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爲我報仇。”白少棠靜靜地看着她,她是他的女兒,這件事爲什麼他不早點知道?
莫相離全身都發起抖來,她咬住下脣,目光堅毅的回視白少棠,“仇恨是你們那一代的事,爲什麼要牽扯進無辜的我們來?往事不可追,你爲什麼一定要活在過去裡不肯回頭呢?”
“說得好,不是我不回頭,是沒有人給我回頭的機會,阿離,你本是我的女兒,可是你認賊作父了這麼多年,你知道我一想起來有多恨麼?我之所以回Y市來,就是要報仇,我要看到莫鎮南一家分崩離析,我要讓他一輩子都活在痛苦與懊悔中。”白少棠越說臉越扭曲,眼中燃燒着熊熊恨意,讓她莫名心悸起來。
她張口結舌,竟是再也找不到話說,原來恨可以讓人泯滅心智,白少棠這20年裡都活在恨意中,又豈會因爲她的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她微弱的道:“如果我肯認你,如果我肯叫你一聲爸爸,你是不是就願意救囝囝,幼子何辜,您說是嗎?”
“得知你是我的女兒,我很意外,也很想聽你叫我一聲爸爸,可是如果這一聲爸爸只是建立在有條件互換的基礎上,就算你叫了,我也不會開心,回去吧,趁有限的時間好好陪陪孩子,她在這世上,已經受了太多的苦。”白少棠一口回絕了她的提議,然後再也不看她一眼,轉過頭去。
莫相離眼淚大滴大滴地砸落下來,眼前這個男人是唯一可以救女兒的人,她已經低聲下氣地求他了,爲什麼他不肯答應?
英歡看着莫相離不停地掉眼淚,她心疼得不得了,再看莫鎮南身後一衆警察都惡狠狠地盯着白少棠,她頭疼得不得了,她向莫相離伸出手,心疼道:“離兒,別哭,你哭得媽媽心都擰在一起了,少棠,你就答應救救囝囝吧,孩子那麼小就承受了那麼多痛苦,你也不忍心看到她有事的,是不是?”
白少棠沉着臉沒說話,莫鎮南已經不耐煩的揮手讓人上前來拷了白少棠,法律上規定了,若是供體不願意捐骨髓,那麼誰也沒辦法。白少棠沒有反抗,乖乖地任警察將他帶出別墅,英歡看着他戴着手銬越走越遠的身影,急道:“少棠,少棠,少棠……”
莫相離腿下一軟,跌坐在地上。
垂頭喪氣的回了醫院,醫生已經將囝囝送進加護病房24小時監測,莫相離到加護病房外,看到景柏然靠着牆正看着某一處發呆,直到眼前出現一道陰影時,他才直起腰來,就看到垂頭喪氣的莫相離。
WWW●ttκΛ n●¢O
“怎麼了?白先生肯救囝囝嗎?”景柏然很着急的按住她的肩,看到她一臉頹然,他心下一涼,知道她此去毫無收穫,他一拳狠狠地砸向牆面,手上頓時鮮血直冒,“都怪我自私害了囝囝,阿離,你打我罵我吧,就是不要這樣子沉默,我看了害怕。”
自從囝囝開始輸血後,莫相離成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怕自己睡着了再醒來,囝囝就已經不動了,所以她總是睡得淺,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手指探到囝囝的鼻端,感受那呼出的溫熱氣息。
她知道囝囝隨時都有可能對輸血產生排斥反應,所以這些日子一直留意着,她多麼希望這是老天給她開得玩笑,等她再醒來時,囝囝已經健健康康的。
“醫生說什麼了?”
她的表情很平靜,景柏然卻看出了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受來,他清了清嗓子,道:“醫生說囝囝是對輸血產生的排斥反應,已經度過了危險。”
“哦。”莫相離點點頭,站到玻璃窗前,看着裡面躺在病牀上小小的身子,一陣心酸。她不想再去求白少棠,可是就讓她看着囝囝等死,她又做不到。此刻她恨自己的無能,爲什麼孩子需要她的時候,她一定忙也幫不上?
景柏然看着她的背影,那麼淒涼無助,他想將她擁進懷裡,而且他也真的這麼做了,懷中的她不掙不扎,難得的乖順。他將頭擱在她的頭頂,輕輕道:“阿離,囝囝會沒事的。”
他知他是在自欺欺人,醫生說過的,就算囝囝得到了骨髓移植,也未必能挺過術後的排斥反應,醫生的話已經殘酷到要他放棄囝囝的生命,可是這是他跟莫相離的孩子,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牽絆,他怎麼可能放棄?
得知白少棠的骨髓適合囝囝後,他仍然沒有放棄尋找合適的骨髓,但這麼久了,仍舊沒有消息,所以他們的希望就是白少棠,如果他不願意救,那麼囝囝除了等死,已經別無他法。
莫相離沉默了許久,最後她掙開他的懷抱,平靜地對上他的眼睛,“景柏然,我求你一件事,行嗎?”
她很少用這樣哀求的語氣跟他說話,除了那次在公寓裡,她求他放她走,因此聽到她這句話,他莫名心驚。“阿離……”
莫相離沒有讓他說完話,她已經飛快地打斷他,“你知道嗎,在拉斯維加斯時,我不顧一切跟着你回來,我就決定背棄一切,你的欺騙也好,爸爸的死也好,我想我背棄一切跟着你,我們總會幸福的,可是盤桓在我們之間的誤會與謊言太多太多,多到我們都傷痕累累,多到我再也撐不住,我現在也還愛着你,但是我沒有勇氣繼續跟你走下去。”
“阿離……”景柏然急急地喚她。
“你聽我把話說完。”莫相離聲音稍大的阻止了他的話,她背過身去,已經淚流滿面,“景柏然,我們離婚後,我們彼此儘快找個人結婚生孩子吧,或許同父異母,同母異父的姐弟也可以救囝囝。”
聽了莫相離的話,景柏然只覺得荒謬,他到死都不會放開她的手,又怎麼可能答應她這麼荒謬的條件。他走過去扳過她的肩,讓她面對自己,看到她滿臉的淚水時,他怔了怔,卻止不住怒火高漲,“阿離,孩子我們可以生,爲什麼一定要跟別人生呢?”
莫相離掙開他的手,淡淡道:“我們兩人都是帶因者,就算再生一個孩子也未必是健康的,而且我是剖腹產,三年裡不可以懷孕,我們能等得起,囝囝等不起,求求你,照我說的做,好嗎?”
景柏然咬牙再咬牙,吸氣再吸氣,才能勉強控制住砸開她腦袋,看看她腦子裡是什麼構造的衝動,“阿離,這太荒謬了。”說完他鬆開她的手,轉身離去。
莫相離在後面追他,“景柏然,你答應我吧,就算……是讓我有希望繼續活下去……”景柏然沒有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就會掐死她。他的心悲到極致,當初種下的是什麼因,現在就是結的什麼果。這段感情是否再也維持不下去了,爲什麼他用力想將兩人緊緊地系在一起,反而讓彼此越走越遠?
白少棠最終被警察帶走,景甜與英歡恢復了自由,英歡被白少棠囚禁了大半年,現在恢復了身份,她自覺無顏面對景天雲,白家被查封后,她就住進了酒店,景甜急躁的性子在這三個多月裡被磨礪得差不多了,當初她迫不得已跟了韓永強,韓永強雖是粗人,可是對她卻是極好的,讓她慢慢對他動了心。
直到警察查封了白家,她才知道韓永強的身份原來是臥底,這讓她更加佩服他,而就在這時,她發現了自己有兩個月沒來月事了,一查,才知道自己懷了三個月的身孕,她是又驚又喜又怕,心中一時五味雜沉。
韓永強知道她懷了身孕,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黝黑的俊臉上是滿滿當當的笑意,他將景甜抱在懷裡親個不停,景甜甜蜜得很,但還是佯裝不悅,不讓他親她。
韓永強軟語相哄,別看他嘴笨,說出來的甜蜜話盡是景甜愛聽的,一時間兩人幸福不已。
所謂有人喜有人憂,莫相離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囝囝出院後,吃得極少,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整個人一下子瘦得皮包骨頭了。自從莫鎮南迴到莫宅,她就尋了理由搬到二環的公寓住,請了一個保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而她將大部份時間都分來照顧囝囝了。
看着囝囝一天天消瘦下來,她不知道囝囝能不能撐到找到合適的骨髓,只是想在這些不確定的日子裡陪着她。其中景柏然來過幾回,都被莫相離拒之門外,她沒有像上次一樣一聲不響的離去,因爲囝囝的情況容不得她任性。
英歡讓景甜推着來看望過她幾次,兩母女間似乎一直都沒有共同的話題,出了白少棠的事後,莫相離在心裡更加怨恨英歡,若不是當年她生下她,卻不拋棄她,她怎麼會像現在一樣過得這樣悽慘。
或許她會找個平凡的人,平凡的愛一場,然後平凡的度過一生。
可是夾雜在上一代的仇恨中,不僅她無法得到幸福,就連囝囝一出生都活在痛苦中。兩母女相顧無言,英歡陪着她一直坐到天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她第一次覺得,莫相離從來就不需要她。
臨走時,她忍不住的對她說:“離兒,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爸爸捐出骨髓來救囝囝。”
莫相離擡起頭來,不鹹不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冷笑道:“我沒有爸爸,我的爸爸早已經出車禍死了。”
謊言,全是謊言。莫相離發現,她身邊從來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對她。大家都在一片謊言中活得聖潔,實際上比誰都要骯髒。只有她是個小可憐蟲,一直被欺騙着。
結局五
景甜推着英歡下樓,將英歡交給了司機,自己尋藉口說肚子疼,要回莫相離家借個廁所。英歡心事重重,也沒有多加阻撓,只讓她快去快回。
景甜肚子已經有點顯了,韓永強回了美國,正緊鑼密鼓的籌備婚禮,她是甜蜜多過忐忑,然而對莫相離,她心中的怨恨是一分不少。她按響門鈴,來開門的是保姆陳媽,她徑直進了門。
莫相離此時正抱着囝囝哄她睡覺,自從囝囝生病後,就越來越粘人,除了她誰也不讓抱。莫相離爲此極爲惱火,這些天都沒睡好覺,景甜進屋時,她正打着一個長長的呵欠,然後就在嘴巴張得大大時,看到了景甜似笑非笑地站在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