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完,蝶姬和冷樹執手相望,然後便直接跪在蘇葉的前面,口中是連連道謝的話語。
“多謝姑娘的一曲離殤,能讓我們再度重逢……”默契十足,連出口道謝的話都說的一模一樣,倒真有幾分羨煞旁人的味道。
蘇葉卻看着蝶姬和冷樹,不說話,也不示意他們起身。
蝶姬擡頭,看着蘇葉,然後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姑娘是在疑惑我們是什麼身份吧……”無奈的語氣透着說不出的悲涼,一雙美目含着憂傷。
“蝶兒姑娘和冷樹公子還是起來說話吧……”蘇葉膽淡笑着開口,一雙眼閃着睿智的光,撫着琴身,眼也不擡一下。
不能怪她如此,墨黑生死一線的那一瞬間絕望的眼神,莫北的無奈,她的無助,她都記得清清楚楚,而這一切都是因爲眼前這個由鐵樹變成的男子。
冷樹看着蘇葉,似乎明白了眼前這個女子的不高興,也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不滿,雖然看似淡然,卻將一點一滴發生的事都銘記於心,他之前一直以一棵樹的形態站立,卻能將外界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這個女子,應該是在氣他對她的朋友殘忍的投擲冰冷的劍刃,甚至還逼她要傷害自己才能救出他人……
“我想姑娘誤會了……”冷樹溫和的笑着,絲毫不覺得自己對墨黑的行爲有什麼過錯,坦蕩的樣子仿若是因爲墨黑的冒失纔會有這樣的結果。
“誤會?”蘇葉挑眉,輕笑一聲,“那公子說說我如何誤會了……”
擡眼看了這翩翩公子一眼,蘇葉淡笑,只是那笑怎麼看怎麼都帶着幾分冷意。
冷樹擡頭,不明所以的看着蘇葉,第一眼見到時,總覺得這個女子善解人意。可現在卻覺得這個女子有些無理取鬧。
依舊溫和的笑着,冷樹卻沒開口解釋,一雙眸子直視着她。
卻是蝶姬開了口,對着蘇葉淡然的道,“姑娘不知寸斷肝腸的滋味,自然不明白阿樹這樣做也有自己的苦衷。”
蘇葉看着蝶姬,輕笑一聲,“肝腸寸斷?你們肝腸寸斷又如何?你們肝腸寸斷就應該傷害別人的性命?至別人的生死於不顧?”
咄咄逼人的氣勢猛然爆發,令在場所有人都一愣,蘇葉冷笑一聲,站起身來,杵着琴身,居高臨下的看着眼前相擁的兩個人。
“說吧,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抱起古琴,蘇葉來到莫北的身邊,定定的看着他。
“你……”寵溺的看着她,莫北的嘴角微微漾起,伸手將她耳邊細碎的頭髮撥到耳後。
那一瞬間的氣勢爆發,連莫北也愣住了,卻在蘇葉向他走來,看到她眼裡閃着的小星星時,他明瞭了……
不是她對他們要狠心,而是……地獄,充滿了太多未知……
冷樹看着眼前的女子,若有所思,緩緩將他成爲鐵樹,蝶姬成爲地獄蝶的事情說出……
也不知過了多少年了,只記得當時冷樹是蝶姬的車伕,那一年,夏花盛開,他便駕着馬車帶她出去遊玩。
一路風光一路笑語,他在沿途的細心照料,使她漸漸淪陷在他的愛情河裡。
蝶姬是蝶府的小姐,自然不知窮苦百姓吃不飽穿不暖的寒苦心酸,只以爲,有了愛情就有了一切,殊不知,她爹根本就看不起身爲車伕的他。
名利,權利,金錢,成了他渴求的一部分,他夜夜苦讀詩書,只爲考取功名利祿,她夜夜爲他掌燈,勸誡他不用如此拼命。
他搖頭。說,“蝶兒你不懂,沒有這些,我如何照顧你?”苦澀從心底漫開,他將她擁入懷中,閉上眼,將所以心酸盡收。
上京趕考,他與她作別,十里相送,也逃不過終須一別。
可這一別,竟是永別……
功名沒取到,心愛的人也沒有了,甚至連心愛之人腹中的孩子都沒了。心如死灰的他便來到那日她跳崖的地方,靜靜凝望着着山崖下的白雲飄飄。
涼月初上,他靜靜凝望山崖下的朵朵白雲,他知道,她就在下面。
擡腳,他仰望着月亮,任月光爬滿他的一身,帶着透心的涼。
跳下山崖的那一刻,他竟有些欣喜,可是卻看見她哭泣的臉。
她嘆,“阿樹,你何須如此?”
何須如此?他仰頭大笑,看着哀慼的她,憤恨的道,“逼你成親不算,還將我們的孩兒害死,你爹可真下得了手。”
沉默了幾秒,他又看着他,“我不是考不取功名,而是……”深吸了一口氣,他接着緩緩的道,“你爹收買監考的官員,我考取功名的那紙張,早已被調換!”
如此,他怎會有娶她的機會?
就連自己的妻兒都保護不了,他又怎能口口聲聲說愛她?
她緊抱着他,脣瓣相接,不再多語。
耳邊是呼呼而過的風聲,穿過白雲的那一瞬間,他們以爲自由了,卻沒想到來到地獄吼,還是擺脫不了分離。
鬼神說他們下輩子也不可能白首不相離,因爲命中註定。
爲了不分離,他們便相守相依,在奈何橋畔住了下來。
鬼神卻不同意,說,“你們相守可以,卻必須爲我守護地獄……”
然後,他變成了鐵樹,不開花,她化成了蝴蝶,守候迷蝶香。
這般,當然可以長相廝守,只是會如牛郎和織女那般,很少見面,甚至是比這對神仙眷侶更心寒,甚至許久都見不到一次面。
唯一能讓他們見面的便是這架古琴,每當琴聲響起,地獄蝶便能尋着這歌聲而來,與鐵樹相約,見上一面。
一曲離殤,訴不完的衷腸,說不清的的情意,道不出的想念,卻終究只爲了再度相見,然後,再度相離……
“這樣,值得嗎?”蘇葉淡淡的開口,冷漠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因爲這樣的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而感動。
冷樹一愣,看向懷中的女子,滿眼心疼,喃喃的道,“值得嗎……”
突然,冷樹扶正蝶姬的身體,讓她看着他,認真的問,“蝶兒,你說這樣,值得嗎?”
蝶姬卻像受傷的小獸趴在他的懷裡瑟瑟發抖,輕咬着嘴脣不說話。
他們彼此守候了那麼多年,值得嗎?
蘇葉擡眼,看着向通道拼命奔逃向階梯的那些小鬼,漫不經心的開口,“你們看,因爲你們想要的長相廝守,多少鬼魂不能去轉世投胎?”
“蝶兒?”冷樹帶着心疼,看着她蒼白的臉,輕輕的開口。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殉情跳崖,一開始我們就錯了,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和你相愛,真的錯了……”蝶姬抱着頭,簌簌的留着眼淚,痛苦的低吼着。
冷樹將她小心的擁在懷裡,卻沒想到蝶姬推開了他……
“蝶兒……”冷樹受傷的看着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阿樹,我們也該去輪迴轉世了,這裡……”蝶姬擡起了頭,哀求的看着他,然後又低下了頭,“不適合我們,如果真的有緣,來生定會相見……”
苦澀的字字句句隨風飄逝,蝶姬猛的推開他,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階梯出口。
“蝶兒……”冷樹茫然失措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挽留的手還停留在半空,卻留不下一絲涼風。
突然,一個稚氣的聲音打斷了所有人的思路……
“她都離開了,你怎麼還愣在這裡,不去投胎?去晚了可就不一定能跟你的蝶兒來生相見……”輕佻的語氣夾着稚氣,這話從一個小屁孩嘴裡吐出,卻讓人連反駁都做不到。
轉頭,只見階梯身後不遠處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個身穿鵝黃色小錦衣的男孩,肉嘟嘟粉嫩嫩的臉蛋看起來讓人有忍不住想伸手去掐的衝動,嘴角的那顆痣也因爲他的笑容而驕傲的向上揚起。
“鬼……鬼……鬼……”冷樹驚訝的開口,卻半天沒說出他到底是誰。
“你們認識?”蘇葉開口,看着冷樹的摸樣,想起了墨黑也經常這樣,沒想到回頭,卻看見墨黑更是驚得下巴都掉在地上了……
疑惑的回頭,蘇葉看着莫北的眼,淡淡的道,“地獄裡除了鬼還會有什麼,除非……”
蘇葉一驚,愣愣的看着站在不遠處的小屁孩,難道他是……
“蘇……蘇……蘇……”墨黑來到蘇葉旁邊,驚恐的躲在蘇葉的身後,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姑娘,我去投胎了,先走一步……”冷樹反應過來,跟蘇葉打了一個招呼後就逃走了。
“沒……沒……沒義氣!”墨黑憤憤的看着冷樹離開的方向,鄙視的說道。
“人家跟你有關係?”莫北像看白癡一樣的看着墨黑,同樣鄙視的說道。
墨黑哀怨的看着莫北,能不拆他的臺嗎?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幽冥鬼神?”不理會墨黑這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蘇葉試探的開口問突然出現的這個小男孩。
“蘇葉姐姐,你真聰明……”說着小正太版的幽冥鬼神就要撲向蘇葉,莫北去一把在半路將他給拎了起來,隨手一扔,丟向了階梯處。
不僅墨黑瞪大眼睛看着莫北,就連蘇葉也瞪大眼睛看着莫北,一臉的不可思議……
“嗚嗚嗚,壞蛋,人家以後都不要跟你玩了……”小正太從地上爬起來,眼淚汪汪的看着莫北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