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敵被誅,不過半刻時間。瀟月鬆了口氣,仍不敢怠慢,又回書房以陣法搜查山門上下。瀟娟也怕有人調虎離山,挾持陣列沉入結界,得知暫無伏兵,才命令護衛回營待命。
衆弟子肅然起敬,心甘情願追隨山門。衆騎士只是聽令集結,鼓勁衝鋒。當時全神貫注,並無感覺。回想起來,那人竟能以一己之力,硬扛五千人馬合力一斬,果然是個高手。可五千人由陣法相連,總重不下五百萬斤,一撞之勢,豈又是人力能擋?一時間熱血澎湃,信心倍增。
瀟娟回屋卸了金鱗軟甲,罩了件青羅半臂。小跑出門,見容雪仍在高空打坐,不又擔心起來,直入內院書房,商量瀟月:“她煉功被人打斷,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天兆顯現,顯然功法已成。”瀟月走到窗前桌邊,順手給妹妹倒了杯茶,仰頭望天,緩緩敘說:“她這幾天,應該在鞏固境界。剛纔被人打擾,的確會受影像,不過多花些時間,應該可以化解,我們等着就是。我在這裡守着,善後的事,你來辦吧!”
“護山大陣受損,短時間內,再不能直接阻擋敵人。”瀟娟搖頭苦笑,試探着問:“萬一再有人來,光靠那一層結界,能擋住嗎?”
“放心吧,我看得清楚,那青霧凝成的結界,能擋那人五劍齊斬。而我們之前的大陣,只能勉強擋住兩劍。”瀟月實話實說:“這青幕還在凝聚,相比之前的大陣,只強不弱。你佈置好山門處的防護,禦敵人於外,應該不成問題。”
瀟娟想起山谷壁上還有許多嵌洞,正好佈置法陣,覺得宜早不宜遲,點頭答應:“那好,我立刻去辦……”正說着話,忽聽編鐘輕鳴,傳出一陣問詢:“真人,山門外來了位黃衣姑娘。”
“是她?”兩個人異口同聲,親自出迎。並肩飛掠直谷口,見青幕外站着個黃衣少女,傲骨冰肌,正是碧霞。確認無誤後,欣然迎入,說起剛纔情由。
貓熊趴在湖邊養傷,發現碧霞來了,欣然迎上,哼哼唧唧,很是委屈。碧霞梳了“垂鬟分肖髻”,看見它不由好笑:“你皮糙肉厚的,血肉之軀,哪撞得贏你?你只是氣血受了激盪,趴幾天就好了。”繞過屏風,走進水榭,倚欄觀望片刻,緩緩呼出口氣:“好在快成功了,靈體雖受波及,但還沒有不穩的跡象。過了今天,就差不多了……”
貓熊跟入水榭,趴在了碧霞腳邊。瀟娟鬆了口氣,又商量衆人:“我要不要把影像整理一下,上報朝廷,平傳各派,也好給東瀛人點顏色瞧瞧。”
“千萬別……”碧霞搖頭反對:“護身利器,豈能示人?常人觀一葉而知秋,何況是得道高人。他們只着一眼,就能算出所有經過。這件事,還是先等容雪出關再說。”
瀟娟暗暗吃驚:“幸虧她來了,不然又要釀成一樁禍事。”點頭擔保:“知道了,我會壓下這件事的。”轉身而去。
瀟月待妹妹下去,親自給碧霞倒了杯茶,試探着問:“這麼大的動靜,很難瞞過去吧……”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們能做的,也只是拖延。”碧霞端起青花瓷盞,輕啜一口,淡淡地說:“聽你們所說,這次找來的,應該是一具法身。看樣子,他背後還藏着一條大魚。”
“法身?”瀟月睜大眼睛問:“什麼人會修煉這麼多法身?有那個精力,還不如提升本尊修爲。”
“那是一路修行流派。”碧霞正色解釋:“好比有的人修煉‘內丹’,凝元育嬰,不斷脫煉形骸一樣。有的人則以本源凝鍊法身,入世修行。本尊只需在山中閉關,冥想感悟,一樣能通達造化,洞徹諸法。一個高屋建瓴,一個以身丈地,都是尋始問初的法門。”
瀟月恍然大悟,繼續問起修煉上的事。碧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待瀟娟辦事回來,索性梳理起各家修煉門道。三人秉燭夜談,又一起吃早飯,直到翌日中午。
“你們在說什麼?”清風送下一聲輕疑,飄下個白衣少女,擡腿走進水榭。英姿佼佼,飄渺出塵,正是容雪。
瀟娟和瀟月喜動顏色,起身相迎。碧霞淡淡地問:“分魂,還順利嗎?”
“一切順利”容雪嫣然一笑:“沒你說的那麼難受吧!”
碧霞深吸一口氣,鄭重囑咐:“這,還只是開始……”話音未落,又傳下一聲輕笑:“終於成功了……”
瀟娟微怔,只見青虹一閃,竄下個青衣少女,不由驚呼:“容雪?”
兩個容雪看見對方,又看向自己,很是疑惑。貓熊一驚而醒,擡起頭看了看白衣容雪,又看了看青衣容雪,不由眨眼,搖着頭一陣哆嗦。見還是兩個一樣的人,低吼一聲,很是苦惱,索性閉上眼繼續睡覺。
瀟月目瞪口呆,瀟娟試探着問:“你們倆,誰是本尊……”
“當然是我。”兩個人異口同聲,齊齊看去。
瀟娟被白衣容雪注視,嚇得一陣哆嗦,又覺得青衣容雪更加熟悉,實在說不出誰真誰假。一語出口,兩個人眉梢微蹙,又瞪向對方,異口同聲:“你只是我的分身。”
瀟娟一陣頭疼,碧霞微笑勸慰:“好了好了,你們倆都是容雪。”又商量白衣容雪:“你的靈軀還沒長成,就先進她身體裡養着。”又勸青衣容雪:“她借用你的身體溫養,也能幫你改善體質。”
兩個容雪一起看向對方,各走上兩步,恰似血溶於水,重合在了一起。瀟娟掩住嘴透出口氣:“這下好了,這纔是真正的容雪。”
“不,她們都是容雪。”碧霞搖頭否認,鄭重囑咐:“你們以後別拿這件事刺激她。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容雪一陣哆嗦,回過神來,低頭看向自己,也呼出口氣,詢問衆人:“這是怎麼了?”
“做下來說吧!”瀟月伸手相請,順勢岔開話題:“那人,你準備怎麼處置?”親自給容雪倒了杯茶。
四人坐回小圓桌前,容雪接過青花瓷盞,輕啜一口,嫣然微笑:“拿他當肥料,正好補我練功虧損的元氣。這些東西,你們收着。那一對金鐲裡,好像藏着不少東西,你們檢點一下,都充入庫房吧。”擡手輕揮,袖風蕩過,憑空浮現出金劍、金箍、金鍊、金帶、金鐲等物,鑲珠嵌玉,流光溢彩,“哐哐噹噹”落了一地。
“正缺幾件鎮山之寶,我看這些東西正好!”瀟娟欣然附和,又說起護山大陣的事。容雪見神木長成,再難拔起,索性順着從前的陣法,用法力將其它山頭一併護住,拿兩棵‘尋木’當了活陣眼。
碧霞見空中青雲繚繞,碧光剔透,不由感慨:“此陣奪天地造化,若年深日久,絕非人力能破。”
容雪稍動法力後,卻有些不舒服,問起自己的事:“我怎麼感覺怪怪地,不會有事吧!”
“感覺怪才正常,挺過去就是一場造化。”碧霞微笑相勸,又說起一樁典故:“我聽說上界有‘洗仙池’,乃是天地自然孕育而成。凡人入內,立刻化作一團膿水。修士浸入水中,能脫煉形骸,重塑仙體。不過一旦威能耗盡,就會蟄伏起來。再出現時,就不知是何時何地。見過的人,仿照‘洗仙池’造出了‘洗靈池’。池中的水,就是億萬信徒的‘香火之力’。修士浸入池中,一樣能洗髓易經。因爲也有威能限制,所以只有仙宗大族中立下大功德的人,纔有資格進入。”
容雪略有所悟,試探着問:“你的意思說,我現在好比已在‘洗靈池’中泡過?”
碧霞點頭承認:“是這個意思……”
“想那進入池中的,必然是靈魂,這樣才能借信力重塑身軀。而軀殼,想必會留在岸上……”瀟月聽得耳熟,想起這段典故,更加疑惑:“可爲什麼容雪她脫下軀殼,而是會變成了兩個人……致淨法,致淨……難道留下的,是一個人的邪念?”倒抽一口涼氣,鄭重詢問:“既然‘香火’如此有用,想必上界對信徒的爭奪,十分殘酷吧。”
“那也不盡然!”碧霞搖頭否認:“真正的香火之力,是要信徒自願的,我看這福地內的人都相信你們,纔想到修廟宇,塑金身,匯聚‘香火’的法子。也有人掠奪信徒,但逼迫來的‘香火’,卻是天下間至污至濁之氣,雖然一樣能助人突破瓶頸,增長修爲,卻會使人迷失本心。所謂正魔殊途,便是由此而來。”又囑咐容雪:“你還是先回去穩固境界吧。”
容雪不疑有他,也正需練功,起身告辭。瀟月待她下山,又問碧霞:“她的命魂一分爲二,一個承載善念,一個承載惡念。她善的一念由靈軀主宰,修爲才能突飛猛進。而她承載她惡念的本體資質有限,發展也十分有限,是嗎?”
“善,惡?”碧霞微笑反問:“那什麼是善,什麼又是惡?物盡天擇,適者生存。大道之上,沒有善惡。”端起茶輕啜一口,略整思緒,點頭承認:“當然,你這麼理解也沒有錯。不過她靈軀承載的並非善念,而是本性。原本軀體所載,也不是什麼惡念,還是以前的她。所謂‘致淨法’,就是提煉本心的方法。褪下的,只是虛假和僞裝。”
瀟娟恍然大悟,睜大眼睛問:“那她現在,是什麼修爲?”
“她分離‘命魂’,以九界‘本源’化作天、地二魂,和七縷精魄。”碧霞正色解釋:“她現在已臻‘太素境’第九重,如此這般,還要經過三次,方能以本性衝擊‘太始境界’。”
“也就是要洗煉四次。”瀟娟覺得有道理,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如果反覆洗煉,豈非更加天真,更容易突破那‘太始境界’?”
“不行。”碧霞搖頭否認:“古語有云,君子之澤,五世而止。”慎重囑咐:“任何人洗煉五次以後,都會徹底遺忘過去,成爲一個率性而爲的怪物。那,纔是真正的災難。”又提醒了兩人一些禁忌,已是黃昏時分,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