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疾馳,金裝玉裹的國公府就收到好些個消息。
賈政糾結了很久,到底還是用了寶玉‘發明’的古怪的玩意。
把牙刷和牙膏用了,賈政覺得滿嘴都是清涼舒坦,在夢坡齋的大椅子上躺着,例行公事一般,往正前方的內門頂部打出了一道狂暴的妖氣。
只見那妖氣如同野獸般嘶吼咆哮,把《憶秦娥》上的才氣靈泉壓制了。
隨後化作一隻蜷縮身子的青玉小狐,把裝裱文章的黑檀木框,死死的圍成了一個囚牢。
“這冤家,到底還算不錯,還是秀才文位呢文名就傳揚開了,《憶秦娥》也做了十城共舉的篇章。”
賈政好像很隨意的說着,又忍不住捋着鬍鬚,兀自得意。
江流湊趣道:“寶二爺自然是個有能耐的,首榜首席,青廬山文院一十八枚玉鑑,這好多個事情,多少人一輩子都碰不到個邊兒。”
“些許小事不值一提,你可別當面誇他,他可禁不住你小子的油嘴滑舌。”
賈政紅光滿面的說道。
那邊江流笑了笑,與有榮焉的道:“寶哥兒在外面得意,我們做奴才的,也是比以前風光很多了。只是,老爺您爲什麼壓着寶哥兒的篇章?這十城共舉的才氣靈泉往外面一飛,陛下都得被驚動呢。”
“你懂什麼!”
賈政訓斥了一句,還是眉開眼笑的道:“十城共舉可是會加官進爵的,那冤家只是個秀才,加什麼官?進什麼爵?
再說了,陛下年事已老,這什麼朝什麼老臣的,跟新起的英傑,差距可大着呢。”
賈政說的含糊不清,但是江流跟隨了賈政多年,這意思,也就聽得明白。
什麼朝什麼老臣的,分明是說前朝老臣。
就是說陛下活不了多久,賈政是想等新皇登基後,纔想讓寶二爺出這個風頭。
仔細想了想,江流對賈政的這個念頭,抱有十分肯定的支持態度。
寶二爺要是出了十城共舉的文章,鐵定會被陛下召見,也就烙下了當朝陛下的影子,等新皇登基,就是前朝老臣,還是年輕不得勢的那種。
可現在壓着,新皇登基後再放出去,就是隨着新皇初登大寶一起涌現的英傑。
別說好處更多,要是推波助瀾一次,說不定還能成了隨天命而來的傑出人才,將來出將入相,都要少了八九成的難度。
“老爺,您真是好些個算計!”
江流豎起拇指讚歎道。
賈政笑罵了兩句,突然外面有人敲門,還響起門外小廝的稟報聲。
江流出去聽了一陣,回來給賈政通稟。
“老爺,寶二爺剛到青廬山文院,就寫了一篇《臨江仙》,是煊赫篇章,才高七尺六寸。”
“好!煊赫篇章是恰到好處,不是十城共舉的就好。”
“還有,寶二爺被那個蝸足欺負了,就是您年輕時暴揍過的,在西城牡丹園裡搶您粉頭的鄭……”
“閉嘴,不就是一個接引進士嗎,沒什麼大事。你告訴寶玉,先自己處理,實在處理不了,老爺我給他出頭!”
江流苦笑了一聲,道:“那個蝸足可是個進士,您讓寶二爺自己處理……”
“現在是風雨飄搖,能不動用府上的力量,就不要動用了。那冤家是個有靈性的,應該能自己處理,裡外蝸足沒那個膽子傷他,吃不了虧。”
江流見賈政的態度堅決,想要幫着寶玉說話,卻怎麼也開不了口了。
吃不了虧?江流覺得未必。
秀才對上進士,從根子上就吃了大虧。
江流整理着措辭,剩下的事情,在猶豫該不該說。
賈政還沒糊塗到看不出來的地步,拉下臉,怒道:“還有什麼,一氣說完!”
“回老爺話,”
江流推開窗子看了看,見沒人在,就壓低了聲音道:“千里狐傳來消息,說寶二爺還開罪了羅長纓。老爺,那個羅長纓……
奴才不敢說。”
賈政轉過身,背對江流抓起了茶盞。
一邊抿着香茶,一邊猶疑道:“別說你不敢講,就連老爺我,也不敢參合進羅長纓的事情裡去。
她就是個即將引燃的火山,不管誰敢去靠近她,都要和她一起灰灰了去。
這事就甭提了,得罪羅長纓不會有什麼大事,要是親近了羅長纓,那纔是天崩地裂了呢。”
江流點點頭,這件事情,也就直接過去。
不敢提起,也不能再次提起。
深吸了一口氣,江流在賈政和寶玉的中間搖擺了一次,還是老實說道:“還有一件事,寶二爺接近十天沒進藏書閣,只是修習劍舞。
另外,寶二爺好像學了…...
文火煉體的法門。”
賈政驀然呆滯,許久轉過身來,嘴皮子都哆嗦了。
“這個孽子!”
哐噹一聲,茶盞摔在地上,擲了個粉碎。
…
與此同時,金陵城的尚寶卿府邸,也是特別熱鬧。
說是尚寶卿的府邸,倒不如說是北靜王在金陵城的行宮別院,一應規格,全都是按照郡王的規矩來的。
特別是中央橫行三排大門的心緣殿,大門上橫豎縱橫的七排七路黃銅大釘,象徵着郡王亙古的威儀。
心緣殿是府邸的主殿,不管是接客待物,還是商議大事,水溶都要在心緣殿裡。
只是,這心緣殿和別的殿堂,顯然大有不同。
按理說,一方府邸的主殿,都是對門兩座大椅,兩邊按照需要,可以是兩排九張到一十八張稍微小點的椅子不等,但是在心緣殿裡,對着正門的,卻是一張十餘丈長,也是十餘丈寬的巨大桌臺。
而在桌臺之上,罩着一個嚴密結實的金鎏底子大氈,不知道到底遮蓋了什麼寶貴的東西。
此時,水溶如同皎潔的月,施施然的帶着賈元春從花園走來。
雖然水溶神態癲狂,笑得極爲開心,卻還是寧靜的,讓人覺得,不管是瘋是顛,水溶都安靜的好像一輪明月一般。
皇家教養、氣度,足以讓世人心折不已。
“哈哈,孤真是太高興了,這消息傳來了,你還沒走,能夠分享一下,真真的讓孤高興。”
水溶邊走邊笑,對賈元春道:“寶哥兒真是爭氣,聽聽他做的那些事,真的給你長臉。唔,孤最高興的還是寶哥兒招惹了羅長纓,讓青釭劍追着羅長纓斬。”
聽到這話,賈元春忍不住愣了一下。
青釭劍?
賈府千里狐傳來的消息裡,並不包含這一條啊。
水溶看見賈元春呆滯了,眨了眨眼睛就明白過來,笑道:“青釭劍的事情被老掌院禁言了,我是皇族,這才能收到消息。來來來,我跟你講……”
水溶扯着賈元春在一邊坐下,眉開眼笑,好像一個大孩子現寶一般,把從皇族渠道得來的消息說了一遍。
“這都是小事,我就是喜歡追斬羅長纓的那一段,寶哥兒太討孤的喜歡了!”
賈元春聽到這話,雖然笑着,卻不自覺往金鎏大氈上看了看。
“三皇子,長纓她,其實並沒有做錯事。”
水溶的笑臉一下子拉下去,一拍桌子,冷聲道:“孤,不管這個!”
嘭的一聲響,堅硬的櫸木大桌嘩啦垮下。
賈元春連忙跪在地上,哽咽道:“三皇子,長纓姐姐她真的沒有做錯!”
這是要求情了,
而且,是苦諫!
賈元春已經做好苦口相勸的準備,必要時,甚至要以死相逼,要還了羅長纓救過的命。
但是突然間,眼前一片昏暗。
似乎有什麼,擋住了殿外傳來的日光。
擡起頭,
竟然,
她竟然看到——
水溶三皇子,竟然也跪在她的面前!
雙目相對,幾乎是持平的,堂堂的皇族貴胄,竟然跪倒在她的身前,涕淚橫流!
“殿下!”
賈元春連忙躲開。
但是這個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掌壓在了賈元春的肩膀上。
水溶淚流滿面,懇求道:“不提這個,咱們不提這個,好嗎?孤,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處理長纓,我真的不知道,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所有的風範、氣度,全都化作烏有。
水溶垂着素來高傲的頭顱,留給賈元春看到的,只是碧玉卡成髮髻的,烏黑的後腦勺。
“我記得,我都記得。”
“我記得前皇后,記得殷後逼宮,記得殷後要鴆殺我等兄弟,記得你和長纓攔在數十名妖將前,記得殷後用鞭子把你和長纓抽成了血一般的人兒……
我都記得,這些我都記得!
母后二十年孕育七位龍子,只剩下我們比較幼小的兄弟三人。我不知道大哥二哥是怎麼活下來的,但是我知道,是你和長纓攔在前面,是殷後要鞭殺了你們,這才讓父皇及時趕到,這才保住了我的性命。”
“不提!三皇子,這事情不能提起!”
賈元春連忙阻止,畢竟這件事情,陛下已經下發了絕殺令。
提起者,殺!
短短的四個字,包含了當今陛下的多少決心?
甚至爲了掩蓋這等事情,殷後被五馬分屍而死,殷後誕生的四位無辜的皇子,更是被捆進鎖龍潭,永生不得復出!
而當朝皇后娘娘剩下的三位皇子,也分別得到了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的名號,
被殷後害死的,那是連個靈位都沒有……
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