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洞天,大桑樹鬱鬱蔥蔥,依舊參天。昴日羽色金黃,繞着大桑樹盤旋飛舞,宛如烈日。
金黃的火光,更襯托出大桑樹的青翠和勃勃生機。
七七四十九日之前,周清的神形再度出現在大桑樹下,一直閉目盤膝,似乎陷入夢中。
這四十九日以來,周清身上,不停有經文聲出現。
殘破的太始鍾,更是不知何時,掛在大桑樹的枝頭,發出悠悠鐘鳴,有歲月時空的滄桑。
經文聲在鐘聲的背景下,顯得十分古老。
期間,元明月、蕭若忘、福山、谷劍通以及聖姑、玄瑤、景墟、還真等地仙界中和周清大有淵源的強者,紛紛聚集到青陽洞天中,聽聞經文之聲,各有收穫。
“這是最古老純正的金丹大道,可惜要在太古時代,纔有如此充沛的靈機,使其成爲普世的修行之道。”谷劍通發出感慨。
如今的地仙界,雖然靈機濃郁,可還是沒法和青陽世界的太古時代相比。
而且天地靈機不足是一方面,太古時代的天地法則,比現今要更加深奧玄秘。
今人的智慧並非不如前人,可惜的是,時代發展下,外部的修煉環境,遭遇一次又一次的劫數,原本的青陽世界就是最好的例子,靈機在一次次大劫下,不斷衰落。
而這些大劫,往往來源於那些驚豔萬古的大修士。
祂們用自己的智慧和大神通,斷絕了後來者的道路。
若非周清以地仙之祖的身份,重開地仙界,現今這些強者,早就伴隨青陽世界的破滅,一起消亡了。
可以說,周清對在場所有人,都有再造之恩。
現在周清身上的經文聲,雖然不適合作爲當今時代普世修行之道,卻也令他們大受啓發。
到了第四十九日這一天。
周清的眼睛忽然睜開,彷彿大夢初醒一般。
他看着衆人。
目光不自覺流出恐怖的合道威壓。
包括景墟在內,一個個都狂噴鮮血。
唯有元明月例外,只是臉色一白。
聖姑雖然也吐血,但情況在吐血的人中,只比景墟差一些。
周清好一會纔回過神,然後身上氣息收斂。
衆人再看周清時,只覺得他和天地間一草一木,一花一葉,甚至一塊石頭都沒有區別,還格外生出一股親切的感覺。
這股親切感,卻不能先前周清威壓給他們的陰影。
因此他們恍惚中,看周清又覺得如同在一望無際的大沙漠裡,深夜中,看到天河從穹蒼升起,浩瀚蒼涼,給人無限震撼和恐懼,又充滿嚮往。
“道本無象,隨心而變。”景墟讚歎一聲。
他到底是極爲特殊的人物,一眼看出問題的本質。
周清朝着景墟微微一笑,隨即起身,來到玄瑤身邊。她修爲最低,受傷是最重的。
他一手搭住玄瑤的手,醇和的法力注入玄瑤體內,玄瑤的傷勢很快壓制住,並在一股潔白的光輝下,肉眼可見地恢復起來。
隨後,周清又口噴漆黑的道血,驚駭衆人。
“周……鎮元道君,您沒事吧。”玄瑤雖然一向明、慧灑脫,可見到周清救自己之後,口吐道血,心中也不免十分愧疚不安。
周清搖頭:“不關你的事。”
他剛纔用涅槃古經的殘篇給玄瑤療傷,果然效果不可思議地好。
可是他洞悉了涅槃古經殘篇的玄奧,卻沒法使自己的傷勢完全恢復。
太初不愧是太初。
其作爲上清化身的大道殘影,留下的傷勢,哪是那麼容易恢復的。
而周清此前在太古時代開講金丹大道,補上前因,到剛剛醒來,他隱然有種大夢甦醒之感。
看來這所謂的逆轉時空,與他先前料想的,還是有些差別。
但和太初一戰,絕非大夢。
周清的元始真身之上,還殘留着來自於太初留下的大道傷痕,這是最直接的證據。
好在有涅槃古經的殘篇,周清的傷勢不至於惡化下去。
這其實也是世尊如來和上清化身之間的過招。
涅槃古經來自於世尊如來的涅槃禁地,周清還從那裡得到了因果大道的道胎,也就是那片青葉。
說起來,他還在涅槃禁地的五指山巔,誤入奇詭的時空中,見過通玄道人。
“周清快來救我和九靈。”周清想到通玄道人時,忽然心靈裡泛起擺渡人的求救之聲。
他朝着衆人看了一眼,說道:“你們在這等我。”
他一步踏出,身影從青陽洞天消失,出現在了地仙界太元道境之中,亦是九靈的道場,原本黃天真君的洞府之外。
這裡原本是地底世界,九靈在前些年證道煉虛之後,拔地成峰,名爲天都。洞府便在天都峰上。
擺渡人也在這些年煉虛成功。
這兩人都是身負太元、太始因果的存在,所以成就煉虛,周清一點都不奇怪。
以兩人如今的修爲,還要向周清求救,且周清第一時間,居然還算不出原因,自然使得周清極爲重視。
地仙界是他的臥榻,自然容不得有威脅存在。
周清出現在天都峰的上空,破妄法眼看過去,卻看到一個銀角童子,拿着一口青色的葫蘆。
九靈被銀角童子用一根繩子綁住,使盡變化都掙脫不得。
擺渡人直接被裝進那神秘的青色葫蘆裡。
而童子的修爲?
周清臉上都差點現出問號。
什麼玩意。
居然是化神。
一個化神的童子,拿着兩件奇寶,將擺渡人和九靈都收拾了。
“周道友,快救我們。”九靈看到周清出現,連忙呼喊。
銀角童子看向虛空中的周清,“你是它們請來的救兵嗎?”
周清見到銀角童子,又是葫蘆,又是繩子,心中隱約有些猜測,隨即平靜道:“它們都是我的朋友,還請道友不要開玩笑了,放開它們。”
銀角童子:“我看上這個地方,讓它給我,它不給。你能做主,將地方給我嗎?”
“道友若是能將在下也綁住,或者收進葫蘆裡,莫說拿下這片地方,這方世界給你,又有何妨?”周清負手而立,淡淡說了一句,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你有傷?”銀角童子見狀,蹙眉道。
周清淡笑一聲,“不妨事,道友不必顧忌。”
“那可是你說的。”銀角童子見狀,又抽出一根繩子。
綁着九靈的繩子是金色的,這根卻是銀色的。繩子迎風就漲,無形的法則之力,將周清身邊的空間凍結。
眼看繩子要將周清綁住。
周清伸出手指,繩子像是蛇被捏住七寸一樣,瞬間萎靡,老老實實落在了周清手中。
“如何?”周清淡然一笑。
銀角童子驚訝道:“好手段。”
它又從身上掏出一個扇子,朝着周清扇。
但見得狂飆生出,周清身後一座座大山都被扇飛,不知去向,唯獨周清,立在空中巍然不動。
銀角大驚:“怎麼可能。”
它連忙舉起葫蘆口,對着周清,“進來!”
只見到周清袖袍一揮,葫蘆居然沒有將周清吸進去,反而從銀角童子手中飛出,落進周清袖袍中。
“你……”銀角童子驚駭絕倫。
周清笑道:“該我動手了吧。”
他彈了一指,剛纔被青色扇子扇走的大山,轟然出現,從天而降,將銀角童子壓住。
九靈則是恰好沒被大山壓住,隨着銀角童子沒被大山壓住的一隻手,落在地上。
周清到了地面,朝着九靈吹了口氣,那繩子隨即散開,再不聽銀角童子使喚。
九靈道:“這繩子和葫蘆,不知是什麼奇寶,我和九幽遇見它們,根本使不出手段來。”
它們也是煉虛,結果面對繩子和葫蘆,毫無反抗之力。
但周清輕描淡寫,就鎮壓了童子。
煉虛和合道的差距,果然比人和狗的差距還要大。
不過銀角童子仗着身上的這些寶物,合道之下,完全可以橫着走了。
煉虛之流,在它面前,跟土雞瓦狗沒有區別。
“伱剛剛用的是袖裡幹坤?”銀角童子問道。
“不錯。”
“這方宇宙,居然還有人修煉出這門神通,你是修煉了五行大道吧。太虛是你什麼人?”
“你是通玄道人座下的童子?”周清不答反問。
銀角童子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周清笑了笑:“多謝你送葫蘆來。”
他取出袖袍的葫蘆,朝着銀角童子晃了晃。
銀角童子憤憤道:“這是通玄大老爺的寶貝,你得了它,未必是福。”
周清:“也許它本來就是我的呢?”
銀角童子:“怎麼會是你的?”
周清:“通玄道人在不周山等葫蘆成熟,我恰好遇到,祂問我要不要這葫蘆,若是我要,祂就不要了,我最後還是將葫蘆讓給了祂。這事,你們不知道嗎?”
“不周山?”銀角童子一陣恍惚,“不可能,這一紀元哪來的不周山。”
“這一紀元?”周清意識到一個問題,這一紀元沒有不周山?逆轉時空,只可能發生在一紀元之內,他在這一紀元,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追溯到這一紀元之前的時空。
哪怕混元無極,也不例外。
“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銀角童子:“此方宇宙是上清大道天的一部分,這一紀元之中,並無不周山,你又如何能在不周山見到通玄大老爺。你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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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就算我逆轉時空,也不可能去往不周山。因爲它根本就不存在?”周清心中疑雲陡生。
銀角童子:“你縱然是混元無極,也不可能做到。除非……”
周清:“除非什麼?”
周清不自覺露出合道的威壓。
不過童子似乎對這種威壓免疫一樣,根本不受影響,但看到周清略顯肅然的神色,心下陡然有些畏懼,支支吾吾道:“除非你有南華先生相助。”
“南華先生?他是誰?”周清聽到南華二字,心中有些熟悉,很快想起,南華不就是莊周嗎?
其實這方宇宙既然有三清傳說,他又有養生主,所以他和莊周扯上因果,着實不奇怪。
銀角童子定了定神,說道:“衆生若是有夢,皆可是南華。”
“南華可是莊周。”
“你也知道?”
“看來是了。南華先生是通玄道人的弟子嗎?”
銀角童子搖頭:“南華先生不是大老爺的弟子,甚至曾經阻道了大老爺祂們,逆大道而行,後來化爲衆生之夢了。所以南華先生不可能助你。”
“衆生之夢,你說有夢衆生,皆可是南華,又是何意?”
“這是大老爺說的。而且南華先生化夢之後,不可能干涉現實。這也是大老爺說的。”
周清想到了“養生主”,心想,那可未必。
可他又覺得通玄說的未必是錯。
…
…
“大師兄,我已經送走了世尊如來,你又要逼我送走你嗎?”玉宸再次出現在了太極宮中。
通玄道人:“師弟,何必呢?”
“那個人和南華有關係吧?我連上清化身都逆斬了,能阻止我的,你們之外,只有南華了。”
通玄道人:“莊周的道來自於我,但他的道,又不是我的道。你如果覺得他和南華有關係,那這方宇宙,芸芸衆生,都和南華有關係。”
“那就殺盡衆生好了。”玉宸淡淡開口。
通玄道人淡淡道:“師弟,你還不明白嗎?不是南華選擇了他,而是他選擇了南華。你也知道,只有南華才能阻止你。那你也該明白,只要有他出現,他就會選擇南華。”
玉宸:“景玄和我鬥,上清化身和我鬥,世尊如來也和我鬥,我以爲你一向無爭,結果你還是要和我鬥,爲什麼你們都要和我作對?”
通玄道人:“師弟,不是我們和你鬥,是你和大道在鬥。你現在即使殺了他,又能如何呢?我們當初因爲南華逆大道而行,而讓他化衆生夢。現在你要逆大道而行,於是大道就讓南華來阻止你。”
“你說我和南華逆大道,那你們順應大道,又如何呢?還不是一個個都跌落至混元無極了。有些事,不該是理所當然的。你們能忍受,可我不會忍受。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大師兄了。”玉宸的話音迴盪在太極宮內,而人已經消失。
通玄道人輕聲道:“師弟,他本是最普通的微末凡塵,因爲你的磨礪,纔會大放光彩啊。”
“無論是誰做了上清的道敵,都會與衆不同的。”丹爐的火焰照出通玄的影子,而祂的影子,竟然開口說話了。
影子頓了頓,又輕輕嘆息道:“一座大山沒法壓滅任何一粒普通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