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油麪,多加兩份蔥!”
淡淡的聲音,在店中響起。
“客官稍等!”
滿臉雀斑的小二擡頭看了一眼,眼中閃過細微的鄙夷之色,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走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滿臉蕭索,穿着青色布袍的青年漢子,已經在這間店裡吃了十來天,每次都只點一碗蔥油麪,手頭看起來似乎並不寬裕。
小二一度認爲此人該是個走江湖的落魄漢子,或是鏢師之類的人物,心裡雖然鄙夷,但瞧着那健碩的體格,也沒敢多說什麼廢話。
此刻已經是正午時分,豔陽高照,店中坐滿了客人。
蔥油麪上來之後,葉白便在酒肆外支出來的大棚下,坐在長板凳上,慢慢騰騰的吃着,目光彷彿百無聊賴的四處打量。
自從辭別紀白衣四人上路以來,他就一直思索着道心重鑄的事情,琢磨了許久之後,不禁聯想到了上官飛的身上。
上官飛的道心碎裂,起源於初來葬神海的時候,因爲修爲低下,又決策失誤,導致同峰的師弟們接二連三慘死,從此對修道之途,產生了畏懼與動搖,不再相信自己,入了白鶴宗後,靠着放縱自己的慾望,來掩蓋內心的彷徨與顫慄,直到黎冰死去,終於到達頂峰,徹底破裂。
而他能夠重鑄道心,是得益於葉白在天羅賭坊中那一番話,重新激發起了他的昂揚鬥志。
但葉白的情況。和他並不相同,葉白道心的碎裂。起源於單逐陽粉碎了他的情感,令他對有情之道產生了動搖,再不相信可以憑此斬妖除魔,上窺大道。
而重鑄道心的那個契機,想必也和情之一字有關,所以葉白想通了這點之後,也不再急着趕路,而是到凡人當中。來體會人情冷暖,世間百態。
這座凡人城市叫做慶都,是離國西北方向上的國度大澤國的一個小城,慶都是一座山腳下的城市,背靠着大澤國有名的修真道派五煙門所在的龍台山,因此城中尊道,崇道。修道之風極盛,路邊不時可見,匆匆而過的道人打扮的行人。
葉白已經在慶都住了十來天,至今也沒有尋找到重鑄道心的契機,只是心境平和了不少,再不似之前那樣陰森暴躁。連臉上冷硬的線條,也柔和了不少。
在這裡耽誤了半月功夫,沒有收穫,他已經不打算再呆下去,決定去下一個凡人城池碰碰運氣。
一碗麪條很快見底。葉白抹了抹嘴巴,摸出五個大錢。丟在桌上。
“小兄弟,別急着走,請我也吃一碗吧!”
眼前一花,一個蓬頭垢面的老者已經坐在對面的凳子上,此老身穿一身破破爛爛的灰色道袍,身上沒有一點修士氣息,如同凡人一般。
但光是剛纔落座的速度,就足以令所有修士乍舌,店中的凡人甚至還沒有意識到店裡突然多了一個人,只當他一直就在那裡。
葉白皺眉看去,此老白鬚白髮,濃眉大眼,嘴角掛着古怪的笑意,面相看似蒼老,臉色卻紅潤無比,一雙眼睛,清澈透明,目中彷彿蘊藏着某種奧義一般,只看了一眼,便深陷其中。
葉白目光閃動了一下,便挪開雙目,沉聲道:“我不認識你。”
老者眼中閃過驚訝之色,咧開大嘴,樂呵呵的笑道:“沒關係,我也不認識你,但老夫如今身無分文,肚子餓的呱呱叫,想讓你請我吃一碗麪,你應該不會這麼小氣吧?”
葉白心中頓時升起無奈之意,此老法力完全收斂,根本無法探察修爲境界,但只看剛纔的速度和那一眼,就知道深不可測,莫名其妙找上了他,怎麼可能只爲吃一碗麪。
“前輩,有事就請直說吧,我不習慣繞彎子。”
老者笑了笑道:“彆着急,吃完了面,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聊。”
葉白搖了搖頭,沉吟了片刻,喝道:“小二,再來一碗麪!”
老者哈哈點頭。
葉白雙手環抱,再不發一言。
老者卻是仔細盯着他打量起來,不時神神叨叨點頭,一副讚許之意,盯的葉白大感尷尬。
很快,面便呈了上來。
老者彷彿真的餓壞了一般,深深吸了一口香氣之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嘴裡嘖嘖讚歎。
此老吃的速度極快,好似趕時間一樣。
“小子,你的眼光不錯,這家店店面雖然小了一點,但做的蔥油麪,在慶都城裡卻最是地道,老夫許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人間煙火了,這一次倒是沾了你的光了。”
葉白聞言,一聲不吭。
等老者的麪碗也見底之後,再次丟出五個大錢,直接出了大棚。
街道上人來人往,葉白匯入人流,往城外而去,老者不知不覺已經掠到了他的身邊,與他並肩而行,此老的身高,竟與葉白差不多,站着走路的時候,還略微有些傴僂,臉上掛着懶洋洋的笑意。
“前輩如何稱呼?”
葉白淡淡問了一句。
老者笑咪咪道:“老夫五煙門銀玄子,你一定沒有聽過我的名字,紀白衣那個小子,也未必知道,我已經離開五煙門很久了。”
葉白心中一動,銀玄子這個名字他當然沒有聽過,但老者似乎輩分極高的樣子。
“前輩找我,究竟是爲了何事?”
銀玄子臉色一正,幽幽道:“你們太乙門,將萬惡磨盤中的那幫傢伙放了出來,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卻苦了離國附近的修士,如今那幫傢伙勾結在一起,到處打劫搶掠,搞的一團烏煙瘴氣,老夫沒那時間趕到碧嵐山去找紀白衣要個說法,只好把你這個小子抓來剿滅他們了。”
葉白頭皮微麻,難道四相宗內的事情,此老一直看在眼裡?
銀玄子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解釋道:“四相宗的事情,瞞不過有心人,這件事情早就隨着他們出獄傳開了,你的所作所爲,長相手段,知道的人也有不少,老夫雖然不問世事,但還不至於孤陋寡聞。”
葉白微微點頭,想到出獄修士的事情,亦大感頭疼,當初爲他們解開禁制,只是想闖出四相宗的時候,多一份助力,根本沒有考慮那麼多。
如今想來,確實埋下了隱患,那些傢伙,大多心性扭曲,又被四相宗沒收了儲物袋,剛剛放出來,除了瘋狂發泄之外,做的事情,肯定是去搶奪法寶靈石,先將自己武裝起來。
“前輩你既然知道,爲何不直接除了他們?以你的修爲,還不是手到擒來。”
銀玄子笑道:“萬事有因必有果,你們太乙門做出來的事,當然得自己把屁股擦乾淨,況且老夫悟道到了關鍵時刻,絕不可以出手,否則數百年的體悟,功虧一匱。但老夫又見不得他們作孽,只好抓你來做這個事情,小子,老夫爲了找到你,可是跑斷了腿了,你應該不會袖手旁觀吧?”
葉白輕輕點頭,若無其事般道:“他們躲在哪裡?我立刻去除了他們。”
銀玄子欣然道:“此地正南方五百里左右,有一個山谷,叫做無回谷,原本是凡人的一處殺伐戰場,長年累月下來,成了一片死氣瀰漫之地,凡人不進,尋常修士也很少去那裡,如今被他們佔據了,當作暫時的棲身之地。”
“多謝前輩,告辭!”
葉白記在心裡,拱了拱手,大步離開。
“小子,你一個人行不行?要不要持我的身份令牌,去五煙門喊幾個幫手?”
銀玄子略帶戲謔的聲音從後傳來。
葉白搖頭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