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惜是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從她很小的時候,她就沒有了父親,是她母親獨自拉扯她長大。日子雖然過得苦了點,但母親是個積極樂觀的人,總是咬着牙撐過了那些難關。可能也因此,玉惜總是有點自卑,小學和初中時,和同學同路回家,從來連路邊的臭豆腐都不會買,流着口水和同學一起等,而後又拒絕了同學要給她嘗一嘗的好意。
這樣的玉惜並沒有特別交好的朋友,她又沒錢出去和同學逛街增進感情,身體也不太好,經常會生病,基本是畢業後,同學聚會都會忘記叫她的那種人。
一直到她上了高中,黃彤彤幾乎以鋼刀硬插入鐵板的方式,強硬地闖進了玉惜的生活裡。
母親工作忙沒時間照顧她,玉惜很早就是自己做飯洗衣收拾家務,高中離得有點遠又要上晚自習,因而她就去住了校,黃彤彤就是她的室友之一。
高中一間宿舍十個人,玉惜屬於特別不起眼的那種,長得瘦弱白皙,看着病怏怏的,平時又輕聲細語不怎麼引人注意,和黃彤彤完全就是兩個極端。黃彤彤長得漂亮出挑,性格又外向喜歡交朋友,雖然三個月之內換了三個男朋友,追求者還是趨之若鶩,除了女生大多比較不喜歡她,倒也不缺一兩個還是很想和她交朋友的女同學。
就是這樣兩個人,在一個月內,黃彤彤徹底變成了玉惜的朋友,不僅是好朋友,而且是最好的朋友。
三個月後,玉惜也曾問過彤彤,爲什麼她又換了一個男朋友。彤彤給的回答是,有別的更好的男生追她,而且他們都很需要她的愛,她怎麼忍心厚此薄彼。玉惜對此倒也並不特別反感,因爲她問過最後那個男生,聽起來彤彤答應他時就已經說過不會談很久了。
既然沒有欺騙,那就是兩廂情願,玉惜管不到那些甘之如飴找虐的男同學們。倒是認識了幾個月,每次放假彤彤都是去當時的男朋友家,玉惜問過後才知道她是孤兒,父母死前留給她很多錢,所以她還可以不愁吃喝很多年,大概不亂來,一輩子都是夠花的,遊戲人間似乎變成了彤彤唯一的追求。
玉惜知道這件事已經是十二月的時候了,高一上學期過半,很快就要迎來寒假和新年,她想着邀請彤彤去自家過年,又有點擔心,不知道會不會在彤彤心裡,男朋友和她比起來,還是男朋友更親一點。
同宿舍和班裡女同學有時候會勸誡下玉惜,讓她別和彤彤走得太近,免得別人以爲她們是同種人。玉惜都只是感謝她們的好意,一般也不會替彤彤辯解,但還是繼續和彤彤保持了良好的友誼。
蘇已轉來那天,是十二月下旬的二十四號,西方的平安夜,玉惜記得特別牢,可能也有幾分這方面的原因——他就像是聖誕老人提前了一天送給她的聖誕禮物。
老師帶了他進來,當時還是休息時間,班裡鬧哄哄的,增加着溫暖冬日的熱氣,玉惜在預習第一節課的內容,擡頭正撞上了男生直射過來的視線,又或許只是她自己的錯覺,不過至少,他眼裡沒有羞怯,也沒有不知所措。
老師拍了手讓大家安靜,也不管還有好多同學還沒進教室,就說了他是新轉來的學生,而後讓他做下自我介紹。
男生拿了粉筆轉身就在黑板上寫了“蘇已”兩個字,而後就看回了老師,意思是他介紹完了。老師略微尷尬,就指着門口的桌子說,“搬到四組最後面,暫時先坐在那裡。”
彤彤注意到他就是因爲他毫不費力搬着桌子從後門進了教室,她就坐在一組靠後的位置,瞟了一眼他要去到的地方,看到了一個她很熟悉的人,玉惜正在清理打掃四組最後面的位置。那裡本來就放着垃圾簍,很多人亂扔地上到處都是垃圾,玉惜很快掃完了,還把垃圾簍往後推到了死角里,好方便新同學放下桌子。
雖然玉惜是個爛好人,彤彤可沒見她這麼積極主動給男生獻殷勤過,而且等蘇已把桌子凳子放好坐下了,她還站在一邊躊躇着似乎想和他說話,最後還是悻悻然回了自己座位。
還有沒兩分鐘就要上課,彤彤沒理會這個,直奔她好友那裡笑眯眯問了,“幹嘛那麼好心,你認識那個轉學生?”
玉惜搖了頭,“同學之間互相幫忙有什麼奇怪的嗎?”
“是嗎?”彤彤不以爲然,“我看他一點都不領情,連句謝都沒說吧?”
“可能是剛轉學過來,還不適應新環境,有些內向怕生吧。”玉惜完全不認爲是這樣,還是這麼辯護了一句。
“哦,是嗎。”彤彤轉回頭看一眼坐在那裡看着窗外彷彿與世隔絕的人,丟下這句就回座位了,而與此同時第一堂課的鈴聲響起,老師也進了教室。
接下來一個星期,彤彤發現玉惜總是會回頭去看蘇已,有時候下課會去打趣她,“脖子不會酸嗎?”
“什麼?”玉惜很遲鈍,不明所以。
彤彤把她的頭轉向左後方,而後又還原,“你很喜歡那個悶葫蘆?”因爲玉惜好像很感興趣,她也稍微觀察了蘇已一陣子,就長相來說他在這個班裡算是拔尖,但她也沒看出別的好,一個星期也沒見他說兩句話,被點起來回答問題全部都是搖頭而後坐下。
尤其是一個星期了,他竟然沒有來對她表白過,光這件事就讓彤彤覺得,蘇已肯定是個還沒有開竅的臭小鬼,滿腦子都是裝酷耍帥和各種奇怪設定的中二病患者。
神奇的是,玉惜並沒有否定她的說法,只是兩手交握着似乎取暖又好像有些多餘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我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有點在意他。”
“喜歡就去追的試試?”彤彤慫恿了玉惜,因爲之前聊天時,她知道玉惜還沒有喜歡過什麼人,在意的話大概就和喜歡差不多,她覺得玉惜也是時候,可以談場戀愛了。初戀這種事,大抵都是會以悲慘告終,那個蘇已看來很合適做那個修正玉惜看男人眼光的初戀對象。
可是玉惜一直沒有任何行動,連去搭訕都不敢,倒是彤彤偶爾會去調戲下蘇已,然而對方一次都沒有理會,包括她說黃段子時,他也是默默聽着,笑都不笑一下。這已經不是內向、沉悶、無趣可以形容的了,彤彤問過他一回,“你是全家被滅門了所以在仇恨社會嗎?”
當時蘇已擡頭看了她一眼,而後不知爲何視線往玉惜那邊飄移了一次,最後還是低頭看書了。
彤彤跟玉惜講過這件事後,她還是爲玉惜的主動推波助瀾了一下,她創造了一個契機,玉惜爲這件事去給蘇已道了歉,帶着彤彤一起,說她的朋友口無遮攔還希望他不要介意。
蘇已看看她倆,最後終於開恩開了尊口,“沒事。”
“我去,他還真不是個啞巴。”彤彤當場就爆發了。
玉惜沒想到前一個失言才和解完,她又創造了一個,拉了拉彤彤,“對不起,她就是這樣,你多見諒。”
這次蘇已瞥了她們,徹底沒理她們。
玉惜無奈拉了彤彤走開,而後又在隔天自己一個人去找蘇已說了話,除了道歉之外,還問了他學習上是不是有什麼困難,因爲他似乎答不出任何課堂上的提問。
蘇已點了頭回答了她,“以前沒有學,所以都不會。”
玉惜自發理解爲,他以前沒有認真用心學,所以基礎太差,導致現在的課程都跟不上,這樣一段完整的話,因而就問了,是不是需要她幫忙,和他一起學習進步。蘇已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只是看着她,問了,“什麼意思?”
玉惜姑且當他是答應了,因而此後會在晚自習之前的自修時間搬了凳子到他旁邊坐,瞭解了他真的是完全沒有基礎之後,就從頭給他補習了起來。
當時已經是一月中,馬上就要放寒假的前幾天,玉惜特意回家了一趟整理了以前初中時候的筆記本拿給他,讓他寒假在家可以先複習一下。
彤彤對此只是冷嘲熱諷,“我是讓你去追他,又不是讓你去給他當老師,師生戀是你的癖好?”
玉惜只是覺得他看起來不像是那些混日子的差生,又沒有胡亂鬧事之類的,不明白他以前爲什麼學得那麼差,卻感覺他應該還有救,不自覺就希望能跟他齊頭並進。
那年的春節,因爲添了一個不差錢又活潑有餘的彤彤,母女二人過得比往年要熱鬧許多。
在樓頂放煙花時,玉惜看着手裡的小型長筒煙花停頓後慢慢一個接一個升上天,低聲喃喃了句,“小時候看到別人放,還以爲很有趣,好像也就是這樣。”
彤彤這次沒有很快去炒熱氣氛,她在心裡默默想告訴玉惜,那是因爲,她已經錯過了玩這些東西最好的年紀,小時候如果有得放,她大概會比現在要高興無數倍吧。
結束後,縮着脖子拉緊了羽絨服要下樓的玉惜,不知爲何又想起了蘇已。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是不是像其他男孩子那樣喜歡放鞭炮,但感覺似乎不像,希望他過得開心。
年初去學校時,彤彤在路上就抱怨了玉惜,說她和阿姨做的飯菜太好吃,她肯定長胖了,感覺臉都比以前圓,她上學期結束時剛甩了第五個男朋友,要是接下來第一個月交不到男朋友,就是她的錯。
玉惜勸她這學期能減少換男朋友的次數,雖然好像沒太影響她的成績,但她也花了太多時間在跟那些男生交往上,經常找不到人影,有時候晚上還沒有回宿舍住。
“我怎麼覺得有人好像特別期待開學,都等得心急如焚了吧?”在宿舍鋪牀鋪時,彤彤看着在幫她鋪牀的少女,感覺她整個人開心得連牀單的抖動都好像是在笑。
玉惜沒法反駁,略微有些臊紅了臉,她的確是從沒有過的,這麼盼着重返學校。
第一天的晚自習,換了座位。可能老師也發現了蘇已的不合羣,以及他唯一交到的朋友就是玉惜,他倆換到了一起坐,就在四組的倒數第三排。
彤彤幫玉惜擡了桌子,看她臉上不自然地漲得通紅,揶揄了句,“喂,連老師都給你創造機會了,別辜負了上天的好意!”
玉惜腦子裡亂哄哄的,掃一眼因爲離得近早就已經搬到地方坐好的男生,連她到底是要她謝謝老師還是感謝上天都沒有跟彤彤爭,默默隨着她挪動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