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皮纏卿

我搖晃着手中的狗尾巴草,捅捅他的鼻孔,“喂,你已經睡了兩個時辰了,魂魄還沒歸位嗎?”

睡夢中他的容顏,在我見過凝冽的冷豔后依然爲之讚歎,我撐着腦袋,百無聊賴的捏捏他的臉,“都說薄脣的男人大多薄情,鳳眼男人大多桃花也多,不知道你個呆瓜是不是也一樣喲。”

眼光掃過他挺直的鼻樑,蜜色的肌膚,完美的身形,我皺着眉,“不是說書生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怎麼有這麼好的身材?”手指下緊窒的肌膚散發着驚人的彈性,怎麼也不象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啊,還有這膚色,明明是常年沐浴着陽光的嘛,難道他都在樹下讀書的?

“阿嚏!”我閃身躲過那漫天的口水,在一邊竊笑。

“我,我死了,我死了。”他的眼神顯然還透露着迷茫,手在空中揮舞着,抓上我的胸前。

“啪!”空氣中迴盪着一記響亮的耳光聲,我捂着胸口,看見他的腦袋偏向一邊,臉頰上閃出五個鮮亮的手指印。

“啊……”他捂着臉,墨綠的瞳閃過慍怒,在發現我的動作後,呆滯僵硬,另外沒捂上的半邊臉頰忽的通紅,象被火烤過一般,低下頭,緋色的長髮擋住他的尷尬,半晌不出聲。

“我……”他擡起頭,用力的吸口氣,“我,我對你負責,我,我我娶你。”

“轟!”似乎有一道雷閃過,直接劈上我的腦袋,我暈眩着,他剛剛說啥?他不過碰了下我的胸,居然說對我負責,娶我?

“我不要!”驚恐的睜圓了我的眼睛,我有凝冽哥哥了,我纔不要嫁給他這個腦袋有問題的人。

“我,我碰了你,你不嫁我,沒有人要的。”他囁嚅着,小聲說道。

“我有人要,你放心,放心。”忙不迭的點頭,突然一伸手,捏上他的胸口,感受了一把他胸膛的硬朗,“現在我們打平了,你不用負責了。”

“可是這,這不對啊。”他抓抓腦袋,似乎還沒想明白。

揮揮手,趕蒼蠅一般,“對的,對的,我們之間連姓名都不知道,你娶我纔不對。”

他低着腦袋,小聲的說了什麼,枉我豎着耳朵,楞一個字也聽清楚。

“啥?”其實這個呆子也挺好玩的,居然因爲碰了我一下,就嚷着要對我負責,如果沒有凝冽,我說不定就答應他了。

“金銀銅,我的名字。”他話一出口,我手中搖晃的狗尾巴草突然滑落,保持着姿勢張着嘴,凸着眼。

“好名字!”我違心的恭維着,“你弟弟是不是叫金滿堂,妹妹叫金珠玉?”

“我沒有兄弟姐妹。”他眨着眼,認真的回答。

“和你說話太不好玩了,我要去含江鎮,後悔無期。”我站起身,抖抖身上的草屑,行出幾步,又想起什麼,轉身對他咧嘴一笑,“雖然沒機會再見,不過還是告訴你,我叫紫澗。”

揹着滄海劍,我仰首望天,考慮着要不要驚世駭俗一下,御劍而行。

“紫澗小娘子,紫澗小娘子……”微喘的聲音,獨特的稱呼,驚的我全身汗毛倒豎。

握着拳頭,我握緊鬆開,鬆開握緊,“我不是俗世中人,請不要用這種稱呼。”

他一個大禮,“紫澗小姐。”

我如同被踩着尾巴的貓,瞬間跳開兩步,“換一個,換一個。”

臉色再次通紅,哼哼嘰嘰,“紫澗妹妹。”

搓着滿手臂的雞皮疙瘩,我不斷的拱手,“求你了,喊紫澗吧,喊完你就走,我們就此別過,以後也不要再見了。”

“紫,紫澗,我,我也要去含江鎮,要,要不要結伴同,同行?”生怕我不同意一樣,他用力的拍拍胸口,“我保護你!”

他保護我?這話實在沒有任何可信度,不過,對於不辨方向的我而言,有人帶路又是一樁好事,雖然慢些倒是讓我可以重新領略紅塵俗世,又不用冒着御劍被人看見的危險。

“和你一起?”我上下打量着他,“還有其他好處嗎?”

“我,我帶你吃好吃的。”他半晌憋出一句。

若是當年,只怕我早就賴上他的身,巴拉着跟着跑了,只不過現在,吃對於我來說,早不是最大的了。

踢着腳下的石子,我頭也不擡,“還有其他的好處嗎?”

“我,我帶你住乾淨的客棧。”他的喉頭滾動,不經意的性感。

乾淨?我泥巴里打滾,乞丐當了這麼多年,若不是爲了配凝冽哥哥,我寧願髒,因爲懶得乾淨。

揪着樹葉,我不動聲色,“還有嗎?”

他額頭上沁出了汗珠,掛在鬢邊,有些勾引人想要伸手拂去,“我,我教你識字。”

這已經完全算不上是好處了,偏偏就是這句話,欺入了我心底,撥動了一條弦。

“如果你在天黑前不能找到好吃的,乾淨的客棧,我就甩了你。”撂下一句話,我一拖他的袖子,一瞪眼,他木訥着後知後覺,被我拖着前行。

煙波寥渺斷橋雪

只爲鴛鴦不爲仙

雷峰塔底鎮妖魂

殘陽泣血悲千年

“喂,錢叮噹,這個是什麼意思?”酒足飯飽的我,打着嗝,抖着手上的紙,這麼多天了,我只是牢牢的記住了這些字,完全不通它的意思。

他從桌前擡起頭,柔柔的一笑,暈黃的燈光在身後跳躍,搖曳着他投射在牆上的背影,揉出黑色的高大。

放下手中的筆,他擦去指尖殘留的墨跡,“這詩說的是一段蛇妖與人的愛情故事,你想聽嗎?”

“妖?”我的笑容從臉上斂去,一抽嘴角,“我討厭妖,更討厭蛇妖,你該知道,我是修真的人,自古正邪不兩立,這個故事,我沒興趣。”

他眼角帶笑,抿抿脣,“誰說人就一定是正派的,誰說妖就一定是邪惡的?你難道沒碰過壞人?”

我無言以對,好妖也許我沒機會遇到,但是壞人,我還遇的少嗎?

脣角一勾,他飛來一個笑眼,“那現在願意聽這個故事了?”

“說吧!”我趴在桌上,眼神落在他沒有繫好的衣袍上,蜜色的硬朗胸線隱約閃現,好想,好想捏一捏……

“故事說的是一個千年修煉成了人型的蛇妖,爲了前世的報恩而來到人間,卻愛上了她的恩人,爲他續命,爲他生子,卻因爲所謂正道人氏的人妖疏徒而被鎮壓在塔下。”他的聲音平平淡淡,甚至毫無可聽性,卻奇異的吸引了我。

他望着我的眼,碧綠雙瞳中燭火金黃,“對人類來說,一個最容易得到的身體,對妖來說卻要用千年的孤寂換取,這種捨棄又有幾個人類能明白?”他輕輕一聲嘆息,似乎嘆在我的心底,“不論是誰,只要先愛上,就註定要付出的多。”

“你想告訴我,如果是你,就一定不會先愛上,不用付出就不會難過嗎?”我打個呵欠,站起身,揉揉眼睛,“可是我卻覺得,能付出,本身就是一種幸福,如果你的付出真的只是爲了看他開心,看他的笑而不是有得到的企圖,如果你想,那麼失去的時候自然會無法接受,端看你的在哪。”

手指剛搭上門閂,身後傳來他的聲音,“我爲你畫了幅畫,要看看嗎?”

抱着肩,我轉過身,不置可否的望着他。

畫中的女子,衣袂臨風,身材妖嬈,手握長劍,眼中閃動着俏皮無賴,的瓜子臉,確實是我的神采,不得不佩服這個呆書生的筆力。

我晃着身子,走近他身邊,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揚起笑臉,嘖嘖出聲,“很美,畫的很好,不過……”笑容一收,“不象我!”

在他驚訝的眼神中,我抓起一旁的筆,飽蘸墨水,“滴答!”一大滴的墨汁流下,落在畫像中女子的左臉上,髒污了那靈動的眼。

甩下筆,我舉起畫到他面前,歪着腦袋,“這纔是我,你畫的很漂亮,刻意的隱去了我單記,不過我就是我,若是我在意,以我的功力早就能幻化出一張臉,比這沒有胎記的臉還能美上數倍,可是我覺得那胎記很好。”一收畫卷,對他一擠眼,“謝謝你的畫,我會好好保存的。”

在他若有所思中,我飄然而去,尋找自己溫暖的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