她沒想到念慈恩會這樣說,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四年前,她沒有當母親時,不懂做父母的辛酸,四年後,她爲了孩子犧牲了許多,卻慢慢懂得,這世上每一對父母,都是偉大的。
她流落在外的這些年,他們何嘗又比她好過?
“媽媽,謝謝您。”
………………
名豪酒店,三樓最大的宴會廳,裝飾得華麗奢侈,燈紅酒綠,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間,彷彿是一場華麗的夢,葉雨晴一身雪白晚禮服,站在躍層二樓的扶手前,靜靜地看着下面這些帶着假面的人虛以委蛇。
其實她極不喜歡參加這樣的盛典,因爲每個人都戴了面具,除了對權勢巴結的醜陋以外,再也瞧不出什麼。大廳的氣溫有點低,她有些冷,剛要環住自己雙臂,身上已經披了一件外套。
芳香撲鼻而來,她的心舒緩了一點,頭也沒回,就倚進來人的懷裡,“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怎麼樣,很緊張嗎?”蕭俊亦將下巴擱在她頭頂,看着下面人頭攢動,淡淡問。
她搖頭,“不是緊張,而是一種很特殊的感覺,既期待又害怕。”
蕭俊亦將她揉進懷裡,輕輕的“嗯”了一聲,然後就見她轉過身來,擡頭凝視他,很認真,很……慎重的表情,“俊亦,無論你做了什麼,我原諒你一次,僅一次!”
V29
蕭俊亦眉頭輕動,在她璀璨的星眸下,竟有種心虛的感受慢慢滋生,他避開她的目光,看向大廳頂上懸掛着的五彩琉璃燈,不知道該怎麼答。
宴會開始時,艾瑞克集團的公關經理林美美甜美的聲音在大廳上響起,衆人端着酒杯聚集在臺前,林美美不愧是公關經理,年紀輕輕就知道怎麼調動人們的熱情,不過幾句話,就將今晚氣氛推至最高點。
只聽她說:“今晚的宴會只爲歡迎一人,你們都很好奇這個人是誰對不對?大家先不要着急,謎底馬上就會揭開,先請我們的總裁大人先給我們說幾句感言吧。”
景柏然攬着一身紫色晚禮服的莫相離走到臺上,他的神情相當激動,眼底似閃爍着淚光,他拿着麥克風,第一次在人前泄露了自己的情緒。
莫相離握着他的手,給他力量。實際上,她比他更激動,這是他們正式向世人宣佈女兒回來的一天,景柏然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輕的,帶着夢幻般的說了幾個字,“囝囝,謝謝你肯回來!”
葉雨晴在人羣中,光束暖暖地照在她身上,這一刻,她才真正的覺得,她是他們的孩子,盼了20多年,找了20多年,擔心了20多年,她終於回到他們身邊。
其實她該感謝的是他們鍥而不捨的找尋她,讓她的人生能夠完整。
蕭俊亦站在她旁邊,耳邊響起的那個稱呼是他念了三十幾年,卻望而不可及的,他驚愕地看着她,眼底什麼情緒都有,觸及她眼角泛起晶瑩的淚花,他突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今天是她跟父母正式團圓的日子,可他卻選擇了在這樣值得紀念的日子展開了第一波對景家的報復,他將要傷害的,到底是臺上的他們還是她?
手指瞬間變得僵硬,他鬆開了她的手,快步離去。葉雨晴手心一空,身旁的人早已經隱匿在了人羣裡,她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那滴淚,終於緩緩滑落下來。
俊亦,你到底還是選擇了仇恨放棄了我,對嗎?
一步步走向舞臺,她的心思是複雜的,她拿景柏然的清譽來賭這一場局,她到底是賭輸了。今天早上,她將蕭俊亦送出門,回來時就見到池淵倚在門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她腳步頓住,其實她對池淵並沒有太多的好感,因爲他們初次見面的情形實在太過尷尬,她面對他時,總是有種無地自蕭的感覺,所以她看到他,總是繞道而行。
但是現在,他就站在客廳的入口,不管她怎麼繞道,都無法避免。索性也磊落大方地回視他,池淵靜靜地打量了她許久,也沒見她臉上有過半絲慌亂,他突然輕笑出聲,“我母親跟你母親是發小,我父親跟你父親也是發小,這世界真小。”
葉雨晴眉頭一蹙,“確實,否則繞了幾個彎,擁有世仇的下一代還是結合在一起,這世界小的真讓人討厭。”
這回換池淵一呆,“你都知道?”
池淵自認這是高級機密,就連蕭俊亦也未必知悉一切,可是眼前這個看起來不怎麼樣的小女人卻像是什麼都知道一般,葉雨晴揚眉看着他,“我知道的或許比你想象的更多,池先生來中國,不是逃難吧,當年那樁大案你父親也參與其中,我外祖父的死跟蕭俊亦父親之死,與他脫不了干係,我爸爸爲了朋友承受一切責難與報復,我無話可說。但你若要助紂爲虐,我必不會善了。”
池淵這下是真的不會小看眼前這個女人了,他眉頭皺起來,“當年的恩怨,孰是孰非,我們不是當事人,誰也說不得準,我來,不是爲了幫助蕭俊亦報復景家,我只是想化解上一輩的恩怨。”
“不可能。”葉雨晴斬釘截鐵的道,“池淵,你應該瞭解蕭俊亦的個性,他自小就生活在父輩的仇恨中,怎麼會輕易放棄?更何況,他父親確實是死在我爸的車輪之下……”
阿May辦事向來迅速,昨晚已經將所有能查到的事都發到了她的郵箱。她看完之後,只覺得全身都浸在冰水中,冷得直顫。當年的事,她也不過才觸及冰山的一角,就覺得心驚肉跳,若是真相大白,將要毀滅多少人?
池淵震驚極了,他錯愕地看着她,沒想到她會查出這麼多他刻意隱瞞的事,“你怎麼查到的?”
“爺爺死前,他怕我不相信他的說辭,跟我說了幾個至關重要的人名,有了他提供的信息,不難查出我想知道的事。池淵,你們都不希望蕭俊亦得知真相,我也不希望他知道真相,他若要報復,儘管衝我來吧。”葉雨晴眼底憂傷極了,她不知道眼前的幸福什麼時候就會坍塌,但是她會珍惜每一秒在一起的時間。
池淵突然對她肅然起敬起來,這個小女子,比他想象中的更深明大義,良久,他才苦澀道:“謝謝你,囝囝。”
葉雨晴笑了笑,“該是我謝謝你,沒有將所有真相攤在陽光下。”
看着她上樓,池淵再也不能淡定,他幾步衝到樓梯下,急道:“囝囝,趁現在還來得及,取消今晚的宴會吧,否則……”
葉雨晴偏頭看着他,她眼底流轉悲哀讓他無法說下去,“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再說,我想知道他的選擇。”
因爲想知道他的選擇,所以她拿景柏然的清譽來賭。手指冷得僵硬,後背的汗毛根根倒立,她剛走到景柏然身邊,身後宴會廳的大門被人推開。
大廳裡靜極了,所以當大門被大力地推到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立即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大門中央,一名年輕女子手裡端着一個靈牌位走了進來。
四周響起竊竊私語聲,葉雨晴左右看看,景柏然神情僵硬,莫相離卻是一臉的好奇。她捏緊了拳頭,看着紅衣女子步步逼近。
葉雨晴怔怔地看着紅衣女子,她見過她。
第一次在報紙上,她與李方涵牽手向前奔,被記者拍到了側面,第二次,是在電視上,她對着熒屏說:“親愛的,我回來了。”,第三次,在蕭俊亦的辦公室,她雙臂掛在蕭俊亦的脖子上,整個上身都貼在了他身上。
她眼底涌起悲哀,蕭俊亦,你到底還是跨出了這一步。
安素素素顏乾淨,美得驚心動魄,她捧着的,是一塊無字靈牌,有人認出了她就是近來紅透半邊天的娛樂新秀,私語聲已經變成了公開討論,大家對她手上的無字靈牌實在好奇極了,眼裡閃爍着八卦的興奮。
安素素走到臺上,無視景柏然快要僵掉的神色,從他手裡拿過麥克風,對着衆人嫵媚一笑,“想來大家都認出了我是誰,不錯,我就是安素素。也許大家更好奇的不是我是誰,是我手上這塊無字靈牌到底是誰的?”
說完,她幽幽地看了景柏然一眼,景柏然臉色鐵青,卻一動未動。葉雨晴從側面看去,才發現安素素的側臉其實很像莫相離,她擔憂地看着身旁的莫相離,如果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會有多傷心?
“安小姐,今天這場舞會是爲我而開的,你來參加我沒意見,你爲舞會製造氣氛,我很感激,但是你這樣做,到底是對我的不敬,希望你三思。”葉雨晴連忙出聲,景承歡也感覺到不對勁,連忙走上臺來,虎視眈眈地望着安素素。
安素素笑得甜美,“葉小姐,我來並不是要對你不敬,相反,我很希望得到你的支持,只是這種機會千載難逢,我怎捨得放棄?”
葉雨晴眉頭皺得死緊,知道她即將出口的話會掀起多大的風波。她任性地去賭,想着他總不至於在景柏然認回她的舞會上給他們難堪,她想,若是他有半點爲她考慮,他都不會這麼做,看來仇恨的力量,到底是大於一切。
“安小姐,說出口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如果你不怕影響你如日中天的演藝事業,你大可以不顧一切。”
安素素詭異的笑了,她瞥了一眼不動如山的景柏然,在他臉上,她沒有看到一絲害怕,卻只是將懷中的女人擁得更緊,她目光一刺,臉上的笑越發瘋狂,“我有什麼好怕?我所在意的,從來就不是我的演藝事業。”
她將她手裡的靈牌舉了舉,環視了一圈,然後看着葉雨晴,聲音極輕,卻又帶着不顧一切的決心,“葉小姐,你知道這塊靈牌的主人是誰麼?他是你弟弟……”
“他是我未及出世的孩子。”門口匆匆出現一名高大男子,俊眉星眸,他大步而入,俊臉上帶着惶恐,來人不是景辰熙是誰?
四年不見,他的五官越發深邃迷人。可此刻,他的臉上只有凝重,他大聲的重複了一遍,“他是我未及出世的孩子,素素,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們母子。”
葉雨晴鬆了口氣,還好,他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