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什麼要補充,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信。”鰲看出他的態度,沒再多言,“那你的決定呢,是要等到我的人來回報,說抓住了那個小姑娘,纔要跟我走嗎?”
蘇已搖頭,“妖界你派了誰去?”
“應該去的人。”鰲不認爲他真的關心,“那我們走吧?”
“至少你該先告訴我,到底想要我做什麼吧?”
“你在拖時間,等什麼?”
蘇已攤開右手,“我只是好奇。”
“如果我說想讓你幫我毀掉成仙陣法,你肯定不信,但其實是差不多。我想要你幫我喚醒陣法,實現陣法效果,達成轉換,那之後,陣法自然會消失。”
蘇已完全不吃驚,“轉換之後呢,用這幾千年來道家和妖界的血,你想換回什麼?”
“我向你保證,絕不是什麼壞人或惡人,只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我相信,他最初不是壞人,可是需要用這麼多人的消失來複活,重新回來的人恐怕絕非什麼好東西。”蘇已諷了一句。
“不用你管,我們不是人,不會受你們輪迴因果之苦,而且那是我做的事,就算有你們人類說的報應,也該應在我身上。”
蘇已想起了芙草,爲了朔狐她做了很多錯事,第一樁就是強行驅除自己的本體,把朔狐的本體存在了自己體內,這之後她又屠盡了朔狐一族,還殺了無數道家之人。眼前這個女子恐怕也是爲情所困,不惜一切代價要換回自己的愛人,甚至或許和芙草一樣是單相思。
世間自有癡兒女,千帆過盡終不悔。
“讓消失的人重回人世,不管怎樣都是不符合自然法則的事,就算你們沒有輪迴果報,該還的時候遲早會還。”
“我不在乎。你就說句實在話,你現在跟不跟我走?”
蘇已點頭,看看彤彤,“你要跟來看熱鬧嗎?”
彤彤飄起來準備出發,她沒了人形左右是無事可做。
那日午後,鳳凰的寢宮裡,牀上睡了個和玉惜一般模樣的人,人是他從道家回來時就帶回來的,一直都睡在他房裡。
鳳凰坐桌邊看着窗外發呆,思慮着事情進展。
“在擔心嗎?擔心的話去看看。”玉惜下了牀坐過去他身邊。
鳳凰隨手拿了桌上果盤裡果子餵給她,“事情沒發生是擔心,發生了倒是好事。”
正說話間,蓮來報,“泉回來了。”
鳳凰迅速起身往前行去,到門口才想起來,回頭說了句,“你留在這裡。”
玉惜點點頭。
蓮和她對視了一下,轉身跟上鳳凰。
“鳳凰大人……”
鳳凰擡手阻斷了她的後話,“怕是他們已經動了。我信不過蘇已,你派人給那邊去個信,讓鯤不要出來,我這邊不會有問題。”
蓮不知該不該勸,遲疑下還是去做事了。
泉才說完鰲的安排,說她自己去了蘇已那邊,只帶了一個人,妖界則是去了其餘的人,外面就有人已經打上門。
“看來我猜得沒錯,她就近調用了鯉和鯛。”鳳凰冷冷勾脣。
“鳳凰你要見見嗎?鯉應該有話跟你說。”泉遲疑着說了句。
鳳凰看他神色,看來對方已經提前跟他說過了,“我出去一趟,這裡交給你。裡面那個是我的人,雖然死了不要緊,不過儘量幫我保住。”
泉點個頭。
此時妖界的情況其實一般,白狼早就沒做妖宮守衛,芸喊了他回來幫忙,他二話沒說就趕來了,現在已經跟來人打在一處。水湄和白狼最終沒能成,朔狐失蹤後他們各自分離,白狼去隱居修煉,水湄則去了後勤那裡,做維護妖界領地裡澤被的工作,同時反省己過。
白狐陪了玉惜在書房喝茶,玉惜坐立不安根本沒心思聽他在說什麼。
“好啦,外面沒問題,芸也不會有事,等這邊結束了,我立刻帶你去找蘇已,好嗎?”白狐摸摸她頭頂想讓她放鬆下來。
玉惜笑着點個頭,就是笑得很勉強。
鳳凰到了之後局勢一下子逆轉,勢均力敵的場面一去不回,鳳凰一口氣抓住了三個人,剩下逃了一個,還有個卻是乾脆自己投了降。
“鳳凰,你不清楚那個陣存在的意義,你還能不清楚我們爲什麼能活到現在嗎?”
鳳凰乾脆想讓他閉嘴時,白狼奮力攔了一下,硬是接住了鳳凰一半的仙力,阻斷了他制止那人開口的舉動。
“傾傾到底想做什麼你一清二楚,就算你不幫她,你也不該爲了一個不人不仙的東西阻攔她,你是這麼忘恩負義的人嗎,鳳凰?”
白狐聽說鳳凰來了,出來時恰好聽到這麼兩句,他往鳳凰那邊看過去時,只看到他眼底的冷然。
“我就是這種人,你現在才知道嗎?”鳳凰回答他後,再次揮手定住了人,還同時封了口。
白狐看看後面跟着出來的玉惜,催動妖力把她擋在了門內,“鳳凰,別告訴我,是你一直在放任他們殺戮我妖界的小妖?”
“你仙界的仙犯法應該也要與我們同罪,哪怕是剛成妖的小妖,也是一樣的存在,不給我個合理解釋,我想我們之間沒有辦法再和平共處。”
玉惜被看不見的波動擋住後,拍了拍身前的東西又沒有聲音,外面的對話聽起來很糟糕,感覺就像是和平約定要被打破一樣。
鳳凰看了白狼一眼,若不是他剛纔阻攔,事情就不會發展成這樣。他和朔狐心照不宣很多年,只因這事要解決太過困難,他並非放縱鰲,更多的是有心無力。
“若你還信得過我,跟我走一趟仙界,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白狐和鳳凰同時往玉惜那邊看去,本來鳳凰原計劃是來這裡,等着蘇已那邊先有動靜,看玉惜的情況變化,或是玉惜肚子裡的孩子先成型,看後續情況。他和白狐主要目的一致,都是牽掛在玉惜身上,成仙之所的事幾千年都沒法解決,鳳凰沒有那麼在意這次嘗試的後果。
白狐同樣放心不下玉惜,就算交給芸,仍舊是沒法第一時間保住她。他至今還不知曉朔狐大人是如何讓她由仙變成人,也不希望芸用同樣的方法犧牲自己,如果要做,肯定是他自己來。
“帶上她一起。”鳳凰這麼說了之後,讓白狐吩咐了白狼和芸幫他帶仙犯回仙界。
蘇已和鰲那時已經站在成仙之所的湖邊。蘇已看着清澈的湖水,想起上次在成仙陣法裡時,內臟翻騰的難受回憶,實在不想再去一次。
“你知道以我一己之力,無法毀掉這個陣法,所以才放心讓我來替你喚醒陣法,是嗎?”
鰲並未迴應。
“若是我現在無法讓這個陣法啓動,你會怎麼做?讓玉惜生下翟,讓我和他一起來做這個事嗎?”
鰲這次應了他,“他不會幫我,我只有靠你,而且我相信你,我們下去吧。”
蘇已搖頭坐了下來,“我想不管結果如何,你大概都會殺掉我,在我死之前,能讓我死個明白嗎?”
“不行。”
他不是普通人,現在說出口的內容,除非他自己不想記得,否則他總有辦法在這世上留存下記錄。鰲對道家人的這個本事記憶深刻,因爲翟就是如此,每一世她可以在他年少時哄他聽話,可總是突然有一天,他會突然像是知道了所有事,然後翻臉絕情。
“你放心,我不想有同樣的輪迴,也不會留下痕跡。這是我替你做事的要求,你最好是不要拒絕。”蘇已一直是這麼做的,他從沒發現他的前世有爲他留下捷徑,他也不屑去做這種事留給後世。
“我只能告訴你,我和翟曾經是朋友,在很久以前,你們道家還沒有完整的一套法則之前。我說了我的苦惱,我本以爲那是無力迴天的事,是他給了我希望,他給我找到了辦法。我本以爲那是他自己的天賦和能力,直到真正要實現我們想法的那天,他帶了另一個人來。”
蘇已不怎麼喜歡聽過往故事,尤其是聽起來那麼古老的,但他希望能弄清真相。聽起來翟和這個人不止是好朋友,恐怕超過了那種感情,翟纔會如此盡心盡力爲她排憂解難。
“那個人是他弟弟,一個殘疾的弟弟,沒法走路,由他揹着來,他弟弟替我們完成了陣法的初成。”
蘇已感覺不太舒服,心口發疼發悶,幾千年前的往事他不想在意,可是心理反應卻不太一致。
“可是我們遇到了瓶頸,我去找翟討論時,才發現他之前跟我說的內容,大部分都是他弟弟告訴他。而他弟弟好像是聽到了我們聊天的內容,不想要再幫忙做這件事。你想知道接着發生了什麼嗎?”
蘇已忽然發現他不怎麼想知道了。
“是你讓我說,我活了萬多年,很多事情都能忘記,唯有這件事我記得一清二楚,一切都宛如昨日。”鰲眼裡帶着一絲憂傷,“無奈之下不知是誰提議,給陣法供奉人贄試試,我知道你們人類壽命不長,每一世都會不同,沒能深思熟慮就抓了人來,嘗試了這件事……”
彤彤感覺腦子裡轟鳴起來,她想要尖叫又不敢叫,忍不住捂着頭蹲在地上。不管是多久遠的過去,這種無謂大批量的供奉活人性命,都是愚昧和殘忍的。尤其是作爲他們這些接受了現在科學知識的人,對過往的陪葬諸如此類的人祭都很難忍受。
“可是不行,進了陣法的人就像是泥牛入海,消失無蹤。直到那個女孩子走進陣法裡,她沒有死,她變成了類似仙的存在,可是她不是仙,她和我們不一樣,也不會再有和我們一樣的生物誕生。”
蘇已知道她省略了很多細節,可是他也不想追究。
鰲卻像是開了閘的水壩,“最後,我們把你扔了進去,最好的結果是你讓陣法開始輪轉,而你也因爲變成半仙一樣的存在,不再是個殘廢。”
蘇已不知道那時的翟到底做了什麼,爲什麼竟然讓鰲這麼瘋狂下去,還拿自己的親弟弟去做試驗,他只是有些明白了朔狐那句話——翟親口說他不想要回到輪迴裡。
“奇蹟發生了,你沒有變成那個女孩那樣,卻讓陣法啓動了。我們後續抓了修道之人試驗,分別有了不同的結果,有的人被完全吸收,有的人變成了半仙。翟和我當時都以爲,你是屬於前者,以自身精血喚醒了陣法,而後消失在輪迴裡。”
蘇已忍不住想,說不定,真是這樣反而更幸福。