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鬼奴蜷縮在靜室中,餘列擡起頭,仰看着,目中欣喜若狂。
在大量的魂油滋養之下,這一頭鬼奴不說是恢復了井木老道丹成後全盛的法力,但至少也是恢復了五成,屬於妥妥的丹成級別存在。
因爲餘列是以魂丹煉製的鬼奴,即便他只是區區築基末位,他駕馭起此奴,靈力損耗自魂丹出,壓根就不需要消耗他半毛錢的真氣,其當是可以和那些假借妖獸內丹而成的假丹道師碰一碰,只是不甚持久罷了。
“奴、奴、奴!”
龐大的丹成鬼奴,口中還在不斷的嘶吼,吼聲能夠讓靜室內外的陣法都發顫,甚至能夠讓餘列的陰神也是戰慄。
他個人盤坐在靜室中,就好似只是對方塞牙縫的口糧一樣。
但這股驚悸感和威脅感越重,餘列臉上的喜意也是越濃郁,他好生的感受了一下此等丹成威壓,然後伸指一彈,敲動跟前的紫銅丹爐。
鐺鐺聲音響,丹成鬼奴龐大的鬼軀當即呼呼涌動,彷彿逆流的青煙一般,團團的收回了丹爐當中,然後變成了一顆不斷蠕動的骷髏鬼臉,雞子大小。
餘列瞧見此物,他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猛地站起身子,朝着對方一點:
“收!”
這一顆詭異的骷髏鬼臉,當即在鼎口位置盤旋一二,然後猛地朝着餘列撲來。
餘列定睛看着此獠,他腳下生根,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退避。
噗的一下,骷髏鬼臉便打中他肉身,然後入水一般的沒入了他肉身中,半點波瀾和異樣都沒有驚起。
餘列這時面色徹底的一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驚喜的暗道:
“五鬼秘法果然是潛州道宮嫡傳之秘法,雖然只是觀想之術,但既能夠影響到築基凝煞,也能收服一尊丹成鬼奴,甚是玄妙,不知後續可還有更上乘的功法不!”
只不過他好生的感受了一番,眉頭又微微皺了起來。
也不知是因爲他現在的肉身陰神境界都有限,還是秘法限制,在收入了這一尊丹成鬼奴後,他的體內臟腑和神識都是感覺十分的臌脹。
一隻井木老鬼,便佔據了五隻鬼物的位置,使得餘列無法再收服其他的鬼奴。
若是老鬼的境界再高等一些,不是初入丹成,恐怕餘列也無法將之收入體內,而只能放在外界,甚至是可能壓根就收服不了此獠。
思量了一番,餘列輕嘆一口氣,一揮袖袍,一大捧魂油就又出現在了紫銅丹爐當中。
此次陰魂塔之行,他所得魂油之多,即便是在煉化丹成鬼奴的過程中消化了大半,剩下的數量也是依舊龐大。
餘列原本還打算在接下來的時間,用巨量的魂油去豢養厲鬼,看能不能再養出四頭厲害的鬼奴,若是能再養出一頭築基級別的,那可就算他賺大發了,又能讓他提升不少實力。
只是現在五鬼之位已經“滿員”,魂油也是無有多大用處,與其留着,還不如儘可能的餵養給丹成鬼奴,恢復其實力,積蓄其靈力。如此或許比再去豢養其他小鬼奴的計劃,還更有利一些。
收拾了一番心情,餘列再次盤坐在了丹爐跟前,他一彈指,丹丸一般的骷髏鬼臉就從他袖中跳出,落入了丹爐。
鬼臉迅速變成了尋常人頭大小,它咔咔遊動在爐中,吸食灰色的魂油。
餘列則是雙目微闔,陷入了調息養氣的活計中。
一人一鬼相伴而坐。
靜室中陰風陣陣,鬼哭連連,煞是駭人。
又過數日。
餘列所在的石屋洞開,他懷揣着終於煉製妥當的丹成鬼奴,終於是大着膽子的,開始在白巢當中走親訪友,拜訪此前聯繫過自己的道士們。
雖是決定了跑路,但是該有的交情和掩飾,可不能忘記。
桂葉落等一行道吏,也是被他特意請到了新置辦的宅邸當中,好生的宴請了一番。
此等拜訪慶賀,一連持續了四五日。
這還已經是餘列不怎麼喜歡熱鬧,一早的讓衆人不用破費、不用太過重視的情況。否則的話,按照他聽其他道士說的,一連歡飲達旦幾十日都是尋常。
畢竟衆人都已經道士,歲壽悠長,慶賀此等大事,放縱放縱乃是極爲正常之事。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雖然餘列一早就承諾要將魂丹送給桂葉落,但離塔時又是用炮製魂丹的藉口,將此物從桂葉落手中“借來”了。
現如今陰魂塔第一輪試煉結束多日了,餘列卻還是一個字都沒有對桂葉落談及此事。
結果此女意外的沉得住氣,她同樣是一個字都沒有提及。
僅僅此事,就讓餘列對此女更是欣賞了幾分。
當然了,現在真要讓他將魂丹還給對方,他也實在是騰不出手了。
再加上其所圖謀的事情也不能提前告知對方,餘列決定還是等事情大功告成後,再讓此女做出選擇。
若是對方也願意前往道都,到時候他有龍船道師庇佑,又成功開府,魂丹確實是可以放在此女手裡,不違許諾。
歡飲過後,餘列卻還是沒有真個開始行動,而是老老實實的待在石屋當中,坐等時機。
一晃又是月餘過去,餘列所等待時機,終於到來。
這一日,白巢上的龍氣升騰,所有的道吏都是步出石屋,再次聚攏在了星宿殿堂中。
他們羨慕的看着正中央的十人。
今日赫然就是第二輪陰神大比的開啓日子,從白巢數千見習吏員、數百正式吏員中選拔而出的十個道吏,便要在巢中道士的帶領下,傳送至附近一處巡查司中,進入大陰魂塔中進行第二輪的試煉。
其餘的道吏道士,陰神同樣是可以隨之前往,在對方的鬼市中逗留觀摩。
因爲從第二輪開始,道士們會施展法術,將第二輪中部分場景投影到外界,以供外界人員監督。
若不如此,其他地域的巡查司,如白巢,便不得不擔心試煉所在的巡查司,會毫無底線的使手段。
此外也會有道都而來的道士,負責監督試煉,以免陰神大比選來選去,結果因爲地域保護的緣故,反倒是選出了一羣歪瓜裂棗,以至於那些有志於前往道都的人才被故意打壓、甚至是坑害。
不得不說,陰神大比果然是道庭中開辦已久的試煉,雖然只是巡查司內部的活動,但是從種種規矩方面,都是極爲完善。
只可惜的是此等活動,卻是暫時和餘列無緣。
這一日的試煉開始,餘列同樣是趕到了星宿大殿。
他的陰神附體在井木犴的銅鐵雕像上,冷冷的打量着堂中激動難耐的衆人。
從前他是臺下道兒,如今卻已是臺上的道長。
其自高處打量衆多道吏,一眼就能將堂中道吏們的所有小動作收入眼底,且神識在場中微微一晃動,就會彷彿水波一般,將堂中的這些“小魚小蝦”們掀動,使之又驚又顫。
此種境遇變化,着實是讓餘列心間感慨,同時也暗藏着濃濃的羨慕,甚至是一絲不甘。
他瞥了眼頭頂上,此刻白巢道師還未現身。
若非此獠的算計,以他如今的築基陰神,不說一定能在第二輪陰神試煉中奪得頭名,但至少也是能夠橫着走,足以搜刮得到衆多的資糧。“僅僅白巢本地的陰魂塔,就能讓我步入築基,撞見大機緣。不知那第二輪,又該有多少好處……”
餘列心間惋惜着,絲絲恨意也是生出。
若是能夠參加第二輪陰魂塔試煉,他就完全可以通過道庭的途徑,成功脫離白巢這個是非之地。
到時候身處於道都,以他的手段,未必就沒有機會去獨立開府!
這撮鳥,着實可恨!
不過餘列心間的恨意剛一生出,他就立刻的將之掐滅,陰神目光也是低垂到地面。
因爲星宿殿堂中瞬間漆黑,一股龐大的威壓升騰而起,兇厲的叫聲傳來:
“龍門開,登潁州!諸子諸兒,但隨吾行!”
滿地的道吏,紛紛啪啪的盤坐而下,口中呼聲:“諾!”
那威壓正是白巢道師釋放的,第二輪試煉,此獠同樣會現身觀摩,且因爲會和其他巡查司碰頭,它還會親身的陰神遁去,以免白巢上下失了體統。
嗡嗡嗡的,一股股龍氣升騰而起,在星宿殿堂上空形成了一道門戶,古樸模糊,似蛇蟲盤踞而成。
大大小小的陰神,頓時魚貫而入,沒入門中。
餘列耐着性子,在堂中等待數息,當發覺龍氣門戶咯咯響動,氣機劇震,一道龐大的虛影也擠入其中後,他方纔擡起了眼神,神識掃視四周。
此時龍氣平復,星宿殿堂中只剩下道吏們的肉身孤坐,被龍氣保護,個個魂魄都已然是神遊外地。
但是四周雕像上,卻還是有一個又一個道士陰神在,它們並沒有全部隨着離去。
有道士訝然出聲:
“咦!餘兄弟也在。”
“餘道友雖然不能前去參賽,但也能觀摩觀摩,長長見識啊。哈哈,怎的也留守在了巢中?”
“既不能參與,又何必前去,徒增妄念罷了。”
餘列搪塞了數句,就朝着堂中道士們一一告罪,說要返回石屋修行。
不過他的陰神離去後,沒有走多遠,其四下看了看,就忽地轉了個方向,往某一地走去。
餘列的目標正是關押龍船道師所在的監牢。
今日雖然有不少道士都懶得去觀摩試煉,但因爲有桂葉落和雀生虎兩人蔘賽,那奎木狼是定然會去的。
此獠不在白巢中,正好方便餘列再去監牢裡,和龍船道師串聯一番。
畢竟在動手之前,他先和龍船道師通通氣,能方便兩人到時候打配合。況且多聽聽龍船道師的意見,也方便他將謀劃做的更加細緻些,能減少錯漏。
不一會兒,餘列就來到了監牢跟前。
道吏們都已離去,監牢徹底的封閉,好在餘列曾經在此做過工,知道鐵門並無鎖鑰,四下無人,反倒是方便他更加輕易的溜進去。
只是再一次踏入監牢,餘列一擡眼,腳步就怔住了。
因爲一股極其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讓他鼻子犯衝,完全超乎了他心理預料。
原本就已經被以酷刑折磨的龍船道師,它此刻不再是被囚禁着盤踞於銅柱上,而是頭顱被巨大的鐵錠釘在銅柱上,貫穿一目,其胸腹也被劃開,呈現扇形的反捲在銅柱上。
龍船道師的脊骨、五臟六腑,就此暴露在焦灼的空氣中,血淋淋、赤裸裸!
饒是餘列,也是一時間的忍不住眼皮猛跳。
這一幕,讓他不由的想起了家鄉中炮製黃鱔的法子。
那捆綁在鐵柱上的,彷彿不是一條蛟龍,而是一條被人釘頭剖腹的“黃鱔”,在徹底的任人魚肉。
唯一讓餘列慶幸的是,龍船道師受此酷刑,其五臟六腑都焦灼發黑,但是卻還在隱隱的顫動,似死未死,並非真個死去。
他壓住心間的驚駭,當即傳音過去:“龍船道師,是我,弟子餘列!我來看您老人家了。”
足足半晌後,安靜的監牢當中,方纔響起了龍船道師的喘息聲。
其舌雖被拔掉,頭顱也被釘死,連轉動一下眼珠子都困難,但神識好歹還在。
餘列的耳中,響起了對方疲倦至極的聲音:
“是、是你啊,今日前來何事……啊,汝之陰神,也已築基,甚好甚好。”
龍船道師一眼就發覺了餘列的陰神境界,它那疲倦的話聲中,總算是多了幾分生氣,甚是欣慰。
不等餘列再出聲,龍船道師就虛弱的絮叨交代:
“陰神築基了,可要抓緊機會,爭取早日開府,莫要貪圖進展,錯失長生機會……”
餘列低頭聽着對方飽含欣慰和期待的教導,頓時心神怔怔。
因爲無需他提醒發問,龍船道師就說出了諸多餘列至今都困惑未解的修行問題,只幾句話,遠勝過餘列在藏經閣中埋首數日。
饒是當初在紫燭子座下修行時,餘列也沒有過如今這般的感受。
終於,當聽見龍船的聲音越發虛弱時,餘列糾結一番,還是咬牙主動就打斷了對方的傳授。
他拱着手,提聲大呼:“道長,弟子今日有一計,當可解救道長,還請道長替我斧正!”
一陣神識傳音涌去,餘列將心間的種種計策,以及藏在陰神當中的丹成鬼奴,統統的都搬了出來,還一併告知了對方自己去道都開府的想法。
龍船道師的神識,疲倦的搭在餘列身上。
它聽見餘列的大呼,初時愕然,本不以爲意,但是當瞧見丹成鬼奴現身,且從餘列的傳音中,聽見了“道煞”二字時,它的神識就猛地一震。
再聽到餘列連白巢的內部構造都弄清楚了,龍船道師的呼吸聲徹底沉重了。
它緊閉的一隻眼,猛地睜開,即便頭顱被定在銅柱上,也是掙扎着,那顆乾癟的眼珠中閃爍着神光,低頭望向餘列。
“善。”龍船道師開口沙啞的低呼:
“汝今日前來找我,未遲矣、未遲矣!”
當即的,它便以神識傳音,迅速的和餘列交流,指點了餘列計劃中的幾處關鍵之處。
餘列見老道師恢復了不少精神,且聽聞對方龍珠尚在,並未被摘了去。
他頓時心間一喜,暗道:“離巢之事,可成矣!!!”
只是在餘列所留意不到的地方,龍船道師眼珠中的神光微微黯淡,似嘆息了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