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三尺定山河,四海爲家共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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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西北敦皇極,日月星辰奏凱歌。
虎嘯龍吟光世界,太平一統樂如何!”
一口氣把正片詩詞吟哦完畢,水英光驀然站起。
一代帝王站直身軀,身高兩米有餘,哪怕甄公公常年伺候水英光,仍然被駭得倒退數步,扶住了龍欒才能站穩。
【多久了?這是有多久了?自從陛下病重,何曾露出過此等風範?】
甄公公低眉順目,把《吟劍詩》著作人的名字‘賈寶玉’,深深的烙刻在了腦海。
隨後,甄公公往前走了兩步,在水英光的身後站住了身子。
他沒有開口,因爲他知道——
這個時候,水英光不需要任何人的附和湊趣。
只見水英光把《吟劍詩》高聲朗誦了幾次,又低聲揣摩了半晌,眼眸兩旁密密麻麻的魚尾紋,逐漸撐了起來,成了光滑的一片。
而水英光吞服丹丸後本就無比精神的眸子,驀然炸放犀利寒芒。
“好氣魄!真是個好氣魄!這是在說朕!”
水英光轉過身軀,盯着象徵九五之尊的巨大龍座,拗然嘆道:“東南西北敦皇極,日月星辰奏凱歌……
想當年朕初登大寶,勤奮愛民,不正是想着四方中外都來接受教化?不正是想讓百族一統?
可惜吶,這到了大限的日子,別說收服四方,就算大周的國土,也沒能真個給拾掇利落了。”
甄公公不着痕跡的攙扶過去,輕聲道:“陛下,現在有機會了,青埂峰閉關,咱們能集合力量,把個其它三方的妖族對付一下。”
“談何容易啊……”
水英光情緒激動了一輪,忍不住胸口一陣哆嗦,嘴脣顫抖了一次。
而隨着這次顫抖,嘴角的邊緣,慢慢沁出了一絲殷紅的血。
水英光在甄公公的攙扶下坐回龍椅,半邊身子靠着,虛弱笑道:“西方贏魚一族,東方天狗一族,還有北方地狼一族哪個都不是好對付的,我只有幾年時間,夠嗎?”
“以您的雄才大略,夠了。”
甄公公給水英光捋着胸口,一股子淡淡的青光纏繞在手指之間,逐漸捋順了水英光的氣息。
“陛下,如今白狐娘娘宣佈封山,這整個大周就剩下您一個根子骨了,只要您想做,天下莫敢不從,自然能收服一方妖族呢。”
聞言,水英光眯起了眼睛,仔細沉思。
過兒一會,肯定道:“是夠了,但是……”
水英光擡起手,拍了拍胸口的青光手掌,笑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朕,想朕有生之年做到當初夢想中的一條,哪怕一條也好。但是呢,靜安,朕不能窮兵黷武,朕要給水勿語或者水溶,留下一個安穩的攤子。”
“陛下英明。”
甄靜安不着痕跡的側開了一步,讓自己離開了水英光的視線。
只見水英光的臉色陰晴不定,許久後,突然大笑起來。
“窮兵黷武肯定不行,但是安插個棋子,留下些讓皇子們揣摩的訓示,總歸是夠的。”
說到這裡,水英光敲了敲謄寫了《吟劍詩》的紙張,問道:“《吟劍詩》原作者的是何許人,文位如何,是不是可堪大用?”
“回稟陛下,《吟劍詩》的作者是賈寶玉,榮國府嫡子,與三殿下也有些香火情面。”
甄公公回道:“賈寶玉今年一十二歲有餘,開山百丈,秀才文位,同時詩才過人。此子曾經算計了去年的三甲舉人賈雨村、前年的三甲舉人錢謀學,以及其他的六名四膽以上的在野舉人,博取了爲國爲民的大好文名。
另外,賈寶玉寫下‘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的對聯罵了滿城文人,之後一副‘三省吾身’的橫批,更是堵住了滿城文人的嘴。”
水英光的問話十分簡單,但是甄公公的回答,竟然囊括了寶玉做的許多事蹟。
更可怕的是,只見甄公公擡起手掌,一個厚重的卷軸,就輕輕的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隨後雙膝跪倒,把卷軸拖在兩手的掌心,高舉過了頭頂。
“陛下,這是賈寶玉的生平卷軸,包括近些時日的萬兩君子劍,以及《無題》詩篇,都在其中有言。”
“萬兩劍的事情我已知曉,這《無題》詩篇又是哪個事情?”
水英光拿起卷軸,仔仔細細的觀看。
這一看,足足過去了半個時辰。
甄公公掐着時辰,等過了半盞茶,那是連時辰都不估算了,而是把‘賈寶玉’的名字,在心底往更深的地方烙刻了一層。
【當朝陛下雄才大略,也曾關注過不少出類拔萃的新晉之才,但是每次觀看,最多也只是半盞茶的時間。這賈寶玉,竟然能讓陛下揣摩半個時辰……】
甄公公的心裡,已然有數。
許久後,水英光暢快大笑,拿起龍筆在御案上寫下一封詔令,又用半方玉璽,連着小兒拳頭大的私刻小印,都在詔令上蓋了一輪。
拿起詔令端詳了一陣,水英光躺在了龍椅上,要瞌睡。
“一式五份,送出去吧。”
“老奴明白。”
甄公公用兩種印章加蓋了四份,連着原有的,一起捧出了金殿。
…
“什麼?竟然是封官!”
皇宮偏殿的小閣裡,有人忍不住驚叫起來。
甄公公嘆了口氣,眼睛在自己的兩個義子身上掃了一輪,就是微微搖頭。
在甄公公的身前跪着兩人,都是年輕的,樣貌俊秀帶着陰氣,眼眸卻很靈動,都透着精明的味道。
此時左邊的甄不言捧着明黃色詔書,有點不安穩的扭着身子,又看看甄公公的臉色,笑嘻嘻的湊過來。
“乾爹,陛下竟然給個毛頭小子封官呢,您叫我們來是不是有計較了?是想……
大皇子?”
甄公公撇了撇茶盞的杯蓋,笑着抿了一口,問道:“你小子真是機靈,不過幹嘛提起大皇子呢?”
“這……”
甄不言猛的一咬牙,冷聲道:“咱們大周從來沒有十二歲封官的事情,更沒有給秀才封官的事情!
乾爹,要知道正七品以下的官員,向來都是妖族把持,這都是慣例了,而正七品及以上的官員,多是儒家文人……陛下給個賈寶玉,哦,就是這個十二歲的秀才封官,還是從七品的蠻夷副,這不是病重加年老變糊塗了,又是個什麼道理?”
“乾爹,咱們還是早作打算,趕緊投靠大皇子去啊!”
對義子的勸告,甄公公只是慢慢的喝着茶,等一盞茶喝完了,這才輕聲道:“先把這個放下,我是想問問你們,這個從七品的‘蠻夷副’,到底是何許道理?”
聞言,甄不言有點失望的退回去,
而一直跪在地上的甄不語,趕緊皺眉思索。
蠻夷副,這可不是個好做的官當。
顧名思義,蠻夷副就是掌管附庸蠻夷的副長官,那些蠻夷處在大周和妖族的中間,茹毛飲血,端端的是未開化的野蠻人。
蠻夷副雖然管理的是附庸的蠻夷,但是這附庸的蠻夷,有時候會投靠野生的蠻夷族羣,有時候甚至會投靠大周以外的妖族,同樣是不靠譜的牆頭草。
可是不管投靠的哪一方,蠻夷副的腦袋,都是最好的見面禮。
以至於,大周的蠻夷副,九成都死在了任職期間!
甄不語想了很久,還是搖了搖頭,道:“義父,要是給賈寶玉的是蠻夷正,那就妥當當的是陛下想提拔賈寶玉了,但是蠻夷副,原諒孩兒不敢猜測開口。”
“哦?說說看,沒關係的。”
甄公公突然直起腰肢,差點從大椅上坐起來。
但是即便如此,甄不語仍然使勁搖頭。
“猜測不清,所以孩兒還是不敢說。義父給孩兒們取名不言、不語,自然是讓孩兒們沒能揣度清楚的時候,一定要保持沉默。”
聲音剛落,甄不語的手上就多了四份詔書。
甄公公把甄不言手裡的那份也拿回來,一起丟了過去。
“一式五份?”
甄不語翻看了一下,見是一樣的,驚愕擡頭。
按理說,封官的詔書只需要一份啊,給誰封的官,那就遞過去也就罷了,一式五份,這可是從沒聽說過的事情。
甄公公摸了摸甄不語的髮髻,笑道:“莫管,莫問,每份詔書遞給誰,爲父在上面都寫了清楚,你只管照辦就是。”
“孩兒遵命。”
甄不語靜靜的捧着詔書,靜靜的去了傳詔府,他好像沒有一點好奇心,完全不在乎要做的是什麼樣的事情。
哪怕五份詔書中,沒有一份是給賈寶玉的,他都沒有好奇的念想……
甄不言盯着甄不語離開的背影,突然焦急道:“義父,陛下的心思孩兒不敢揣度,但是現在很明顯了,大殿下才是……呃……”
聲音戛然而止,一隻蒼老的手掌,如同鷹勾的手指,輕輕點在了他的喉嚨上。
“咳咳,義父,孩兒知錯了,不敢再說。”
甄不言比他的兄弟機靈,向來受寵,當下嬉皮笑臉的,跟甄公公認錯。
【不說就不說,反正義父早晚會聽我的,甄不語就是個木頭腦袋,跟我沒法比。】
甄不言笑嘻嘻的擡起手掌,想把甄公公的手指拿開,然後捶捶背,敲敲腿,多少討個好兒。
可是這時候,甄公公微微搖了搖頭,嘆道:“聰明反被聰明誤,不言,你的嘴啊,你的這張嘴,還真是不夠嚴實呢。”
“大殿下和三殿下,他們爭不爭,或者怎麼爭,你這個當奴才的,耍這麼多機靈的心眼子做什麼呢?”
說話間,甄公公的手指猛然向前,淡青色的長生真氣,竟然化作冰寒徹骨,帶上了陰暗的幽藍。
咔嚓!
只聽一聲脆響,甄不言的喉結整個爆碎。
隨後,
全部的身體,都變成了透明的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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