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探訪民情

第二日,裴翼楠依舊不急着去衙門,讓江朝露想不通他這是要幹嘛?官場之事,她也不好過問,只得靜觀其變。

裴翼楠穿戴整齊。黑色斜紋緞袍加身,配上黑色的靴子。腰間掛着絲絛點綴的通透玉佩,長長的墨發用髮簪豎起來,臉上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早已褪去,卻是那般氣宇軒昂,正氣十足。

一句話不說,拉着江朝露便往街上走去。白廣紗素裙,黛眉如絲,香腮勝雪,襯托出她的嬌俏可人。髮髻上戴着一隻簡單的玉簪,這樣反倒少了幾分張揚乖戾,多了一絲樸實可靠。

在街頭隨意走進一家早點鋪,店裡生意很不錯,幾乎座無虛席。裴翼楠點了一籠肉包子,兩碗米粉。包子是牛肉餡的,鮮嫩多汁,吃完嘴裡留有淡淡的麻辣味,米粉上面蓋着肥腸、香菜和蔥花,外加酸菜。江朝露第一次吃這樣的米粉,纖細綿長,很是入味。肥腸吃起來不但毫無異味,還很香。她以前從不吃肥腸,總覺得這種東西很髒,而且很噁心。沒想到今日破了列,便再也忘不了。一口氣吃完了米粉外加四個包子,她平時吃得少,沒想到來沅安縣第一頓早餐就讓她吃得如此滿足。吃完再來一碗香濃的豆漿,簡直幸福無比。

就連裴翼楠也發現她胃口與以往相比有所改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沅安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女子個個面色紅潤、水靈通透,皮膚更是吹彈可破,看來這地方還是盛產美女的風水寶地。

與京都的大家閨秀相比,沅安的女子骨子裡透着一股火辣辣。

時辰不早,店裡依稀剩下幾個客人。裴翼楠並不急着離開,見那老闆手裡正捏着包子,手法熟練,速度極快,十根手指配合得很完美。很快,一個皺褶均勻,外觀漂亮的包子就做好啦。

他走過去仔細打量蒸籠裡剛剛做好胖乎乎的包子。那老闆是位中年男子,濃眉圓臉,鬍子颳得乾乾淨淨,身上的圍裙沾滿了白撲撲的麪粉。

見裴翼楠走近,笑着對他說道:“客官,可是還需要包子?”

裴翼楠一直盯着他手上動作,擡起頭來正對上老闆充滿笑容的臉,開口對老闆說道:“老闆生意不錯啊!”

那老闆聽他這句話,臉上並無喜悅感,無奈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唉,驢蛋子表面光罷了。聽客官口音不像是沅安人士,倒像是京都口音。”

裴翼楠咧着嘴,向他豎起大拇指。繼續說道:“我看這沅安風土人情不錯。你們這裡的父母官很厲害,將沅安治理的僅僅有條,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和和美美。”

江朝露不明白,裴翼楠放着正事不做,跑來這裡跟人家賣包子的老闆閒聊,真是好雅興。

沒想到那老闆臉上滿是不屑,將手裡的麪糰放下,叉腰看着裴翼楠,不滿的說道:“哎呀,你這客官是外地來的不知道也正常。還說什麼父母官,我看啊,純屬瞎扯,狗屁。”

老闆的話勾起的不光是裴翼楠的好奇心,還有江朝露的。兩隻手支撐着下巴,神態悠閒的說道:“人家好歹也是父母官,你這樣說怕是不妥吧。”

那老闆看看四周,故意壓低聲音說道:“您二位不知道,凡是來沅安縣做官的,絕不會超過半年,全都灰頭土臉的夾着尾巴跑了。上任縣令更過分,到沅安兩個月不到,居然玩起了失蹤。我看啊,不是失蹤,倒像是被嚇跑的。到現在朝廷也沒派人來接手,估計朝廷也是焦頭爛額,只怕派人來也呆不了幾天,又得夾着尾巴跑。”

說到後來,那老闆意識到自己透露的太多,趕緊擺擺手,閉上嘴繼續做他的包子。任憑裴翼楠如何問他也不再說話,只是隨口敷衍一句自己沒空。

裴翼楠無奈,只得轉移話題,“老闆,你們這裡有沒有茶樓,我想跟朋友去喝喝茶聊聊天。”

“前面左轉,有家‘舒心樓’是沅安最大的茶樓。”

果然跟裴翼楠想的一樣,裡面大有文章。

吃完早點,裴翼楠繼續拉着江朝露在街上閒逛。專挑人多的地方去,哪裡熱鬧往哪裡湊。江朝露心裡越發生氣,昨日風塵僕僕趕到這裡,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一番,就被人拖着滿大街跑。更可氣的是問某人,人家也不說。不知道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圍着沅安縣城逛了一圈,江朝露累得腰痠背痛,裴翼楠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一路上東走西看。

到最後,江朝露忍無可忍,終於爆發出來,對他吼道:“裴翼楠,你到底要幹嘛?”

她知道,自己越生氣,某人便越得意。依舊是那副欠扁的模樣,抿了抿嘴脣,笑着對江朝露說道:“娘子,爲夫知道你喜歡逛街,難得娘子好雅興,爲夫陪你逛街啊。”

“我……”江朝露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江朝露隱忍着心裡的怒火,這哪裡是在逛街,明明是在受罪。逛街有拉着她滿大街跑,專挑人多的地方擠嗎?不對,按照她對他的瞭解,他一定是心裡另有打算。裴翼楠雖然平時吊兒郎當,可他一般拿捏有度,不會誤了正事。

“律之啊,我覺得你說謊的樣子好可愛啊。”江朝露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親切的叫他表字,一般惹怒她,便是連名帶姓一起呼出。

“娘子現在才發現爲夫的可愛之處,令爲夫好生難過啊。”裴翼楠說着,擡起袖子直抹眼淚。

這纔是典型的順杆爬,眼尾掃了掃他,終究心有不忍。

“該不會跟曲大人有關吧。”

“知我者,娘子也。”

裴翼楠並不做過多解釋,繼續往前走。走到街口一家茶樓,也就是早點鋪老闆所說的‘舒心樓’。三層樓宇,外觀恢弘大氣,盡顯奢靡。與周圍鱗次櫛比的房屋相比,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一樓吃飯聽戲,二樓喝茶聽書,三樓住宿。江朝露擡起頭來望了望,初次聽‘舒心樓’這名字她覺得有些好笑。作爲沅安縣最大的茶樓,集住宿、吃飯、喝茶以及聽書、唱戲於一體,自然而然吸引不少客人光顧。門口不光能聽見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還能聽見說書先生的醒木聲。

不得不佩服‘舒心樓’的老闆眼光真是獨到,就這一門生意,趕上人家好幾門。

門口站着兩位小二,見有人進來,微微頷首,笑着將他兩人迎進去。

“兩位今日有何樂子?”

“喝茶,聽書。”裴翼楠說完大步走上二樓。

江朝露邊走邊打量這裡的環境,古色古香的韻味,裡面桌椅上皆雕有荷花圖案,廳裡吃飯的人並不多,戲臺上只有一名花旦唱得很投入。

扶着扶梯上樓,喝茶的除了大堂,還有雅間。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裴翼楠點了一壺茉莉花茶,兩碟點心。走了那麼久的路,當真有些口渴,江朝露端起茶杯,淺抿兩口。茶湯碧綠潤澤,口感甘醇。看樣子是今年的新茶。

堂裡已經陸陸續續坐滿了人,而那說書先生,站在臺上低着頭踱來踱去。那是一位老者,佝僂着身子,頭髮花白,臉上佈滿皺紋,鬍鬚濃密。手裡拿着大煙袋,時不時吧嗒吧嗒吸上兩口。看他精神矍鑠的樣子,桌子上放着一把醒木,和一個茶杯。

只見他放下大煙袋,乾癟的手拿起桌子上的醒木,‘啪’一聲,堂子裡立刻安靜下來。

“各位,我們今天要說的這個故事,可是發生在鳳國,大家都知道鳳國乃以巫蠱之術出名。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巫蠱之人,那可要當心自己的小命。這巫蠱之蟲,以血爲食。話說這鳳國舉國上下,一直推崇巫蠱之術,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平民百姓。你們可知,在這之前,巫蠱之術也是經歷重重磨難纔有今日的輝煌。話說,鳳國上任國主閔昊天野心勃勃,且驍勇善戰。四處滋擾生事,侵略他國。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更是對他恨之入骨,一舉想要推翻他的統治,舉旗謀反。其中不泛有巫蠱之術的人。然而,這位國主狂妄自大,一時輕敵,導致全軍覆沒。自己還中了毒,閔昊天尋遍天下名醫,拯救自己。那時巫蠱術在鳳國人眼裡只是一種上不得檯面,騙人的把戲。後來,鳳國有一位精通巫蠱的大夫,自告奮勇爲他整治。說他所中並非是毒,而是一種蠱。其蠱霸道猛烈,如不及時解蠱,只怕命不久矣。雖然替自己封住全身大穴,但是也難逃其折磨。最後,這位國主想了想,橫豎都是死,不如嘗試一下,萬一成功,那都是賺回來的。沒想到那位大夫真的替他解了蠱,閔昊天命人大擺宴席,舉國同慶。便冊封那位大夫爲國師,潛心研蠱。同時,鳳國國主嗜蠱如命,癡迷不已。就這樣,一向見不得人的巫蠱術,在鳳國得到推崇。”

一時之間堂下之人,聽得入了神。江朝露擡起頭望着裴翼楠,只見他凝眉斂目,正在沉思。

江朝露第一次聽這樣的故事,覺得很神奇,原來世間真有巫蠱之術。看向裴翼楠的眼神時,帶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裴翼楠聽完,冷冷一笑,並未說什麼。

“先生,你說的可屬實?”質疑的不光是她,堂下很多人也質疑,想着這說書先生是不是在編故事。

“那東西沒什麼好的,千萬不要好奇,要是真的惹上可沒那麼簡單。”有人如實說道,江朝露聽得真真切切。

這茶來樓裡一定也有鳳國的人,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說得倒是挺玄乎的。

隨着醒木‘啪’一聲響,今天的故事便到此結束。

“好啦,欲知後續如何,請聽下回分解。各位明日再來吧。”

堂下之人,見老者不願多做解釋,皆是議論紛紛,表示不滿。不過,還是有人已經起身離去。

直到酉時,裴翼楠皆無離開之意,便點了幾個拿手小菜和一壺酒,喝起酒來。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驛站?”江朝露雖然吃着飯,心裡不免有些着急,來了也不急着上任,反倒是來這裡喝茶聽書,過起閒散日子。

“不着急,我在等一個人。”

江朝露好奇,不免問道:“誰啊?”

裴翼楠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緩緩開口,“謫仙君,白玉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