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糕……還記得在‘莫知莫忘’的那個清晨,他曾端着一盤熱騰騰的米糕站在她的房門前,陽光從他鬢角的發間穿過,那時的他還戴着面具,可她卻覺得那樣的他,這般好看。
可是,這米糕不僅她愛吃,三生石上的那個女子,雲婉,她也愛吃。
心裡似乎有一種名爲苦瓜的藤蔓在生長,拼命向上,一邊長,一邊疼。
“啊……”蘇葉抱着頭,痛苦的叫着,慢慢的跪坐在地上,眼睛疼的想哭,眼淚卻掉不下來,就只能這般痛苦的嘶吼着。
關於雲婉和勁闌的回憶還在一幕幕的上演,可那些回憶中,並沒有她的存在。
蘇葉感覺自己像是被五馬分屍了一般,多麼諷刺的畫面,她一直以爲自己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人,到頭來,卻發現,她只不過是別人的替代品!
她痛恨自己有這樣一副樣貌,痛恨自己與那個女子有相同的愛好,痛恨自己竟然真的,愛上了那個女子也愛着的男子。
爲什麼?老天要這樣將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她感覺自己好疼,疼的撕心裂肺,疼的連呼吸都快沒有了。
三生石,除非是自己,別人是不可能通過三生石來窺看你的三生三世,所以莫北最終並不知道雲婉的下落到底在哪裡。
薄脣緊抿,莫北淡漠的站着,並沒有扶起跪坐在地上的蘇葉。
沉默的閉上了眼睛,莫北淡淡的開口,“我和雲婉……”
聲音低落,夾雜着不悲不喜的情緒,可是話還沒說出口,蘇葉就淡然出聲。
“很幸福,我看到了,你和她很幸福,所以你不要再說了。”顫抖的伸出手指,蘇葉指向身前的三生石,曾經快樂的記憶,她也有。
固執的伸出無力的手,指尖觸碰石頭,冰冷的感覺從指尖傳到心裡,也讓那許久不曾落下的眼淚,顆顆滾落。
以爲一直被溫暖的心瞬間冰涼,原來他說過的放下,是放下她不是雲婉這個名字,而把她當成他所相思的那個人,一直一廂情願的那個人,都是她!
石頭上的畫面出現,一個有着飄渺的孤魂在空中隨風飄蕩。
淚水像剪斷的絲綢布匹,猛然頓住,蘇葉呆呆的看着那抹孤魂,心怦怦的加快跳動。
在雲婉的軀體和魂魄消散之後,一抹執念變成了若隱若現的殘魂,飄蕩在這世間,不似鬼界的魂魄那樣,受陽光的影響,只是孤單的漂泊不定,似乎是在執着的追尋什麼。
不知不覺的站了起來,蘇葉看着那抹魂魄,熟悉的感覺似觸電一般傳遍了全身。
她知道,那抹執念形成的殘魂就是她,而莫北也如遭雷擊般的愣在原地。
他猜測過蘇葉的各種身份,以爲她是鳳飛揚派來他身邊的臥底,也曾懷疑她就是雲婉的轉世,又或者是雲婉本人,卻始終不曾想到,她竟然是雲婉的一抹執念。
三生石上的畫面還在放映,那抹殘魂就這麼孤單的飄蕩着,直到,鳳飛揚的出現。
他將這抹殘魂禁錮在自己身邊,爲她找來適合的身體讓她能真的生活在有知覺的世界裡,他教她彈琴只是因爲她有這樣一個心願,而他殺她,也不過是因爲她和雲婉那個女子這麼相似。
原來是這樣,她勾起了嘴角,苦澀的笑着,她只不過是一抹執念變成的殘魂,因爲鳳飛揚的幫助而有了軀體,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爲什麼要承受那麼多?
原來她愛他他不愛她是早就註定好的了,她印象中一直苦苦尋覓的那個身形就是他,只可惜他心心念念肝腸寸斷的那個人卻不是她。
命中註定好了,一抹執念,已經尋到了這個男人,還要奢求什麼?
三生石上,他如天神一般降臨,及時救出了她,第一次睜開眼看見他,她突然就明瞭一見鍾情的那種感覺,對鳳飛揚的種種彆扭通通消失不見,她只知道,有他在,她安心。
她的任務似乎早就已經完成了,只不過是雲婉的執念,只要找到勁闌,也就是現在的莫北,她就可以了,可是,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念頭之後,她放不下。
怪不得鳳飛揚會不計一切的接近她,怪不得沉淵和歸忘會說她只不過是一抹殘魂,她只是有雲婉愛他的那種執念,可到頭來,就算她再怎麼愛莫北,她依舊什麼都不算是。
厭惡有這樣的身體,讓她有了思想有了慾望,讓她捨不得離開她骨子裡一直摯愛的男人,她本來只要以魂魄的形式見到他就沒事了,可現在,她該怎麼辦纔好?
“我……只是執念形成的魂魄……”她苦澀的回頭,卻看到他的表情依舊淡淡的,手捂着胸口,她突然推開他,想要轉身離開。
她在他眼裡,真的什麼都不是……
在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他抓住她的手,淡漠的開口,“你要去哪?”
“離開啊……”她諷刺的看着他,語氣前所未有的挖苦,難道她留下來還有意義?
“你不能走。”
“我又憑什麼留下來?”
“你需要養魂草,你的魂魄在慢慢的消散。”
她突然笑了起來,看着他始終如一不曾有過笑容的容顏,眷戀的伸出了手,伸向他的臉。
指尖的溫暖那麼真實,她淡淡的笑着,開口說道,“你很在意我的生死?”
“不是我在意,是天下蒼生在意。”
他將拉住她的手放開,只淡然的說着。
她將手收了回來,轉身,準備離開。
“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那麼輕易就死去的。”因爲,你在意這天下蒼生。
提步離開,她孤傲的挺直背脊,一步一步,像來時那樣,走的那般堅定。
三生石上的畫面因爲蘇葉的離去而慢慢消失,誰也沒看見,最後那一副畫面裡,有紅色的裙褶出現,就像嫁衣那樣,鮮紅如血。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離開,沒有上前,也沒有叫住她,就看着她在他眼前孤傲的消失。
心裡是說不出的不捨,他明明也難過的要死,卻只看着她從他身邊離開,因爲他知道,她不會再看輕自己的生死,因爲她與他一樣,都不捨的彼此。
他來到庭院當中,看着滿室生輝的彼岸花,只覺得紅的像他的心在滴血,白的像他不再跳動快要冷卻的心。
她的身影消失在鬼府的大門外,帶着黯然,哀傷,卻又那麼驕傲。
在鬼府外面徘徊許久的歸忘剛好繞到牆角的位置,才轉過身,就看到獨自離開的蘇葉。
她的臉似梨花帶雨,微紅的眼眶和快步離去的動作,都使她沒有發現在他身後有人。
動了動嘴脣,歸忘還是沒有叫出蘇葉的名字,看這個樣子,她應該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由來。
沒有驚動她,他不遠不近的跟着她,與她保持着不會被發現的距離。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想這樣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個安靜的地方,然後,就這樣一個人靜默的呆着。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奈何橋畔,橋頭有一個戴面紗的女子在分發着孟婆湯,蘇葉跟在這羣鬼的後面,也排隊等候着據說能忘卻塵世煩惱的一碗湯。
忘川的水在流動,仿若有帶走記憶的魔力,聽說,孟婆就是用這忘川的水,才煮成了這孟婆湯。
“你不用喝我的孟婆湯。”
輪到蘇葉了,可孟婆並沒有將孟婆湯給她,只是沙啞着開口說道。
“我有一些事,想忘記卻又捨不得。”
“彼岸花開,花開無葉,葉生無花,其實不是有緣無分,而是情緣未了,你走吧,就算你喝了我的孟婆湯,也依舊什麼都忘不了,你放不下的,終有一天會看開。”
孟婆指了指奈何橋畔盛開的彼岸花,此時的彼岸花,開的正是燦爛的時候。
孟婆說的不清不楚,蘇葉也聽的不明不白,蘇葉還要開口,孟婆卻擺了擺手,將自己的孟婆湯遞給蘇葉後面的鬼魂。
蘇葉只好離開,來到橋頭,靜默站立,看着如此鮮豔的彼岸花,默默發呆。
孟婆的話是什麼意思?蘇葉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她還是覺得腦子很亂,而心,已經痛的麻木了,她好想沉沉的睡去。
腦袋昏沉沉的,蘇葉看着彼岸花,它們好像並蒂花開,又好像是獨自盛開的兩朵。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蘇葉感覺腦子有被撕裂的疼痛,眼前一黑,蘇葉就再次昏了過去。
歸忘幾個縱躍,來到蘇葉的身邊,倒在彼岸花旁邊的蘇葉,那麼豔美。
“何必呢?”將蘇葉橫抱起來,歸忘苦笑一聲,一步一步向自己的府邸走去。
就算只是一抹殘魂那又如何?就算莫北不喜歡她那又如何?總會有人在她身邊關心着她擔憂着她疼惜着她,雖然那只是因爲其他原因。
昏睡中的蘇葉再也憋不住眼中藏匿的淚水,蘇葉低聲喃喃,叫着那個藏在心底的名字,就算是睡着了,還是放不下的名字。
“莫北……”
輕聲輕語,她叫出他的名字,卻讓揹着她的人也跟着聽的心疼。
雲婉的執念,就是愛着勁闌,而蘇葉,這一生真正喜歡的人,都只能是莫北。
歸忘揹着蘇葉,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穿着黑色衣服的那個男人,淡淡一笑。
“跟了我那麼久,終於肯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