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昕驚魂未定地擡起頭,這時候她纔回憶起來:先前在進入這村莊的時候,兄弟黃昶曾經走過來,在她和丈夫,以及四弟五妹的衣服上都分別比劃了幾下,似乎是在衣服上某個位置畫了一道什麼符。
當時她還很好奇的觀察了一陣子,但黃昶只是徒手繪劃,衣服上也沒有任何變化,看不出異常來。直到這時候,她終於知道那符起到什麼作用了。
黃昕手指在剛剛符咒爆發的地方輕輕拂過——衣衫沒有任何損壞,只是稍稍有些發熱。而在她旁邊,馮子銘也剛剛回過神,但卻並沒有注意自身,而是死死盯着那些瓦礫殘垣。
“都沒了……沒有了!這只是一場夢嗎?”
旁邊黃昶終於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姐夫的肩膀——他先前一直和黃旭黃昭只在邊上旁觀,只是在那幽魂忽然發難時,才及時激發起了事先繪製在姐姐和姐夫身上的驅鬼符咒。除此之外,一切都任憑馮子銘夫婦自行處理和對話。
但是現在,倒是有必要來說明一下了。
“這不是夢,它們都是真實存在的——它們是地縛靈,死後由於怨恨和痛苦,不願轉世投生而長留世間成爲怨魂,卻又因爲某些束縛,無法離開這一片區域,使這裡成爲了一片鬼域。”
黃昶擡眼四顧,看了看周圍:
“非但這宅子是鬼宅,這整個村子都是鬼村啊……難怪那麼多年了,也沒人遷來,一直廢棄至此。”
——這地方既然能形成村落,必然是適合居住之地。周邊還有大片上好的田地。就算鬧了妖災,倘若事後沒什麼後遺症的話,無論官府組織,還是民間自發,多半是會有人前來佔據的。畢竟這個世界還是很落後的“古代社會”,生產力低下。那麼多開墾好的土地,已經成型的村落,只要還能用,通常是不會被輕易放棄掉的。
但馮子銘卻並不關心這個,只是看着那黑暗中的宅院殘影,低聲道:
“我娘……她也會想殺了我嗎?”
黃昶嘆了口氣,搖搖頭:
“我不知道,亡靈鬼魂本就是因爲有極重的怨氣纔會存在,攻擊活人乃是它們的本性。那位七叔公一開始還能和你平和說話,本就屬於意外。我想恐怕正因爲姐夫你也是馮家人才會這樣。如果換了其他人在此,大概一開始就下手了。”
聽黃昶這麼說,馮子銘的眼神卻一下子又亮堂起來:
“那如果我見到了母親,她未必會襲擊我,是嗎?”
黃昶這次點了點頭,還鼓勵道:
“姐夫你可以去試一試,反正就算她動手,我也有把握護住你的。”
馮子銘大喜,當即拉起黃昕,一起朝着自己當初的院落走去。而黃昶等三人自然也緊緊跟在了後面。
夜幕之中,宅院裡漆黑一片。因爲不想對這裡的“住戶”造成太大驚擾,嚇得馮子銘想見的那幾具鬼魂不敢出來。黃昶並沒有使用法術照明,也沒打火把,就從乾坤戒裡拿出的一枚夜明珠,讓馮子銘那在手中照明。黃昶等三人則不緊不慢跟在後頭。
那珠子發出的光芒照度有限,只能勉強看到腳下不至於摔絆到,卻不能憑此認路。不過這一點對馮子銘並不構成影響——他對自己家裡的路徑絕對是瞭若指掌,若非要拉着黃昕,不敢走得太快,又時不時要關注腳下,別被碎磚爛瓦絆倒,恐怕就能跑起來。
——想來他幼年時曾不止一次在這裡奔跑歡笑過,黃昶注意到馮子銘有好幾次做出了頗爲幼稚的動作,大約此刻他自己也沉浸在當年的回憶中吧。
後面三人,黃旭和黃昭也都牽着手,而且黃昭還死死拽住了黃昶的衣襟。時不時地還低聲抱怨着,要三哥走慢一些,又要四哥拉緊了別鬆開——小時候他們一家子出門逛集市,怕走丟了,三個小蘿蔔頭也是這麼互相拉扯住的。這時候倒是重現了當年的場景,讓回想起那一幕的黃昶嘴角邊禁不住浮現出一絲溫柔笑容。
不一會兒,幾人來到一處破壞更加嚴重的院落中,這裡頭已經沒有完整的房屋了。但馮子銘卻極爲熟捻的來到一處瓦礫堆中,並很快找到了地上一堆爛木頭,蹲下去摸索了一陣子,笑着向黃昕道:
“這應該就是我的牀了,那時候總嫌太小,想要換一張和大人一樣的。我娘說等我娶了媳婦兒就給換……到如今,總算能帶着媳婦兒來見她了。”
說着笑着,卻不由得又流下眼淚來。黃昕輕輕拍了拍丈夫的手背,轉過頭看向黃昶,卻是在詢問他下一步該怎麼做?
而黃昶只是做了個等待的手勢,於是一行人就這樣默默等在黑暗之中,等待着那未知的奇蹟。
——不知不覺間,四周圍似乎沒那麼黑了,一道道綠點熒光再次在宅子裡先後亮起。而在這處院落之中,也終於出現了一道飄飄蕩蕩的幽魂身影。
這回他們看得清楚:起先是一個綠點,從瓦礫堆裡慢慢飄起來,然後,以這個綠點爲核心,一團霧氣緩緩生成,並漸漸顯示出頭臉相貌。
這回出現的是個女性幽魂,年紀似乎並不很大,只是個青年少婦模樣。而當馮子銘看清對方的面容時,終於控制不住,衝上去叫了一聲“娘”,隨即便是淚如雨下。
那具幽魂起先也被嚇了一跳,面對着主動接近的馮子銘,她向後飄動着似乎是要避開。但很快,她也看到了馮子銘的臉,然後那半透明的臉上便顯出極爲驚訝和歡喜的表情。
幽魂行動起來無比迅捷,只見青影一閃,她已經出現在馮子銘身前。但就在她伸手來,想要撫摸馮子銘的面孔時,黃昶提前繪製在馮子銘衣服上的驅魂符咒又一次冒出了白光。
——這回並非黃昶主動激發,所以不象剛纔那樣是劇烈爆發出來。只是因爲距離幽魂太近,驅魂符咒本身受到刺激,所發出的一些微光而已。
但僅是如此,也讓那具幽魂臉上顯出痛苦之色,猶豫逡巡着不敢再靠近。而馮子銘在注意到這一點之後,竟然毫不猶豫脫掉了外衣,將那帶有保護符咒的衣服給遠遠拋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