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風景宜人,本是個世外之所,即便有飛機遊輪潛艇經過,也不會誤入此處。這裡集合衆人之力,設置了龐大的仙法干擾,普通人無論通過任何方式,也沒法自由進入。
海邊一處景觀湖旁,蓮再次和芸相遇,此外還有白狼和泉,以及另外幾名仙犯,他們被扔在了一個屏障之外,裡面只有霧濛濛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芸想了下,“你們先把這些人接收關押如何,時間久了怕是術法變弱。”
蓮知道這是正常工作流程,可是現在裡面的情況未知,第一時間支援鳳凰大人才是首要,哪怕這島上全都是仙界之人,來不及就都是空談。
“鳳凰不在,關押的地方一樣是不安全,我先替他們再做一次禁錮,現在守住這裡比較重要。”泉看出蓮的爲難,出言相幫。
白狼和他對視了一眼,跟了他一起給仙犯追加了禁錮類的定身法術。
結界裡面,蘇已的話落後,很久沒人回答。
“我沒必要跟你賭,就算鳳凰有心毀掉這裡,鯤和泠也不會答應,他保不住任何人。”鰲打破了局面。雖然鯤和泠也不會願意讓她做置換,可她有辦法絆住他們。而蘇已想做的事,這裡沒有任何人會幫他。
蘇已看看新加入的幾人,鯉和鯤他都見過,泠想必是鯤身邊那位美女,“我要賭的不是我自己,而是玉惜。能毀掉這裡或是喚醒陣法的是我,你們只要殺掉我,就不會有這樣的隱患,可是她是局外人,她的孩子成型不過是翟回到輪迴而已。”
“那你要賭什麼?”鯤不怎麼想對那個小姑娘動手,他已經從幾千年來的事隱約知道鰲剛纔告訴蘇已的某些真相。對玉惜的前身他也有些自己的猜測,螢和鳳凰的事,他是知道的。
蘇已勾起笑,“賭一場天意。”
鳳凰和白狐說完那些,就聽到蘇已這一句。芙草也在想,這傢伙到底有什麼計劃,或許他告訴所有人的全都是片面,只有到了此時此刻,他才準備直接因勢利導隨機應變。
“玉惜本來是個叫螢的人仙,她變回人是場意外,如果她腹中胎兒成型,不知道天意會如何決斷,我想賭這場天意。如果她必須要取回失去的血,我會用自己的血去置換陣中她的血,我保證,這樣絕不會毀掉陣法深處的自然之力,還有萬一的可能性換回對你們很重要的人。”
蘇已說到這裡看大家都認真在聽,就繼續說,“可是如果她早就取回失去的血,那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爲保證平衡不被打破,你們可以殺了我,或是讓我自裁,進入下一次輪迴。”
鳳凰知道蘇已說的話有問題,玉惜肚子裡的孩子成型絕不僅僅是翟回到輪迴,而且她也不可能早已取回失去的東西。他知道蘇已在期待一個奇蹟,蘇已曾經說過,他沒有信。
鳳凰沒有插話說什麼,看了玉惜一眼,她咬着牙忍着痛沒有插話,跟他對視了一下。他倆有言在先,他會替她保住蘇已。
鰲還在思索中,在她眼裡玉惜是無關之人,不過是用來牽制蘇已的工具,玉惜是蘇已的希望,對她來說毫無用處。玉惜肚子裡的翟成型,朔狐回到現世,這個人類變成一個四不像,她都無所謂。可是沒了她之後,蘇已的再世輪迴就失去了軟肋,不再有可乘之機。
她的判斷和鳳凰一樣,蘇已一定會需要去做置換,不管他是想換回玉惜的血,還是幫她換回她想要的人,他都勢必要去陣法裡走上一遭,試驗一次啓動交換的陣法效果。
鯤和泠無聲合計了一下。鯉和鯛則無此必要,他們相信鰲的判斷。
“我沒時間跟你賭,誰知道她肚子裡孩子什麼時候纔會成型。既然大家都不知道毀掉或是喚醒陣法的方式,就按你說的方法來試一試。”鰲說完後解釋道,“我不是說用你的血換回她的,而是用你的血祭這個陣壇。上次你來過後,陣法起了變化,之後丟進去的屍體沒有再被吞噬,這說明,陣法所需的生祭已滿。”
雖然這裡分明有人守護,可是這幾千年來,鰲一直在往裡面供奉生祭,畢竟她有兩個內應,而另兩人只是希望自然之力不受影響,難免對有些事不太清楚也沒有過分追究。
蘇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上次的確接觸了一次陣法,瞬間丟失了不少血,同時感應到了陣法裡蘊含的力量和血腥味。看來他的第二種說法很難成立,即便玉惜安然讓孩子成型,對她毫無損害,他也必須得在這一世解決這個陣法問題。
看來這纔是鰲逼不得已讓他在這麼年輕時,來啓動陣法的原因。陣法已滿,玉惜若是真的變成了正常人,鰲再也沒有任何機會,讓他來替她做置換,而不穩定的陣法還能維持多久,誰都猜不到。若是預怪還在,這些事好歹還能有個預見,如今他們全都是一抹黑。
不管他是破陣,還是啓陣,風險都存在,哪怕他放任不管,陣法也已經不再安全。
“不行,我不會讓任何人動這個地方。”鯤當機立斷否決。
鳳凰和鯤其實是完全相反的立場,鳳凰無論如何也想解決這個陣法的問題,鯤則希望所有一切能維持原樣,這樣不至於影響已經被封印的自然之力。
“鯤,剛纔鰲說了,這個陣法已經滿了,很可能甚至超負荷了,固步自封已經不合時宜。”
蘇已聽見鳳凰這話,嘴角扯過笑意,“有人等不及,有人卻還想再等等,就把這個時間放在玉惜肚子裡孩子成型之時,怎麼樣?”
“等待的時候如何共處更難,我不和不可信的人訂立協議,你們也會擔心我暗地裡做什麼手腳,早晚要試,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鰲半分不退。
白狐在他們爭執得不可開交時插了話,“你們不用等了,小惜臉都白了,那個時刻應該就是現在,此時此刻。”
蘇已退回去蹲下身,白狐把位子讓給了他,這種時候玉惜比較需要他。
“我說過的話還記得嗎?能集中精神嗎?”蘇已看她奮力擡手要拉他,伸手抓住了那隻小手,用力握了握。
玉惜頭上全是汗,努力睜開眼看着他,“我可以。”
蘇已把手裡那隻手擡高到脣邊親了下,“我相信你,你爲我創造了無數個奇蹟,不止是這一世,一定還包括最初那一世,長生那一世,還有五百年前……我欠你很多,可能永遠都償還不了你,所以,你要恨我,要記得生生世世來找我討。”
玉惜眼裡滑落淚珠,他在說臨別贈言,在留遺言,她不想這樣,她明明跟鳳凰說好了,在事情結束後,要保他不死的。
早在天師門的小木屋,蘇已就告訴了玉惜所有事,讓她去妖界跟着白狐,讓她去跟鳳凰達成協議,她都做到了,她甚至讓鳳凰答應了她那個額外的,並且無禮的要求。
但沒有用,最終他還是必死無疑,不管怎樣,他們都容不下這樣的人存在於世。
“蘇已,就算你嫌我麻煩,我也會去找你,我還不想放棄,在你說喜歡我之前,我還想努力一陣子……”玉惜斷斷續續把這句話說出口。
風靜靜吹過,所有人都各自沉思自己的事,沒有說話。
彤彤從剛纔就一直緊張地守在玉惜身邊,可惜玉惜看不到她,因而她只是屏息替她在用力。
“有件事能麻煩你幫忙嗎?”鳳凰看了玉惜的情況後,輕聲開口問彤彤。
玉惜正在按照蘇已所說,集中精力去呼喚夢中才會出現的時空之門,雖然疼痛讓她經常中斷,她還是慢慢清晰看到了那扇白玉雕就的奢華雙開門。
她咬緊牙引導自己的意識伸手扣上兩邊門環,想要就這樣拉開這扇大門。
大門紋絲不動,玉惜又嘗試了推和撞兩種方式,都不行。
肚子裡的孩子應該就快要成型,母子連心,玉惜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她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打開啊,爲什麼還不開!”玉惜捶着門在心裡默唸。
彤彤早就聽了鳳凰的話,出了結界,其他人又默默等了許久。天色早已全黑,結界內和外都變成了黑色,外面更像是混沌不清的黑雲。
“彆着急,慢慢來。”蘇已很輕柔地說話安慰着滿頭大汗的人,也只有這次,他會毫無保留給玉惜展現最真實的自己,最後的溫柔。
玉惜沒有應答,仍舊和她喚出來的時空之門對峙。
她努力回憶蘇已說過的話,這東西應該是跟她很親近的,裡面的人也是她的朋友,或許是她心態不對,應該不要懼怕,更親近它纔是。
舒了口氣,玉惜伸手貼在門上和它心靈溝通,嘗試一陣子後,她再次握住門環,拉開大門。
這次門很輕鬆就被她拉開了,玉惜感覺門裡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她閉緊了眼想等這一陣子過去。
“啊——”還沒等到風過,玉惜就感覺肚子疼,疼得受不了,她叫了好一陣子都停不下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芙草感覺到體內朔狐的本體在拉扯,應該是想要突圍,她配合引導了本體從自己體內分離,心跳變得特別快,眼眶發熱,她等了一千年,終於要見到他了。
“沒事的,你可以,惜兒你可以……”蘇已把人抱進懷裡,貼着她耳朵輕聲重複。
玉惜的痛楚太過強烈,鳳凰轉過身不忍看,和自己曾經的好友相對無言了一會。他其實和朔狐想法類似,該死的時候,爲了合適的人,他是可以去死的,尤其是他們早已被時間遺棄,自然也不承認他們的存在。
彤彤出去傳達了鳳凰的意思,蓮和芸沒花太久討論就去執行了鳳凰的指示。
仙界一片忙碌時,只有白狼和泉還守在結界外面,他倆不同於離開的二人,裡面的人才是他們真正要守護的,至於什麼仙界和妖界的責任,交給那兩個女人他們完全放心。
蘇已在玉惜的情況漸漸穩定時,鬆開了懷裡的人,他該迎接自己的命運了。
“我不會死,所以你也要活下去!”玉惜伸手拉住了他,用盡剩下的力氣叫出來,“蘇已我喜歡你,就算要我用以後輪迴千萬世來換,我喜歡的也只有你,不是什麼以後的誰……”
“所以你不許死,我也會活下去,我可以做到,你不要去!”
她臉上本就全是汗,此時又是眼淚橫流,實在說不上樣子好看,甚至有些猙獰。
蘇已點着頭,輕鬆撥開她的手,“我知道,你喜歡的人只有我,一直都是這樣。”
正因爲這樣,他纔要讓她有下一世,她可以不喜歡他,喜歡別人,甚至不再記得他,這纔算是對他最殘忍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